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聲漸漸平息後，楊龍感覺眼前一黑，豆豆連忙扶著楊龍回到了休息區，楊龍點下退出遊戲後，意識從虛擬世界抽離。星辰實驗室的星辰艙蓋緩緩開啟，他摘下神經接駁頭盔，額前的碎發早已被汗水浸透。耳邊傳來先他一步退出遊戲的隊員們此起彼伏的討論聲——砂時計正誇張地伸著懶腰，豆苗和陸子浮湊在數據屏前指指點點，貓頭鷹則沉默地檢查著設備參數。
    "遊戲內時間還剩四個半月。"蔡浩宇推了推眼鏡，調出全息投影，"按照副本規則，你們需要在一年內登頂全球餐飲排名，現在進度71。"
    豆豆從相鄰艙室坐起身，發梢還粘著神經傳感器的導電凝膠："特級廚師賽隻是國內門檻，接下來才是硬仗。"她接過如煙遞來的熱毛巾，在掌心攥出深深皺褶，"全球賽的評委口味更複雜，有法餐的精細派，有北歐的自然主義，還有分子料理的激進分子......"
    "但我們的優勢是傳承。"楊龍活動著僵硬的脖頸，虛擬世界中長時間保持廚心狀態帶來的肌肉記憶仍在神經末梢跳動。他指向投影中旋轉的地球儀，"八大菜係隨便拎出一個都是千年沉澱，關鍵是找到與國際審美的共鳴點。"
    砂時計突然拍桌："那就按菜係挨個拜訪唄！魯菜的"爆炒腰花"講究火候，淮揚菜的"文思豆腐"考驗刀工，粵菜的"老火靚湯"重在底蘊......"她掰著手指數到一半突然卡殼，轉頭看向陸子浮，"那個......閩菜的代表作是啥來著？"
    "佛跳牆。"陸子浮的眼鏡片上閃過數據流，"需要十八種主料、十二種輔料，煨製時要用到紹興酒壇，密封後慢火煨十小時以上。"他調出三維模型，層層分解的食材結構如同精密儀器，"但全球賽更看重創新演繹，2019年新加坡米其林三星餐廳的版本加入了黑鬆露和藍龍蝦。"
    豆苗突然湊近投影，手指穿透全息影像劃出一道藍光："等等，係統剛更新了隱藏條件。"她放大突然跳出的提示框，"要獲得全球賽資格，必須在米其林星級餐廳累積三年以上工作經驗，還得擔任過廚師長......"
    實驗室頓時一片死寂。如煙手中的茶杯"哢嗒"一聲擱在托盤上，連貓頭鷹都停下了敲擊鍵盤的動作。
    "遊戲時間還剩四個半月，現實時間不到兩周。"蔡浩宇苦笑，"就算我們能在遊戲裏加速訓練，這個硬性條件......"
    楊龍突然起身走向控製台，調出辰星o的後台代碼庫。他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飛舞，屏幕上滾過瀑布般的數據流："米其林規則是係統預設的不可更改參數，但"工作經驗"的判定標準有漏洞可鑽。"一串紅色代碼被高亮標出，"看這個時間流速補償算法，如果我們同時接入多個訓練副本......"
    "就像網遊的多開掛機！"豆苗眼睛一亮，"老爸你想用分屏模式？但神經接駁負荷會翻倍......"
    "值得冒險。"楊龍已經調出八個並行程序框架，"我們可以分頭行動，每人主攻一個菜係。砂時計去學魯菜的爆炒，貓頭鷹適合淮揚刀的精細，豆苗和子浮研究粵式點心......"
    豆豆突然按住他的手腕："那米其林的任職要求呢？"她的指尖微微發涼，"總不能憑空變出廚師長頭銜。"
    投影屏突然閃爍，跳出一封燙金郵件。蔡浩宇瞪大眼睛："係統自動生成的......米其林亞洲區特別邀請函？"他難以置信地念出內容，"鑒於特級廚師大賽的卓越表現，破格授予星辰團隊"榮譽主廚"資格......"
