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清晨帶著塞納河特有的潮濕氣息。楊龍站在e prope餐廳門前，仰頭看著這家創立於1686年的古老餐廳招牌。門把手已經被無數食客的手掌磨得發亮，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聽說伏爾泰每天都要來這裏喝咖啡。"豆豆小聲說著，手指輕輕撫過門框上雕刻的葡萄藤花紋。她的指尖沾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那是三個世紀積累下來的曆史痕跡。
    餐廳內部比想象中要昏暗許多。深褐色的木質牆壁上掛滿了古老的油畫和鏡子，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燈投下斑駁的光影。穿著黑色馬甲的服務生領著他們穿過狹窄的過道，楊龍注意到地板已經凹陷出輕微的弧度——這是無數雙腳經年累月踩踏的證明。
    "這是我們最傳統的勃艮第紅酒燉牛肉。"留著兩撇漂亮小胡子的主廚親自端上招牌菜，砂時計立刻掏出手機想要拍照，被陳冰一把按住手腕。
    楊龍用叉子輕輕撥開覆蓋在牛肉表麵的那層深紅色醬汁。肉質在叉尖微微顫動，像果凍般柔軟。他小心地切下一小塊送入口中，濃鬱的酒香立刻在口腔中擴散開來。但更讓他驚訝的是隱藏在酒香後麵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
    "他們在燉煮的最後階段加了無花果。"豆豆低聲說道，她的味覺一向敏銳，"這種甜味能中和單寧的澀感。"
    豆苗正對著餐前麵包發呆。"這個發酵程度..."她掰開一個牛角包，內部的氣孔結構完美得像是刻意設計的藝術品，"比我們平時用的法國麵粉還要細膩。"
    周卓老爺子嚐了一口侍者推薦的鵝肝醬，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太膩。"他簡短地評價道，但還是把整塊麵包都抹幹淨了。
    午餐後，團隊沿著塞納河散步消食。盧橋突然在一家不起眼的日料店前停下腳步。"你們看，"她指著櫥窗裏展示的刺身拚盤，"這家店中午居然要排隊。"
    楊龍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麵坐滿了法國本地人。他們熟練地用筷子夾起生魚片，蘸著醬油和芥末送入口中，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這一幕讓他想起成都街頭那些排長隊的火鍋店，隻不過顧客換成了金發碧眼的麵孔。
    "我明白了。"豆豆突然說道，她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是我們的菜不好吃，而是..."
    "而是調味太獨特。"楊龍接過她的話，"就像第一次喝白酒的外國人會被嗆到一樣。"
    回到酒店會議室，團隊立刻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投影儀上播放著曆年世界廚師錦標賽的決賽視頻，來自日本的選手正在製作一道極其簡約的金槍魚大腹刺身。
    "看這個評分。"陸子浮指著屏幕上的數字，"簡約風格在"國際接受度"這一項上總是得分很高。"
    砂時計翹著二郎腿，手裏翻著一本法語食材目錄："所以我早就說了，我們應該用頂級和牛代替傳統回鍋肉..."
    "胡鬧！"周卓猛地拍桌而起，老爺子氣得胡子都在發抖，"川菜的精髓就是百菜百味，你現在要把它改成法國人喜歡的味道？"
    會議室裏瞬間安靜下來。楊龍深吸一口氣，走到投影儀前調出一張圖表。
    "師父，您看這個。"他指著數據曲線，"過去十年，獲得冠軍的菜品中有70都遵循了"突出主料本味"的原則。不是說我們的調味不好，而是..."
