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杭州蕭山機場時，舷窗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豆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透過朦朧的玻璃看到停機坪上幾個撐著黑傘的身影——是公司派來接機的行政人員。她伸了個懶腰，脖頸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醒了？"陸子浮遞來一瓶礦泉水，"還有二十分鍾才能下機。"
    豆苗接過水，指尖不經意碰到他的手背。十三個小時的飛行讓她的生物鍾完全混亂，此刻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讓人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她擰開瓶蓋，發現蓋子已經被體貼地擰鬆過。
    前排傳來楊龍和蔡浩宇低聲交談的聲音。
    "斯坦福那邊的數據我看過了，"蔡浩宇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非侵入式bci的精度還是不夠。"
    "至少方向是對的。"楊龍翻動紙張的聲響清晰可聞，"索尼那套觸覺反饋係統倒是出乎意料。"
    豆苗側頭看向窗外。雨絲斜斜地劃過玻璃，在地勤人員的黃色反光服上折射出模糊的光斑。這次美國之行讓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父親構想的"辰星宇宙"遠不止是幾款遊戲那麽簡單。
    "《原神》日服又炸服了。"楊龍突然說。豆苗看到他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十幾條未讀消息，"那維萊特的強度爭議傳到日本去了。"
    豆豆從包裏翻出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歐美玩家倒是接受度很高，說這種"overpoered"角色很符合他們的審美。"
    空乘開始引導乘客下機。豆苗站起身時，一陣眩暈突然襲來，她下意識抓住前排座椅。陸子浮的手立刻穩穩扶住她的肘部，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
    "小心。"
    "沒事，就是起太猛了。"豆苗甩了甩頭，馬尾辮掃過陸子浮的手腕。她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你沒睡？"
    "看了會兒資料。"陸子浮鬆開手，從行李架上取下背包，"蔡總讓我整理腦機接口的技術路線圖。"
    取行李時，豆苗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如煙發來的消息："已提交離職申請，下月15號到上海。"簡短的文字後跟著一個笑臉eoji。豆苗盯著那個黃色笑臉看了兩秒，鎖屏時力度不小心大了些。
    "看什麽呢？"陸子浮推著行李車走過來。
    "沒什麽。"豆苗把手機塞進口袋，"如煙說她下個月來報到。"
    陸子浮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哦...那挺好的。"他推車的動作變得有些僵硬，"eta那邊放人這麽快？"
    雨幕中，公司的商務車緩緩駛來。豆苗看著陸子浮冒雨將行李搬上車，襯衫很快被雨水洇濕一片，貼在肩胛骨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她突然想起在斯坦福校園裏，盧如煙也是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他——那種欣賞中帶著懷念的眼神。
    "發什麽呆？"豆豆撐傘過來，"上車了。"
    車內彌漫著新皮革和雨水混合的氣息。楊龍和蔡浩宇坐在前排，繼續著技術討論。
    "索尼那套係統最大的問題是成本。"蔡浩宇推了推眼鏡，"單個觸覺反饋單元就要200美元，全身套裝算下來比一輛車還貴。"
    "先不考慮商業化。"楊龍的聲音很平靜，"把核心技術吃透，成本可以慢慢降。"
    豆苗靠在窗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細小的河流。她想起臨行前在eta看到的最新演示——一個完全由思維控製的虛擬角色，雖然動作生澀，但已經能完成基本互動。當時如煙站在演示台前，用流利的英語向技術人員提問的樣子，確實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辰星到了。"司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大廈燈火通明，即使在下雨的周末傍晚，依然有不少員工在加班。電梯裏，楊龍突然問："芙寧娜的測試數據出來了嗎？"
    "上午剛收到。"豆豆劃開平板，"數值組還在調整，目前玩家滿意度隻有67。"
    "這麽低？"蔡浩宇皺眉。
    "那維萊特把強度標準抬得太高了。"豆豆調出一組對比圖，"同樣裝備下，芙寧娜的dps隻有他的60。"
    電梯停在35層。走廊盡頭的會議室亮著燈，陳冰抱著一疊文件衝過來："楊總！您總算回來了！"
    "怎麽了？"楊龍接過文件。
    "《星穹鐵道》1.7版本出問題了！"陳冰語速飛快，"黃泉的往生印疊加機製有bug，論壇已經炸鍋了！"
    蔡浩宇臉色一變："什麽bug？"
    "有玩家發現可以通過切人卡出無限疊加，現在全網都在傳"一刀秒殺宇宙boss"的視頻！"
    楊龍揉了揉太陽穴："通知程序組緊急加班，先發公告說明情況。"
    豆苗跟著陸子浮走向技術部的路上，聽到辦公區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市場部的同事正對著話筒解釋："是的，我們已經在處理...不，不會回檔..."
