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冬日的清晨總是帶著一絲絲深入骨髓的涼意。
    早上7點，豆豆已經坐起身，栗色的長發散在肩頭，還帶著微微的濕氣。她看向楊龍，嘴角揚起一抹熟悉的弧度："在想什麽？"
    "2025年要到了。"楊龍接過她遞來的毛巾，聲音很輕，"總覺得......有些不一樣。"
    豆豆的指尖在他手腕上輕輕一繞，仿佛遊戲中念線牽住了楊龍，觸感若有若無："是因為"星辰o"的測試成功？"
    楊龍沒有立刻回答。落地窗外，北京的跨年燈光秀已經開始預熱，無數無人機在夜空中排列出"2025"的字樣。作為重生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從這個新年開始，曆史的軌跡將徹底脫離他的預知範圍。沒有先知優勢的未來，就像一場沒有地圖的探險。
    但實驗室裏的景象讓他胸口微微發燙。豆苗正和陸子浮頭碰頭研究全息屏幕上的數據，年輕人爭論時臉頰泛起的紅暈比任何代碼都鮮活；貓頭鷹被砂時計的虛擬影像纏著要買新年禮物；盧如煙悄悄把熱可可放在陸子浮手邊，又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開；蔡浩宇對著"記憶傳承"的數據手舞足蹈，眼鏡片上反射著瘋狂跳動的光點......
    "不隻是測試。"楊龍握住豆豆的手，木棍的裂紋在他腦海中閃過金光，"是所有這些。"
    哈爾濱的雪夜像一幅被暈染的水墨畫。中央大街的石磚路上積著新雪，靴底踩上去發出咯吱輕響。楊龍呼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散開，看著前麵蹦蹦跳跳的豆苗把雪團砸在陸子浮背上，年輕人誇張的慘叫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慢點！"豆豆嗬斥道，卻忍不住笑出聲。她裹著楊龍母親硬塞的貂皮圍脖，鼻尖凍得通紅，像個精致的雪娃娃。楊龍伸手拂去她睫毛上落的雪花，突然想起2001年那個同樣寒冷的冬夜——那時的豆豆還是個怯生生的原畫師，而他是重生回來彌補遺憾的莽撞青年。
    "笑什麽？"豆豆狐疑地戳他胸口。
    "想起你第一次來哈爾濱。"楊龍壓低聲音，"在中央商城門口，你非要說那個冰雕龍像我。"
    "本來就像！"豆豆耳尖發紅，"尤其是那個歪歪扭扭的犄角......"
    哈爾濱的冬夜總是來得格外早。才下午四點，窗外就已經暗了下來，街燈一盞盞亮起，橙黃的光暈在積雪上跳躍。楊龍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母親麻利地擀著餃子皮，父親正往沸騰的鍋裏下酸菜白肉，熱氣蒸騰，模糊了老花鏡的鏡片。
    "媽，豆豆呢？"楊龍探頭問。
    "客廳跟你閨女包餃子呢！"楊母頭也不抬，手上動作不停，"小陸那孩子也在，你爸非拉著他喝酒，結果人還沒喝兩口，臉就紅得跟燈籠似的。"
    楊龍嘴角微揚，轉身往客廳走。還沒到門口，就聽見豆苗清脆的笑聲："陸子浮！你包的這是餃子還是包子啊？餡都漏出來了！"
    "我、我這是實驗性包法......"陸子浮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窘迫，"理論上，封口麵積越大，煮的時候越不容易破......"
    "少來！你就是手笨！"
    楊龍推開門，正好看見豆苗捏著一團歪歪扭扭的麵皮往陸子浮臉上抹，年輕人躲閃不及，鼻尖沾了麵粉，活像隻偷吃被抓現行的貓。豆豆坐在一旁，手裏捏著個精巧的元寶餃子，眉眼彎彎地看著兩個年輕人鬧騰。
    "爸！"豆苗一見他，立刻告狀，"陸子浮浪費了三張餃子皮了！"
    陸子浮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還沾著一點麵粉，一本正經地辯解："楊叔，我是在測試不同包法的結構穩定性......"