    "而是外國人的舌頭還沒進化到能欣賞麻辣的層次。"豆苗小聲嘀咕，被周卓瞪了一眼。
    爭論持續到深夜。楊龍拿出在e prope打包回來的麵包，掰成兩半遞給周卓。"您嚐嚐這個，"他說，"法國人花了三百年研究怎麽把麵粉、水和酵母做到極致。"
    周卓接過麵包，皺著眉頭咬了一口。他的咀嚼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停住。老人盯著手中剩下的半塊麵包，沉默了許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卓的聲音突然變得平靜，"我們要用法國人聽得懂的語言，來講中國菜的故事？"
    楊龍點點頭："就像您教我的，真正的好廚子不是固執己見，而是懂得因材施教。"
    周卓哼了一聲，把剩下的麵包塞進嘴裏。這算是默認了。
    第二天一早，砂時計就帶著她的戰利品回來了。"各位！"她興奮地推開會議室的門，身後跟著兩個推著冷藏車的服務生，"看看我搞到了什麽！"
    冷藏車裏整齊擺放著各種頂級食材：佩裏戈爾的黑鬆露、布列塔尼的藍龍蝦、意大利阿爾巴的白鬆露，甚至還有一小罐閃著珍珠光澤的裏海鱘魚子醬。
    "這些..."豆豆拿起一個鬆茸，驚訝地發現根部還帶著新鮮的泥土，"都是今天空運來的？"
    砂時計得意地甩了甩頭發："本小姐可是提前三個月就下了訂單。哦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麽，從包裏掏出一份文件，"還有這個。"
    那是一份高端廚房設備的租賃合同。從分子料理用的液氮機到精準控溫的慢煮機，甚至還有一台能夠進行3d食物打印的最新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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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玩意兒可不便宜。"陳冰翻看著價目表，挑了挑眉。
    "值得。"楊龍已經拿起那台便攜式水分子分析儀，"我們可以用這個精確控製每道菜的濕度。"
    接下來的幾天，團隊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豆苗和陸子浮負責研究曆年冠軍作品的擺盤風格；貓頭鷹調試著新設備；如煙則根據法國當地的食材特性，重新調整了幾道傳統菜的配方。
    最讓人意外的是周卓。老爺子居然主動提出要學習使用溫度計。"老了老了，還要學這些洋玩意兒。"他嘟囔著，但學得比誰都認真。
    比賽前夜，楊龍獨自站在酒店陽台上，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埃菲爾鐵塔。豆豆悄悄走過來，遞給他一杯熱茶。
    "緊張？"她問，肩膀輕輕靠著他。
    楊龍搖搖頭，接過茶杯。茶是龍井，從杭州帶來的。"隻是在想，明天我們要做的菜，伏爾泰要是嚐到了會怎麽評價。"
    豆豆笑了："他大概會寫進《哲學通信》裏吧。"
    身後傳來砂時計大呼小叫的聲音，她似乎又在炫耀新搞到的什麽稀有食材。楊龍和豆豆相視一笑，轉身回到溫暖的室內。明天，這群來自東方的廚師，將要用世界聽得懂的語言，講述中國美食的故事。
    巴黎的清晨帶著塞納河特有的濕潤氣息，楊龍站在酒店窗前，看著第一縷陽光灑在聖心大教堂的白色穹頂上。今天是世界廚師錦標賽的開幕式，整個團隊都起得很早。豆豆正在熨燙他們的廚師服，蒸汽在晨光中形成小小的彩虹。
    "聽說今天的開幕式會有米其林三星主廚現場表演。"豆苗一邊往麵包上抹果醬一邊說，她的筆記本攤開在餐桌上，上麵畫滿了各種擺盤設計圖。陸子浮正用遊標卡尺測量一片火腿的厚度，說是要研究法國人最愛的0.3毫米標準。
    周卓老爺子坐在角落的扶手椅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那把跟隨了四十年的菜刀。刀身在晨光中泛著青冷的光，刀刃處有一道特殊的弧度，是常年切剁留下的獨特印記。楊龍注意到老人的動作比平時慢了許多，知道他是故意在壓製內心的激動。
    砂時計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手裏揮舞著幾張燙金請柬："看！剛送來的vip觀賽證！"她得意地轉了個圈，"本小姐托關係搞到的，位置就在評委席後麵三排。"
    陳冰接過請柬仔細檢查："這上麵的防偽標記..."她突然頓住，眯起眼睛看向砂時計，"你該不會黑進了組委會係統吧？"
    "怎麽可能！"砂時計誇張地捂住胸口，但嘴角的笑意出賣了她，"隻是和安保主管"深入交流"了一下而已。"她說著從包裏掏出一疊工作人員證件，"順便搞到了後廚通行證，我們可以提前熟悉場地。"
    酒店餐廳裏，侍者端上來的早餐擺盤精致得讓人不忍下口。貓頭鷹盯著盤子裏用番茄醬畫出的螺旋紋路出神，突然掏出尺子量了起來。"完美的黃金分割比例，"他喃喃自語，"法國人連煎蛋都要遵循數學規律。"
    如煙小口啜飲著咖啡，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餐廳角落的一幅油畫上。畫中是十九世紀巴黎的市集場景，一個戴著白色高帽的廚師正在挑選蔬菜。"你們看，"她輕聲說，"那時候的廚師服和現在幾乎沒變。"
    楊龍叉起一塊可頌，酥脆的外皮在齒間碎裂的聲音讓他想起成都街頭剛出鍋的軍屯鍋盔。這個聯想讓他突然有了靈感："豆豆，記得我們上次在寬窄巷子吃的那家改良川菜嗎？"
    豆豆眼睛一亮："你是說用法國鵝肝代替傳統豬油的做法？"她立刻從包裏掏出素描本，開始畫設計圖，"如果結合分子料理技術..."