    技術部燈火通明。十幾塊屏幕上同時運行著測試程序，地上散落著空咖啡杯和能量飲料罐。主程張琦頂著雞窩頭迎上來："找到問題了！是狀態清除的邏輯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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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複要多久？"陸子浮已經在一台電腦前坐下。
    "至少八小時。"張琦抓了抓頭發，"這個bug牽扯到底層戰鬥係統。"
    豆苗默默去茶水間泡了幾杯咖啡。當她端著托盤回來時，看到陸子浮的屏幕上滿是密密麻麻的代碼，他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鏡片上反射著幽幽藍光。她放下咖啡，發現他左手邊已經放著半杯涼掉的茶——是如煙送的抹茶餅幹旁邊那杯。
    淩晨三點，緊急補丁終於上線。豆苗蜷縮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迷迷糊糊感覺有人給她蓋了條毯子。睜開眼時，看到陸子浮正在輕輕合上門。
    "修好了？"她啞著嗓子問。
    "嗯。"陸子浮在她身邊坐下，身上帶著淡淡的咖啡香，"玩家數據不會受影響。"
    豆苗撐起身子，毯子從肩頭滑落。透過玻璃牆，她看到程序組的同事們橫七豎八地癱在工位上，有人已經抱著鍵盤睡著了。
    "你該回去休息了。"陸子浮輕聲說，"明天...不對，今天還有版本會議。"
    豆苗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紅痕——是長時間使用鼠標留下的壓痕。她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疼嗎？"
    陸子浮明顯僵了一下："不疼。"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就是有點...癢。"
    晨光微熹時，豆苗站在公司天台上，看著杭州城在雨後的霧氣中漸漸蘇醒。陸子浮端著兩杯熱牛奶走過來，遞給她一杯。
    "想什麽呢？"
    "想如煙來了之後的工作安排。"豆苗接過牛奶，熱氣氤氳中看到陸子浮的表情變得緊張，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放心，我沒那麽小心眼。"
    "我不是..."
    "我知道。"豆苗打斷他，"她確實很優秀。"她抿了一口牛奶，唇上留下一圈白色的奶沫，"我在想，也許該讓她參與腦機接口項目。"
    陸子浮驚訝地挑眉："你認真的？"
    "技術層麵她比我們都有經驗。"豆苗望向遠處的地平線，"而且...我相信你的判斷。"
    陸子浮的耳朵又紅了。他低頭喝了一大口牛奶，結果被燙得直吐舌頭。豆苗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奶漬。這個動作讓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
    "你們在這兒啊。"蔡浩宇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老楊找你們開會。"
    會議室裏，楊龍正在白板上畫技術路線圖。豆豆端著咖啡杯站在窗邊，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
    "軍方項目的事，我考慮了很久。"楊龍放下馬克筆，"100億不是小數目。"
    蔡浩宇皺眉："你確定要動用公司儲備金？"
    "不隻是儲備金。"楊龍轉向豆苗和陸子浮，"我打算成立一個獨立子公司，專門負責前沿技術研發。"
    豆苗倒吸一口冷氣："這風險太大了。"
    "所以需要你們年輕人來扛。"楊龍笑了，"豆苗負責內容生態，子浮主抓技術落地。"
    陸子浮的眼鏡差點滑落："我？"
    "你在斯坦福的研究方向就是人機交互。"楊龍拍拍他的肩，"而且...我相信你的判斷。"
    這句話讓豆苗心頭一跳。她看向陸子浮，發現他正望著自己，眼神裏帶著某種堅定的光芒。
    "具體方案下周和陳部長詳談。"楊龍合上筆記本，"今天先到這裏，大家都去休息吧。"
    散會後，豆苗在電梯口追上陸子浮："等等！"她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給你的。"
    陸子浮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對矽膠腕墊："這是..."