    楊龍忍俊不禁，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學術研究留著回實驗室，在這兒就老老實實按你阿姨教的包。"
    豆豆笑著遞給他一塊麵團："你也別光站著，幫忙。"
    楊龍在她旁邊坐下，指尖蹭了點麵粉，故意往她鼻尖上一點："遵命，領導。"
    豆豆瞪他，卻也沒擦，任由那點白麵粉留在鼻尖上，襯得她臉頰更紅。
    年夜飯的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酸菜白肉鍋咕嘟咕嘟冒著泡，紅燒鯉魚翹著尾巴，蒜泥血腸切得整整齊齊，還有楊父最拿手的鍋包肉，金黃酥脆，澆著琥珀色的糖醋汁。
    "來！都動筷子！"楊父樂嗬嗬地給每個人碗裏夾菜，"小陸，別客氣，當自己家！"
    陸子浮連忙雙手捧碗接過，結果楊父下一筷子直接夾了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放進豆苗碗裏："苗苗多吃點，在學校肯定吃不著這麽好的。"
    豆苗鼓著腮幫子："爺爺！我都胖了！"
    "胖什麽胖？"楊母立刻接話，"你看你這小胳膊細的，小陸，你說是不是？"
    突然被點名的陸子浮差點嗆到，連忙放下筷子，耳根通紅："......是，豆苗確實......呃，很健康。"
    豆苗在桌下踹了他一腳。
    楊父眯著眼笑，突然舉起酒杯："來！新年了，咱們一家人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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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杯相撞，清澈的酒液晃出細小的波紋。楊龍看著父母的笑臉，豆豆微紅的耳尖，女兒亮晶晶的眼睛，還有陸子浮那副想躲又不敢躲的局促模樣，胸口像是被溫熱的酒液浸透，暖意一直蔓延到指尖。
    "對了，"楊母突然放下筷子，眼睛在豆苗和陸子浮之間轉了轉，"你倆處對象也有一陣子了，打算什麽時候......"
    "媽！"豆苗差點跳起來，"這還吃著飯呢！"
    "吃飯怎麽了？"楊母理直氣壯，"當年你爸就是在飯桌上跟我求的婚，一盤鍋包肉還沒吃完呢！"
    楊父哈哈大笑："可不是！你媽當時羞得差點把筷子掰斷！"
    豆豆抿著嘴笑，在桌下輕輕踢了楊龍一腳，眼神示意：你看爸媽。
    楊龍挑眉，故意慢悠悠地夾了塊魚肉，等豆苗快要羞憤欲絕時才開口："爸，媽，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定，您二老就別操心了。"
    "就是！"豆苗立刻附和，結果下一秒就聽她爺爺笑眯眯補刀：
    "那不行，我還等著抱曾孫子呢！"
    陸子浮一口酒嗆在喉嚨裏，咳得驚天動地。豆苗整張臉漲得通紅，抓起一個餃子塞進爺爺嘴裏："您快吃吧！"