    "ai在幫我們。"陸子浮突然開口，調出後台日誌，"看這個異常數據包，是上次阿爾文事件後殘留的自主程序在修改規則。"
    砂時計吹了個口哨："所以那個瘟疫npc還在暗中觀察？有意思~"
    楊龍與豆豆交換了一個眼神。無需言語，二十年的默契讓他們同時想到那個雨夜——在翡翠城的廢墟裏，阿爾文將瘟疫解藥交給他們時說的最後一句話："好故事值得被記住。"
    "那就抓緊訓練。"楊龍拍板定案，"八條線並行，現實時間72小時完成全部研修。"他轉向蔡浩宇，"遊戲圈最近有什麽動向？需要關注競品嗎？"
    蔡浩宇推了推眼鏡："《王者榮耀世界》二測新增了唐宋美食街玩法，網易《燕雲十六聲》的公測活動在搞"複原遼金宮廷宴"。"他調出幾段玩家錄屏，"最麻煩的是《黑神話》聯名餐飲——他們拿到了米其林二星主廚的合作，玩家打卡實體店能解鎖遊戲道具。"
    豆苗突然笑出聲："所以我們在遊戲裏學做菜，現實中的遊戲在用真菜吸引玩家？套娃呢這是！"
    笑聲中，眾人各自走向神經接駁艙。楊龍最後看了眼數據屏上閃爍的八個菜係圖標，像一位將軍檢閱他的部隊。當艙門閉合時，他聽見豆豆輕聲哼起《星辰之舞》的主題曲——那是二十年前他們創業時寫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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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遊戲）
    成都的晨霧還未散盡，楊龍已經站在"盤飧市"老茶館的廚房裏。周卓老爺子用煙鬥敲了敲青石灶台："川菜二十四味型，今天練第七套——糊辣。"他指向牆角那筐新摘的二荊條辣椒，"先學會用手掌測油溫。"
    楊龍抓起一把辣椒，鐵鍋裏的菜籽油正泛起細微的魚眼泡。恍惚間想起2003年非典期間，豆豆在出租屋裏第一次嚐試做回鍋肉，被濺起的油燙得直跳腳的模樣。他下意識將手掌懸在油麵上方三寸——這個距離能感受到190c輻射熱的微妙刺痛。
    "錯了！"周卓的煙鬥"啪"地打在他手背，"糊辣要七成油溫，你當是炒宮保雞丁呢？"老人奪過辣椒往鍋裏一拋，"嗤"的爆響中，辛辣香氣如炸彈般炸開。楊龍突然發現那些飛濺的油珠在空氣中劃出的軌跡，竟與神經接駁時的數據流驚人相似。
    與此同時，濟南芙蓉街的魯菜館裏，砂時計正對著直徑一米二的鑄鐵灶發愣。"九轉大腸要過五遍油！"係著白圍裙的老師傅聲如洪鍾，"第一遍定型，第二遍酥皮，第三遍......"砂時計手忙腳亂地撈起炸成金黃的腸段，油星濺在旗袍上燙出幾個小洞。她齜牙咧嘴地朝攝像頭比了個中指——這是給監控進度的豆苗看的。
    揚州瘦西湖畔，貓頭鷹站在案板前如同麵對精密儀器。他的刀下是塊兩寸見方的嫩豆腐，刀刃以每秒六次的頻率輕微震動，切出的絲線在清水中散開如綻放的菊花。"文思豆腐的絲要能穿針。"老師傅遞來一枚繡花針，"你這些......"話音未落，豆腐絲已從針眼翩然穿過。
    廣州泮溪酒家的早茶廚房，豆苗和陸子浮正在挑戰蝦餃的"十三褶"。陸子浮用遊標卡尺測量每道褶的間距，豆苗卻突然把麵團拍在案板上："不對！你當這是3d建模呢？"她抓起麵皮隨手一捏，褶皺如花瓣自然舒展，"我老媽說過，手感比數據重要——"話到一半突然愣住，想起這話是當年豆豆教她畫素描時說的。