    "停停停！"周卓用勺子敲了敲咖啡杯，"你們兩個別又整那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記住，再好的技術也得服務於味道。"
    爭論剛要開始，盧橋匆匆跑來："各位，克萊爾說開幕式提前半小時，專車已經在樓下等了！"
    前往會場的路上，楊龍注意到巴黎的街頭出現了許多穿著廚師服的人。不同膚色、不同國籍的廚師們從各個酒店湧出，像是一支支奔赴戰場的小分隊。他們的麵包車在一個紅燈前停下，旁邊恰好是一輛載著日本隊的豪華大巴。透過車窗，楊龍看到幾位日本廚師正在冥想，其中一位白發老者突然睜開眼睛，與他對視了一秒。那眼神讓楊龍想起山本雄二。
    比賽場地設在巴黎會展中心，入口處矗立著一個巨大的銅製廚師雕像，手裏舉著象征勝利的金勺子。安檢通道前已經排起了長隊，各種語言的交談聲此起彼伏。砂時計突然拽了拽楊龍的袖子："快看那邊！"
    一隊穿著純白製服、戴著高帽的廚師正從特別通道入場，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北歐人，金色的胡子修剪得一絲不苟。"去年冠軍，挪威隊的托爾森，"豆苗小聲說，"他的低溫慢煮三文魚創造了賽事最高分記錄。"
    克萊爾匆匆趕來，胸前掛著工作人員證件："中國隊的休息室在c區，跟我來！"她領著他們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兩側掛滿了曆屆冠軍的照片。楊龍在2008年的照片前停下腳步，那是山本雄二擔任評委的一年，照片裏的他正在品嚐一道中式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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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室比想象中寬敞，中央島台上擺著新鮮的水果和礦泉水。砂時計第一時間檢查了冰箱："謔，佩裏戈爾鬆露醬和香檳！組委會挺大方啊。"
    貓頭鷹已經開始調試他們帶來的設備，陸子浮則檢查著組委會提供的廚具清單："主廚刀、片魚刀、雕刻刀...基本齊全，但我們需要自己準備特殊刀具。"
    楊龍從隨身包裏取出一個紅綢布包裹，層層打開後露出五把閃著寒光的刀具。這是臨行前周卓送給他的禮物，每一把都是成都老字號"廖記刀鋪"手工打造的精品。最特別的是那把雕刻刀，刀柄上刻著"百味歸一"四個小字。
    "各位選手請注意，開幕式即將開始，請按指示牌入場。"廣播裏響起多語言通知。
    走向主會場的路上，楊龍注意到走廊兩側的展示櫃裏陳列著各種珍貴的食材：整塊的伊比利亞火腿、裝在水晶瓶裏的陳年香醋、散發著金色光芒的藏紅花...就像一場無聲的炫耀。
    主會場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圓形舞台，周圍環繞著階梯狀的觀眾席。五十多個國家的代表隊已經就位，五顏六色的隊服形成了一道道彩虹。當中國隊入場時，楊龍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有好奇的，有輕蔑的，也有帶著審視的。
    "那就是去年擊敗日本隊的中國廚師？"一個帶著濃重意大利口音的聲音飄過來，"聽說他們連分子料理是什麽都不知道..."