    "發什麽呆？"豆豆在桌下輕輕踢他。
    楊龍舉起酒杯，冰城特供的哈啤泛著琥珀色的光："敬新年。"
    滿桌笑聲中，窗外的雪又悄悄落了下來。電視機裏春晚主持人正在倒計時，楊龍伸手握住豆豆的手，十指相扣。
    窗外突然炸開一朵煙花，緊接著是連綿不絕的爆響。2025年的第一秒，哈爾濱的夜空被千萬點金光點燃。豆苗拉著陸子浮跑到陽台上去看，年輕人交握的手在玻璃上投下剪影。楊龍站在他們身後，發現豆豆正用手機偷拍這一幕，眼角閃著細碎的光。
    "媽剛才說......"豆豆突然靠過來，聲音淹沒在煙花聲裏，"初三去建三江看看吧。"
    雪落在楊龍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點頭時雪花融化成水珠。
    建三江農場的清晨帶著秸稈燃燒的氣息。豆豆母親早早起來貼了滿窗的剪紙，紅豔豔的福字映著雪地格外鮮豔。老太太拉著女兒的手不放，卻時不時偷瞄正在院子裏劈柴的楊龍。
    "你爸要是看見......"老太太突然抹眼淚，"翻手機看了一眼老伴的遺照，她現在用的智能手機還是小楊那年送的。"
    豆豆沉默地捏緊母親的手。楊龍在院子裏直起腰，看見妻子站在窗後的身影，恍惚與二十年前那個在電子公司畫像素畫的女孩重疊。重生者的記憶在此刻變成雙刃劍——他記得每一個遺憾，也因此更珍惜眼前每一幀畫麵。
    "爸！"豆苗突然從柴堆後麵蹦出來，手裏舉著個凍得發紫的蘿卜，"外婆說這個能雕小兔子！"
    陸子浮跟在後麵，鼻尖凍得通紅卻還捧著本子記錄老太太說的農諺。楊龍突然想起什麽，從柴堆底下抽出一個布包："給你外婆拿去。"
    那是他在哈爾濱老匠人那兒定做的檀木梳，梳背上刻著"安康"二字——和當年豆豆弄斷的那條手鏈上的字跡一模一樣。老太太接過時手抖得厲害，卻笑著拍了女婿一巴掌："亂花錢！"
    過完年後。
    返程的飛機上，豆豆靠著楊龍肩膀睡著了。舷窗外的雲海被夕陽染成金紅色，像貪婪之島數據化的瞬間。楊龍輕輕摩挲著手機裏剛收到的消息——低層代碼取得重大突破，遊戲引擎性能提升1.2倍。"星辰o"自己的夢想，中國遊戲圈的領航艦，2027年必將震驚世界。
    當飛機穿過雲層時，一道陽光突然刺破黑暗。楊龍眯起眼，看見前排的豆苗正偷偷把毯子蓋在打瞌睡的陸子浮身上，未來的路或許不再有先知優勢，但這些鮮活的情感，比任何預知都更讓人安心。
    豆豆在夢中呢喃了一句什麽，楊龍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機艙廣播裏，空乘溫柔地提醒："北京時間2025年2月23日，下午1點45分，我們即將抵達北京......"
    一個新的時代，正隨著這片陽光一起降臨。
    北京實驗室的玻璃門滑開時，撲麵而來的是熟悉的咖啡香和電子設備運轉的嗡鳴。楊龍剛踏進門，就聽見砂時計標誌性的尖嗓門："菜鳥！誰讓你動我的數據麵板的？！"
    蔡浩宇抱著一摞資料縮在角落，眼鏡片上反射著求饒的光："我、我隻是想優化一下渲染管線......"
