第349章 何來謀逆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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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宗正愈是要追究,自己便愈是要將六皇子按死在定陽。
    死人不會開口,死人沒有價值,麵對擁功的自己,大宗正便是再憤怒,也隻能不了了之。
    “大宗正此言,朱龍萬難承受!”朱龍立馬叫屈起來:“我為臣,怎敢害皇子?如此施為,實在是大局和軍事所迫,若大宗正執意追究。將我撤職可、下獄可、問斬亦可!”
    “那就撤職!你做不了換個人來做!”周崇怒道。
    這話已超出他官職的界限,儼然是把謹慎使用的皇族身份搬了出來。
    他掃視殿中群臣,道:“老夫平日的為人,諸位也是知曉的,我不是不顧大局,也不是不講軍事。”
    “我同意援軍不直接去定陽,可你們方才也說了,殿下要救!既如此,分出一些輜重和人力去救一位為國血戰的皇子,難道也有錯嗎!?”
    諸臣沉默。
    萊陽侯、建義將軍儲聞聲開口:“大宗正,太尉也是在兵言兵。並州輜重壓力大,總不能讓軍士們餓著肚子去和西原人廝殺吧?”
    “到不了那一步。”盧晃道:“早在此前,我便多征了許多糧食入並州,填進了諸縣府庫。”
    糧食提前多送?好家夥,你準備做的真足啊……眾人暗中嘀咕。
    天子不語,隻是目光微動,掠過五王。
    魏王信心一凜,立馬站了出來:“萊陽侯說的不錯,在軍言軍。司空雖有提前儲備,但我們和西原戰到何時不可知、是否還要再添兵,亦不可知。”
    趙王影見狀跟上:“總而言之,打贏這一仗,才是重中之重,而糧草和人力又是求勝之根基。”
    “那就在軍言軍吧!”天子無奈歎氣,道:“都不要置氣,所言所行,都是要確保能打贏。”
    輕飄飄的一句話,已經帶出了責任:分兵也好、分糧也罷,都要從軍事角度出發,一旦因此主路失敗,相關人員都要擔責。
    “我認為司空之言可行。”
    一直沉默的皇甫龍庭抓住了機會:“一則,司空有提前準備,主路一時不會麵臨糧食問題;二則,分出力量雖然增加了主路風險,但是一旦使六殿下和定陽之軍脫困,也為取勝添一大助力。”
    軍事層麵的人站出來支持了。
    袁達咬了咬牙,跟了出來:“臣附議!”
    “哦?”天子有些訝異,笑問:“後將軍附誰人之議?”
    “司空與兵曹之議。”袁達道。
    李平緊隨其後:“我也認為,確實可行!”
    天子目光在兩人臉上巡視了片刻:“送糧也好、西河出兵也罷,還是要有武人的,你們二人也願走一趟嗎?”
    兩人沒有推辭,抱拳道:“我等願意!”
    “既如此,朕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那就依太尉、司空之言吧。”天子笑道:“並州要拿下、敵軍要退、六皇子也要救。”
    “諸位各行其力,也要各擔己任!”
    眾臣同時彎腰:“謹遵聖命!”
    “父皇。”這時候,大皇子站了出來:“各軍龐雜,二皇弟、六皇弟皆身不在軍中,應再擇一人為監軍,替太尉共擔重責。”
    天子沉思片刻,點頭:“有理,你有人選?”
    大皇子道:“兒臣認為,三皇弟可擔此任。”
    “哦?”天子眉一挑,看向周鬆:“老三,你願意去嗎?”
    周鬆即刻回道:“兒臣願往。”
    天子又沉默了片刻,竟再次問道:“你確定嗎?”
    天子說話辦事,曆來果決,這重複姿態,倒是讓周鬆也愣了愣。
    當下,他也沒多想,便道:“確定!”
    “那好吧。”天子點頭,道:“就由你作為監軍,隨太尉和諸王一同動身吧。”
    “後將軍袁達、光祿大夫李平,負責策應六皇子之事。”
    此外,三公不能輕易離朝,盧晃也將選派人手代替他前往並州,主持給周徹輸糧事務。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周徹還活著!
    “軍情如火,就不要耽誤了,朝議後,便各自動身吧。”天子將袖一擺。
    眾人再俯身。
    退朝路上,袁達、李平快步跟上了盧晃、徐岩幾人的步子。
    “幾位請留步!”