    砂時計立刻就要轉身理論，被豆豆一把拉住："用菜品說話。"
    開幕式由一位滿頭銀發的法國美食家主持，他穿著考究的燕尾服，說話時小胡子一翹一翹的："...今年我們特別增設了"傳統與創新"評分項，希望看到各位在尊重傳統的同時展現創造力..."
    楊龍在筆記本上記下這個細節，抬頭時發現日本隊的領隊正在觀察他們。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精瘦男子，眼神銳利得像把出鞘的刀。兩人目光相遇的瞬間，對方微微頷首，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回到休息室，團隊立刻召開了戰術會議。豆苗把開幕式上收集到的情報一一列出："評委主席是法國傳奇主廚杜卡斯，他特別看重食材原味；日本隊的領隊是山本雄二的得意門生佐藤；美國隊帶來了全套分子料理設備..."
    "我們的優勢在這裏。"楊龍指著白板上寫下的"文化底蘊"四個字，"但不是簡單的複古，而是要用現代技術講好傳統故事。"
    周卓突然清了清嗓子："我有個想法。"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老爺子，他很少主動發言。"開水白菜的關鍵是什麽？"他問道，目光掃過每個人。
    "掃湯工藝。"豆豆回答。
    "刀工。"貓頭鷹說。
    周卓搖搖頭："是時間。"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三天吊湯，兩小時掃湯，十分鍾成菜。法國人懂這個，他們的紅酒能窖藏百年。"老人轉過身，眼神異常明亮，"明天的第一道菜，我們不做任何改良，就做最正宗的開水白菜。讓他們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慢藝術"。"
    這個提議出乎所有人意料。楊龍沉思片刻，突然明白了師父的用意："您是說...用最傳統的方式，展現最極致的技藝？"
    "沒錯。"周卓的煙鬥在桌上輕輕一磕，"先讓他們見識下真東西，後麵的創新才有分量。"
    砂時計興奮地跳起來："那我的鬆露和魚子醬..."
    "第二輪再用。"楊龍已經理清了思路，"先用開水白菜震撼評委的味蕾，再用融合菜展示我們的創新能力。"
    豆苗迅速在平板上調出食材清單："需要最上等的黃秧白菜，還有老母雞、火腿..."
    "我去準備。"陳冰站起身，"巴黎有個四川商會，他們應該有渠道。"
    夜幕降臨時，楊龍獨自站在酒店天台上，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埃菲爾鐵塔。明天這個時候，第一輪比賽的結果就會揭曉。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豆豆端著兩杯熱茶走了過來。
    "嚐嚐，"她遞過一杯，"我加了點陳皮，幫助消化。"
    茶水的熱氣在巴黎涼爽的夜風中嫋嫋升起。楊龍想起二十年前，他們剛創業時擠在杭州那間小公寓裏，為第一個遊戲角色設計爭得麵紅耳赤的樣子。那時的夢想很小，隻想做一款有人玩的遊戲。如今站在世界舞台上，肩負的卻是整個中國餐飲文化的尊嚴。
    "緊張嗎？"豆豆問，肩膀輕輕靠著他。
    楊龍搖搖頭，抿了一口茶。陳皮的苦澀後是回甘，就像他們走過的路。"隻是在想，"他望著遠處的燈光，"明天過後，這些法國人會怎麽理解"開水"兩個字。"
    豆豆笑了，她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也許他們會發明一個新詞——"楊氏魔法"。"
    樓下傳來砂時計的大笑聲，她似乎又在炫耀什麽。楊龍和豆豆相視一笑，轉身回到溫暖的室內。明天，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就要打響，而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最鋒利的武器——不是那些昂貴的鬆露和魚子醬，而是沉澱了千年的中華廚藝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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