    "優化個鬼！本大小姐的戰術分析模塊被你改得連我老公都認不出來了！"砂時計的氣鼓鼓地吼道，手指都快戳到蔡浩宇鼻尖。貓頭鷹站在一旁，戰術目鏡閃著無奈的光，伸手想把妻子拽回來，結果被她一記虛擬抱枕砸中胸口。
    "大清早的，這麽熱鬧？"豆豆笑著放下包，順手接過楊龍脫下的外套掛好。她的指尖在衣領處輕輕一拂，那是二十年來養成的習慣——總怕他著涼。
    豆苗已經一個箭步衝到陸子浮身邊，拽著他袖子晃："快快快！給我看新引擎的測試數據！"陸子浮的耳尖肉眼可見地紅了，手忙腳亂調出全息屏，結果不小心點開了昨晚沒寫完的情書草稿，嚇得立刻關掉。如煙正好端著咖啡走過來，見狀腳步一頓，默默把原本要給陸子浮的那杯轉手塞給了貓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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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修羅場~"砂時計大小姐翹著二郎腿坐在控製台上，手裏把玩著一枚古錢幣。她今天穿了身改良旗袍，高跟鞋尖一下下點著地麵，"小陸啊，姐姐教你，選女朋友要選胸大的——嗷！"
    一個抱枕精準命中她的後腦勺。陳冰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拎著兩袋早點："閉嘴吧你，教壞小朋友。"她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剛出差回來，黑眼圈明顯，但眼睛亮得驚人："楊總，低層代碼的瓶頸突破了，量子渲染模塊的延遲降低了40。"
    楊龍接過豆漿，溫熱透過紙杯傳到掌心。他環顧四周——砂時計正追著蔡浩宇滿實驗室跑，貓頭鷹無奈地收拾被撞翻的資料；豆苗整個人都快趴到全息屏上了，陸子浮一邊護著她別摔一邊講解；如煙低頭假裝整理咖啡杯，卻把糖罐碰倒了三次；砂時計和陳冰為了最後一個肉包子展開筷子大戰......
    這就是他的團隊。沒有先知優勢的未來裏，最堅實的依靠。
    "準備開新副本吧。"楊龍突然說。
    實驗室瞬間安靜。八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連砂時計都停止了追殺。
    "現在？"豆豆挑眉。
    "現在。"楊龍走向星辰艙，"讓我們看看，"星辰o"的主城變成什麽樣了。"
    神經接駁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湧來。當白光散去時，楊龍站在了"星辰大廳"的中央廣場上。
    然後愣住了。
    原本冷色調的金屬主城完全變了樣。街道兩側開滿了櫻花樹，粉白花瓣隨風飄落，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噴泉旁多了個賣的npc老太太，皺紋裏都帶著笑；巡邏的守衛會停下來幫小朋友撿球；甚至還有隻三花貓蹲在長椅上舔爪子，見他望過來，居然"喵"了一聲。
    "這......"豆豆的身影在旁邊凝實，念線手套都忘了激活，"這些npc......"
    "楊總！"陸子浮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主城ai的自主進化指數超標了！那個賣的老太太有完整的記憶鏈，她記得上周有個玩家弄灑了她的糖罐！"
    苗苗直接衝到了貓麵前蹲下："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三花貓歪頭看她，突然伸出爪子拍了下她的鼻尖，然後跳下長椅，尾巴一甩一甩地走向巷子深處，還回頭看了她一眼。
    "它這是......要我們跟上去？"如煙小聲問。
    砂時計已經大踏步走向攤子："老太太，來一個草莓味的！"
    npc笑眯眯地卷著糖絲："姑娘，上次你朋友把我攤子撞歪了還沒賠呢。"
    "哈？！"砂時計瞪大眼睛，"我什麽時候——等等，你說的是上次測試時貓頭鷹撞到的那次？那不是數據都被重置了嗎？！"
    老太太但笑不語，遞過蓬鬆的。
    楊龍握緊木棍，裂紋中的金光流動得更加活躍。他看向廣場中央的公告板——那裏本該隻有係統通知，現在卻貼滿了玩家和npc的留言便簽。最新的一張寫著：
    【歡迎回來，開拓者。這次想創造什麽樣的故事？】
    落款畫著個小星星，和當年金·富力士在貪婪之島留下的標記一模一樣。
    "記憶傳承......"豆豆輕聲說，指尖擦過楊龍的手背，"你的能力影響到整個係統了。"
    楊龍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追隨著那隻三花貓消失的巷口，某種久違的、近乎冒險的衝動在胸腔裏跳動。沒有先知優勢的未來，或許才更有意思。
    "走吧。"他邁步向前，木棍點在落櫻繽紛的地麵上，留下一串發光的足跡，"看看我們的主城，還藏著多少驚喜。"
    身後，七道身影毫不猶豫地跟上。櫻花落在他們肩頭，像是一場無聲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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