    杭州樓外樓的蓴菜湯前，如煙正用瓷勺輕輕旋出漣漪。老師傅突然往湯裏彈了滴陳醋："西湖蓴菜講究"三不沾"——不沾牙、不沾喉、不沾心。"琥珀色的湯汁在青瓷碗裏蕩漾，倒映出她微微發紅的眼眶。昨夜特訓時，她偷偷用係統相機拍下了陸子浮教豆苗調餡的側影。
    福州聚春園的佛跳牆灶台足有半人高，陳冰正往酒壇裏碼發好的鮑魚。"最底下鋪羊肘，中層是鴿蛋瑤柱，頂上放花菇。"她默念著步驟，突然發現壇底刻著行小字——"光緒二年閩廚林氏"。指尖撫過那些凹凸的刻痕時，某個數據包突然在後台閃過，像是ai在記錄這種觸感。
    湘江邊的火宮殿廚房裏，砂時計被辣椒嗆得直咳嗽。"湖南人不怕辣？"老師傅大笑著往鍋裏又扔了把剁椒，"那是沒遇到我們永州的血鴨！"滾燙的鴨血澆在辣椒上的瞬間，砂時計突然想起昨夜慶功宴上，貓頭鷹悄悄遞來的那杯冰鎮酸梅湯。
    七十二小時後，當眾人再次集結在成都總店時，每人都帶著一身煙火氣。砂時計的旗袍下擺被油燙成了抽象藝術，貓頭鷹的指尖纏著止血貼，豆苗的發梢還粘著片蝦餃皮。楊龍的目光掃過團隊，在如煙紅腫的手指上停留片刻——那是反複練習拉麵留下的痕跡。
    "八大菜係核心技法全部錄入完畢。"陸子浮調出全息報表，"平均掌握度87.6，超出預期。"他的眼鏡片反射著數據流，袖口還沾著蓮蓉餡料。
    周卓老爺子敲了敲煙袋鍋："還差最後一道"考題"。"他指向後院新砌的土灶，"用你們學到的所有東西，做一桌"八仙過海"。"這是川菜傳說中的宴席，要求八位廚師各顯神通又渾然一體。
    沒有更多交流，眾人默契地走向各自的工位。楊龍主勺負責味型統籌，豆豆執刀專攻冷盤雕刻，砂時計的火灶騰起半米高的火焰，貓頭鷹的砧板上響起暴雨般的刀聲。豆苗和陸子浮在調試分子料理設備——那是他們從粵菜大師處偷師的現代技法；如煙默默揉著麵團，將閩菜"太極芋泥"改良成法式甜點；陳冰在雕冰盞，哈爾濱的冰雪藝術遇上淮揚的玲瓏刀法；砂時計則用湖南的臘味熏香，重構著魯菜的九轉大腸。
    當八道菜最終拚成八卦圖陣時，連周卓都忍不住摸出老花鏡。佛跳牆的湯色如琥珀，文思豆腐在冰盞中宛如雪蓮綻放，蝦餃皮透出內裏粉紅的蝦茸，九轉大腸裹著湖南臘味的煙熏香......最中央是楊龍的"開水白菜"，清湯裏浮著的白菜心展開二十四瓣，每瓣都雕著不同的菜係代表紋樣。
    "叮"的一聲，係統提示音突然響起。眾人眼前展開金色卷軸："恭喜解鎖"八極真傳"成就，全球賽資格已確認。"卷軸末端蓋著米其林三星的鋼印，印文卻是辰星o的ogo——那個被他們戲稱為"餃子形"的星辰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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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龍望向窗外的落日，餘暉將成都的老街染成金紅色。四個半月的遊戲時間，現實世界不過三十多小時。他想起重生前玩過的那些速成遊戲，此刻卻覺得手中老繭的觸感如此真實。
    "明天飛巴黎？"豆豆擦著雕刻刀問道，刀麵上映出她眼角的細紋——這是係統根據現實年齡做的微調。
    楊龍搖頭，指向任務列表最下方新增的提示："先得去趟開封。係統剛更新的隱藏任務——"複原北宋東京夢華錄中的宮廷宴"。"他笑著抹去豆豆鼻尖的麵粉，"據說要找到"輞川圖"裏的二十一景點心模板。"