    "看你手腕都磨紅了。"豆苗別過臉去，"順便...謝謝你昨晚的毯子。"
    電梯門緩緩關閉，將兩人與晨光一同籠罩在狹小的空間裏。陸子浮突然說："如煙的事...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啊。"豆苗直視他的眼睛，"但我更介意你為難的樣子。"
    電梯到達一樓時，陸子浮鼓起勇氣握住了她的手："周末...要不要去看新上映的《頭號玩家2》？"
    豆苗眨了眨眼："這是約會嗎？"
    "如果你希望它是的話。"
    剛出電梯，彭旭就風風火火地衝過來："楊總！陳部長在會議室等您，還帶了幾個軍方的人！"
    楊龍眉頭一皺："怎麽不提前預約？"
    "說是臨時決定的。"陳冰壓低聲音，"看肩章至少是個少將。"
    會議室裏，陳冰的父親——工信部的陳部長——正在翻閱辰星的財報。他身邊坐著三位軍人，其中一位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肩章上綴著將星。
    "楊總，久仰。"陳部長起身握手，"這位是軍委科技委的趙將軍。"
    趙將軍銳利的目光在楊龍臉上停留片刻："聽說你們在腦機接口領域有突破性進展？"
    接下來的三小時裏，楊龍團隊詳細演示了最新研究成果。豆苗負責操作係統展示，當她用思維控製遊戲角色完成一套複雜連招時，趙將軍的眉毛明顯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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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套係統的延遲已經控製在11毫秒以內。"楊龍指著數據圖表，"在模擬空戰中，飛行員反應時間縮短了0.3秒。"
    一位年輕軍官突然插話："聽說你們和美國斯坦福有合作？"
    會議室氣氛驟然緊張。
    "純學術交流。"蔡浩宇立即解釋，"所有核心技術都留在國內。"
    趙將軍敲了敲桌麵："楊總，直說吧。這項技術，軍委很感興趣。你們需要什麽支持？"
    楊龍從文件夾裏取出一份企劃書："我們計劃分三個階段推進產業化。第一階段需要..."
    "直接說數字。"趙將軍打斷他。
    楊龍合上文件，聲音平靜："第一期投資100億。"
    茶杯翻倒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陳部長的手僵在半空，茶水在桌麵上漫延。那位年輕軍官猛地站起來："多少？"
    "100億。"楊龍重複道，"這隻是基礎研發投入。如果軍委願意合作，辰星可以匹配同等額度的資金。"
    會議室鴉雀無聲。豆豆悄悄握住丈夫的手，發現他的指尖冰涼。
    趙將軍突然笑了："好氣魄。"他轉向陳部長，"老陳，現在的民營企業家比我們當年敢想啊。"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穿透雲層，將那個寫在企劃書上的數字照得熠熠生輝：1,000,000,000。
    陳部長慢慢放下茶杯："你知道這筆錢相當於什麽規模嗎？"
    "知道。"楊龍直視他的眼睛，"但我也知道，未來戰場的決勝關鍵不再是鋼鐵洪流，而是人機協同的毫秒級優勢。"
    會議結束時，趙將軍留下最後一句話："下周一把詳細方案送到軍委。記住，我們要的不是ppt，是能實戰的技術。"
    送走軍方人員後，陳冰癱在椅子上："我的天...100億？我爸剛才臉都綠了。"
    蔡浩宇擦了擦額頭的汗："老楊，你瘋了嗎？我們去年淨利潤才..."
    "正因為賺了錢，才要投到刀刃上。"楊龍轉向豆苗和陸子浮，"你們覺得呢？"
    豆苗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爸...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二十年前，我們連下個月房租都湊不齊的時候，"豆豆突然開口，"你爸就敢把所有積蓄投給《星辰之舞》。"
    楊龍笑了，那是一種年輕人般的、無所畏懼的笑容："這次至少有軍方兜底，比當年安全多了。"
    夜幕降臨，辰星大廈的燈光一盞盞亮起。豆苗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陸續離開的員工。陸子浮悄悄走到她身邊："在想什麽？"
    "我在想..."豆苗輕聲說，"如煙來了之後，我們是不是該把腦機接口項目也交給她參與？"
    陸子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比我想象的大度。"
    "才不是。"豆苗撇撇嘴，"我是覺得...這麽重要的項目，得讓最優秀的人來做。"
    遠處，杭州的萬家燈火如星河般閃爍。而在某個尚未公開的實驗室裏，一場可能改變未來的技術革命，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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