    袁達靠攏過來,道:“我的誠意,想來諸位也已見到了,希望不要食言。”
    “一定。”徐岩點頭:“到了前線,還望能勠力同心。”
    袁達兩人想罵娘,但想想於事無補,隻能道:“職責所在。”
    到了前線,周徹手下真會沒有經手的人嗎?
    當然不會,別的不說,秦度還歇在後方養傷呢。
    袁、李二人,除了表態支持外,還有就是有這兩位大勳貴支持,周徹的人能更好指揮人馬。
    這也隻是彼此的客套話罷了。
    二人走後,盧晃麵色蒼白,忽然低歎:“好險!”
    “盧公?”徐岩麵露疑色:“何處險?”
    “幸好我們提前下手,這兩人因為後輩服軟了。”盧晃心有餘悸,回頭看了一眼深宮。
    隔著宮牆,他似乎瞧見一道盤著的蒼龍,正冷眼盯著自己,使他立時一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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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想到方才離開的袁李二人,他頓覺口幹舌燥,吐道:“龍虎終有別!”
    朝議散後,邳鄉侯甄楚河孤身入宮麵聖。
    受到接見。
    離開時,甄楚河滿臉興奮,手裏還抓著一封詔書。
    皇甫韻就在宮門口等他。
    “陛下同意了。”甄楚河將詔書遞了上來。
    “他沒理由拒絕的。”皇甫韻接過詔書,欠身道:“多謝您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甄楚河麵帶憂色:“隻要殿下平安,便好。”
    “會的。”皇甫韻點頭,目光決絕:“他不會輕易屈服,我不信天會絕他。”
    她沒有停留,將詔書收好,翻身上馬。
    另一邊,蓋越和李鶴領著一群人在候著。
    三公不可輕易離朝,盧晃讓李鶴代自己前往並州主持事務。
    離了皇宮,一行人徑直往北而去。
    另一邊,朱龍離京之前,前往拜會大皇子周元,卻被門人告知:大殿下有言,軍情如火,請太尉速往定北,等凱旋之日,再與太尉把酒不遲。
    朱龍滯住。
    他望了一會兒,這才翻身上馬,去與五王匯合。
    幾人也不及用飯,便往北趕去。
    等到臨河,時間有些晚了,幾人也頂不住餓,才隨便用了些飯。
    因大軍已在開往的路上,隨行隻是一些親兵,倒也來的便捷。
    就著飯食,對於軍事稍作議論。
    朱龍的打法簡單又清晰,總結來說,就是兩個字:守和耗。
    命令簡單,不是說他無能;相反,越簡潔的命令往往越有效、越穩妥。
    而朱龍從頭到尾執行的這套方略,也深得五王之心。
    可以盡可能保存兵力,誰願將自己的人全部耗盡?
    野戰決戰,風險大、死的軍士多。
    防守消耗,風險小、死的軍士少,無非錢糧多花一些,並州多亂一些。
    如此,五王迅速和朱龍達成了利益共同。
    “幸虧有太尉為帥。”濟南王笑道:“打這樣的大仗國戰,還是要持重第一。”
    魏王周信切下一塊鹿肉,塞進嘴裏的同時問道:“我聽說此前六殿下在軍中,一直求戰求速?”
    “是這樣。”朱龍點頭。
    “所以才吃了這樣的大虧啊!”趙王影搖頭歎道:“還是太年輕,難免貪功冒進了。”
    “可他此前可是接連得勝,風聲四方,民間傳頌,隱有戰神之威名呢。”渤海王笑道。
    “什麽戰神,無非依仗軍士精銳、所擊者弱罷了。”趙王影忍不住發笑:“嚐了些甜頭,當真以為自己所向披靡了,才會招致落敗啊。現在倒好,自己搭進去不說,還將朝廷的精銳也陷了。”
    朱龍隻是笑而不語。
    他雖貴為三公,但說到底也是個外人。
    麵前五王雖然歸自己節製,但地位極高,還是周徹長輩……屬於周氏天下的共有者,他們說幾句話還能犯了錯不成?
    幾人再度上路,到渡口時,卻見大河中,船隻浩蕩,溯流而上。
    船隻上頭,或立著精壯大漢、或放著整齊的推車、或是堆積整齊的糧草。
    一眼望不到頭!