    砂時計哀嚎一聲癱在椅子上："又來？這副本沒完沒了啦！"
    但她的抱怨很快被淹沒在笑聲中。廚房的燈光將八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交疊成一幅流動的畫卷。窗外，遊戲裏的第一顆星星亮了起來。
    成都周記川味館的後廚裏，淩晨四點的燈光將楊龍的影子拉得老長。案板上的黃秧白菜在刀鋒下層層綻開，每一刀下去都帶起細碎的水珠，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他的手腕以一種奇特的韻律轉動，刀刃沿著纖維的天然走向遊走——這是半個月來第三百二十一次練習"開水白菜"的雕工。
    "又錯了。"周卓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老人手裏的煙鬥在黑暗中明滅，"第三十六刀應該斜挑，不是直切。"他踱步到燈光下，煙鬥輕輕敲在楊龍手腕關節處，"纖維斷了，這瓣葉子就廢了。"
    楊龍盯著那片微微發黃的菜葉，汗水順著眉骨滑落。距離世界廚師錦標賽還有十五天，這道代表川菜至高境界的菜品，他依然沒能達到周卓要求的"二十四瓣蓮開"標準。身後傳來砂時計的哀嚎——她正在和魯菜的"油爆雙脆"搏鬥，鍋裏的腰花已經焦黑如炭。
    "火候！"周卓頭也不回地甩出煙袋鍋，精準擊中砂時計的手背，"魯菜講究"一鼓作氣"，你當是文火燉湯呢？"老人轉身時，楊龍注意到他布鞋底沾著的麵粉，那是剛從豆苗那邊的麵點區踩過來的。
    二樓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陸子浮的驚呼。楊龍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推開麵點房的門時，看見豆苗正對著滿地狼藉的蓮蓉餡發呆。她麵前的特製蒸籠冒著詭異的青煙，籠布上粘著些焦黑的團狀物。
    "第七次失敗了..."豆苗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上全是燙出的紅點，"廣式月餅的糖漿比例怎麽都調不對。"她抓起實驗筆記，上麵密密麻麻記滿了溫度和時間的數據，"明明按照陶陶居老師傅的配方..."
    楊龍蹲下身，指尖沾了點殘渣嚐了嚐："你用了新買的梘水？"見女兒點頭，他歎了口氣，"廣州的水質硬度比成都高0.8個點，梘水要減三分之——"
    "——之一。"豆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手裏端著個青花瓷碗，碗裏是琥珀色的糖漿，"用這個試試？我按杭州的方子加了點龍井茶粉。"她的圍裙上沾著醬色痕跡，顯然剛從醬料房過來。
    豆苗接過碗時，楊龍注意到妻子右手虎口處的新傷——那是雕"冬瓜盅"時被刻刀劃的。淮揚菜的文思豆腐、粵式點心、魯菜爆炒...半個月來，團隊每個人都在突破自己的極限。他想起三天前貓頭鷹暈倒在砧板前的情景，那家夥連續七十二小時練習"三套湯"的掃湯工藝，最後脫水被送醫。
    回到主廚台時，如煙正在收拾他的廢料。這個總是安靜的姑娘把雕壞的菜葉小心收進琉璃碗，淋上自製的梅子醬做成涼菜。楊龍曾無意間看到她淩晨三點還在練習抻麵，雙臂的淤青在白皙皮膚上格外刺目。
    "嚐嚐？"如煙遞來一碟琥珀色的晶體，眼神閃爍，"用廢掉的糖漿做的冰糖枇杷..."
    晶體入口的瞬間，楊龍瞳孔微擴。甜中帶著微苦，後調竟有淡淡的花香。"你加了..."
    "菜園裏摘的洛神花。"如煙低頭絞著圍裙，"陸先生說酸堿中和可以..."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豆苗突然衝進來抱住了她："天才！這個風味層次完全可以做分子甜點的基底！"
    夜幕降臨時，後院的訓練場依然燈火通明。陳冰在調試新到的低溫料理機，砂時計則對著手機視頻練習法式醬汁的乳化——屏幕裏是巴黎麗茲酒店的主廚演示。"溫度到53度就分離..."她咬著皮筋把長發紮起，露出頸後因低頭熬醬而磨出的紅疹。
    楊龍站在二樓窗口，看著下方如同戰場的訓練場。豆豆不知何時來到身旁，遞給他一杯參茶。"周老爺子把鎮店的老山參都拿出來了。"她輕笑，指向角落裏正在給砂時計敷藥的老爺子，"下午那鍋開水白菜，你達到他的標準了嗎？"
    茶水的熱氣模糊了楊龍的視線。他想起那鍋最終被周卓點頭認可的湯——清透如泉，卻能在勺麵掛住薄薄一層金暈。老人嚐完後沉默了很久，最後隻說了句："記住這個溫度。"
    "明天開始模擬賽。"楊龍放下茶杯，樓下傳來貓頭鷹成功做出"三套湯"的歡呼聲，"按世界賽的流程，每天三輪，評委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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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啦。"豆豆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四川烹飪學院的教授、法國藍帶畢業的歸國主廚、還有你那個毒舌美食家同學。"她眼中閃著狡黠的光，"我連他討厭八角味的毛病都打聽到了。"
    淩晨兩點，當最後一位成員被強製趕去休息時，楊龍獨自留在廚房。他打開冰櫃，裏麵整齊碼著十五天來的"作業"——從最初粗糙的豆腐雕花，到如今能透過燈光的文思豆腐絲；從焦黑的九轉大腸，到如今琥珀色透亮的完美品。最裏層是周卓今早放進去的一個陶罐，貼著"慎用"的紙條。
    楊龍沒有打開它。他知道裏麵是什麽——那罐二十年前埋下的老湯頭，周記真正的鎮店之寶。老爺子昨天半夜偷偷往團隊的高湯裏加過一勺，卻嘴硬說是"怕你們糟蹋食材"。
    晨光微熹時，楊龍在灶台前醒來，發現自己身上蓋著豆豆的外套。案板上擺著個小陶人——是豆苗用麵團捏的q版全家福，連貓頭鷹的麵癱臉都惟妙惟肖。他笑著把它收進胸前的口袋，那裏還裝著登機牌：成都巴黎，ca4571，今日1430。
    "各位乘客請注意，我們即將開始下降..."空乘溫柔的法語廣播響起時，豆苗正把臉貼在舷窗上。"老爸！塞納河真的像銀項鏈一樣！"她興奮的聲調引來周圍善意的微笑。楊龍順著女兒的手指望去，陽光下的河流蜿蜒穿過巴黎城區，鐵塔的身影在雲層間若隱若現。
    豆豆正在核對清單："刀具托運在23號箱，香料備案表在藍色文件夾..."她突然皺眉，"等等，砂時計人呢？"
    後排突然爆發一陣騷動。隻見砂時計舉著手機穿梭在座位間："家人們看啊！這是法航特供的鵝肝醬配無花果麵包！"鏡頭一轉對準了滿臉通紅的陸子浮，"這位帥哥剛才用流體力學分析了醬料粘度..."