    而在北岸碼頭,早有許多百姓迎候在那。
    等糧一放下,他們便開始搬動。
    五王見了大喜,向朱龍恭維道:“還是太尉調度有方,竟從水路也運了這許多糧來。”
    朱龍卻皺起眉頭:“不對,這不是軍糧。”
    “不是軍糧?”
    “是,軍中沒有這批糧。”
    正說話間,一艘大船迎風而來。
    一人立在船頭,身披紅裙宮裝,打著紅傘遮容,周圍有幾個甲士相隨。
    “有甲士,不是哪家的私貨。”魏王周信眉頭皺起:“北邊正是要糧時,又用不在軍中,這些糧是誰調的?”
    朱龍打發身邊人:“去問問,順便問問那女子是誰。”
    “是!”
    隨從去的時間,船上女子轉過身,似在指揮著船隻。
    一個個箱子被抬到甲板上,而後又抬到渡口。
    開箱後,一串串銅錢被提了出來。
    北岸排隊的百姓忽然就沸騰了,而後紛紛過來領錢。
    幾人越看越摸不著頭腦。
    好在,去探訊的人回來了:“據傳,甄氏投錢五百萬,招募船隻、車輛、健壯之武夫,並大肆收購糧食,準備送往定陽支援六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大驚。
    “好大的手筆!”
    “甄楚河這是要死撐到底啊!”
    吃驚之餘,他們很快發現了不對勁,濟南王指著船上女子:“甄氏商戶,就是再有錢,也不能帶甲士!”
    “她是六皇子嬪,身邊帶的是六皇子府侍衛甲士。”
    “這也不合法度。”趙王影搖頭,道:“征募錢糧人力是他的自由,可要用於戰場,那需朝廷同意,豈能全憑私人之念?若是如此,哪天有人造反,他不是也能隨意資助?”
    “不用‘若是’,律法中有這一條,這已算謀反之罪了。”魏王信眼睛微眯,心思活絡了起來。
    其餘幾王也立馬沉默,再度看上那船上時,眼底藏著一抹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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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貪的是那女子?
    當然不是,而是甄氏!
    眾所周知,甄氏和六皇子捆綁一體,而如今六皇子罹難在即,甄氏這頭卷入爭鬥的肥羊即將失去庇護者……他們未必沒有咬上一口、甚至幹脆牽走的機會。
    “既然罪涉謀反,又讓我撞上,我就沒辦法坐視了。”
    朱龍一聲苦笑,很是‘無奈’地下令:“且將甄氏船隊截停,車糧等物就地征入軍中,事後我會書呈天子。涉事一應人等,全數拿下。”
    碼頭負責的校尉愣住了。
    朱龍瞪了他一眼:“未聽見?”
    “是!”校尉點頭,有些為難的問道:“那位皇子嬪怎麽辦?”
    “你不用動她,她自會過來,我會安排人送她入宮問罪。”朱龍道。
    “是。”
    校尉帶著兵丁過去。
    果然,船上的甄婉看了過來,而後帶著雨傘帶著甲士走來:“太尉這是做什麽?”
    “皇子嬪不知道,甄氏所為,事涉謀逆嗎?”朱龍沒有和她多言的興趣,隻是擺手:“去,護送她去見陛下。”
    一群兵丁立刻圍了上來。
    “且慢!”
    喝聲響起,皇甫韻到了,質問朱龍:“你要作甚?”
    朱龍一看皇甫韻、蓋越就眼睛冒火,險些失態:“我身為三公,大軍之帥,行事哪輪得到你一個婦人來過問!?”
    他手指皇甫韻,喝道:“軍中事務,不容閑雜窺探,驅逐出去!”
    “我看誰敢!”皇甫韻即刻取出詔書:“有詔!”
    朱龍、五王同時變色,隻得下馬、行禮。
    “甄侯自願資軍,於公扶國、於私愛婿,特許之!”
    話很簡短,卻有效。
    “看來太尉攔不了我們。”甄婉道。
    “不對。”朱龍抓住了問題所在,道:“此詔方下不久,而甄氏征募人力錢糧,絕對在此詔之前!”
    “是這樣?又如何?”皇甫韻反問他。
    “有詔合法,無詔之前,依舊是孤行謀逆之舉。”朱龍道。
    甄婉似笑非笑:“太尉,敢問商戶自征錢糧,是否算謀逆?”
    “自然不算。”
    “那此前甄氏之糧,也未曾送到軍中,何來謀逆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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