    "砂！時！計！"楊龍咬著牙擠出三個字。陳冰已經一個箭步衝過去沒收了她的手機，畫麵最後定格在空乘驚恐的表情上。
    降落時的顛簸中，楊龍感覺到豆豆冰涼的手指鑽進他掌心。"像不像2003年去杭州那次？"她輕聲問。楊龍想起那架老舊的圖154，豆豆全程死死攥著他的胳膊，下飛機時他襯衫袖口都被捏皺了。如今她無名指上的婚戒硌得他生疼，卻讓他莫名安心。
    戴高樂機場的玻璃穹頂灑下午後的陽光。隊伍末尾，周卓正用煙鬥敲打試圖偷溜去免稅店的砂時計："法國佬最恨別人遲到，你想讓全隊失去參賽資格嗎？"
    接機口處，舉著"ordchefs"牌子的金發女士已經等候多時。"楊主廚！"她流暢的中文帶著巴黎腔，"我是組委會的克萊爾，負責各位的接待工作。"她的目光掃過團隊眾人，在周卓身上多停留了兩秒，"這位就是...周老先生？"
    老爺子哼了一聲算是回應。克萊爾不以為忤，反而眼睛一亮："1998年亞洲廚藝大賽的評委手冊上見過您照片，沒想到真能見到本人！"她從公文包抽出一本泛黃的冊子，扉頁正是年輕二十歲的周卓在評判"麻婆豆腐"的照片。
    去酒店的大巴上，克萊爾分發著賽事資料："明天是設備調試和原料檢查，後天上午開幕式，下午開始第一輪..."她突然壓低聲音，"聽說評委會主席換人了，是東京銀座"嵯峨野"的山本雄二。"
    楊龍和豆豆交換了個眼神。那個在特級廚師大賽上被開水白菜震撼到落淚的日本老人，如今仿佛成了他們的監考老師。
    "住宿安排在蒙馬特區的"廚神之家"。"克萊爾繼續道，"那是十九世紀法國廚皇埃斯科菲耶住過的地方，現在專門接待參賽廚師。"她眨眨眼，"頂樓能看到整個巴黎的夜景，最適合..."她的目光掃過楊龍和豆豆交握的手，"...團隊討論戰術。"
    車窗外，巴黎的街景如畫卷般展開。砂時計突然指著某處驚呼："那是"銀塔餐廳"嗎？"她貼在窗玻璃上的鼻尖被陽光照得發亮，"他們家的血鴨有四百多年曆史..."
    "後天我們就能嚐到了。"克萊爾笑道，"組委會在那裏安排了歡迎宴。"她從座位底下拖出個保溫箱，"順便，這是今天早上空運到的四川花椒——知道你們肯定用不慣法國的。"
    楊龍接過箱子時，聞到一絲熟悉的氣息。撬開冰袋，裏麵赫然是周記後院那棵老花椒樹的果實，上麵還沾著晨露。他猛地回頭看向周卓，老人卻假裝在打瞌睡，嘴角的皺紋卻泄露了笑意。
    酒店厚重的木門在身後關上時，楊龍才注意到大廳牆上掛滿了簽名照——保羅·博古斯、喬爾·盧布鬆、戈登·拉姆齊...無數廚界傳奇曾在此駐足。前台恭敬地遞來鑰匙："頂層套房，能看到聖心大教堂的穹頂。"
    電梯緩緩上升時，楊龍透過玻璃幕牆看到巴黎的屋頂在夕陽下泛著金光。豆豆靠在他肩上，發絲間還帶著後廚的煙火氣。明天開始，他們將麵對來自五十多個國家的頂尖廚師，但此刻，他隻想記住這個安靜的上升時刻——就像二十年前那個決定創業的雨夜，他們擠在杭州破舊公寓的電梯裏，懷揣著改變世界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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