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廚藝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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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的燈光在深夜顯得格外冷清,全息投影的灶台泛著淡藍色的微光,映照在眾人疲憊的臉上。楊龍靠在料理台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刻有"周記"二字的舊菜刀——這是周卓在他們奪冠後送給他的,刀柄上還留著老爺子常年握持的凹痕。
"開水白菜已經用過了,"豆豆輕聲說道,手指在虛擬菜單上劃動,調出評委的打分記錄,"貝爾納給了滿分,但山本雄二扣了0.5分,評語是"匠氣過重"。"
豆苗趴在數據終端前,下巴抵著鍵盤,頭頂的廚師帽歪到一邊:"銀塔肯定準備了更誇張的分子料理,嵯峨野那邊連"寂懷石"都搬出來了,我們總不能把滿漢全席塞進五道菜裏吧?"
砂時計暴躁地踢了一腳料理台,虛擬的金屬發出沉悶的嗡鳴:"要我說就直接上火鍋!九宮格紅油鍋底,燙和牛配茅台,辣哭那幫評委!"
"然後被判定為"味覺暴力"直接出局,"貓頭鷹冷靜地調出比賽規則手冊,"第17條明確規定,過度刺激味蕾的菜品將扣分。"
陸子浮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閃過一串分析數據:"根據評委過往評分曲線,杜卡斯偏好技術流,蓋伊鍾愛傳統與創新的平衡,而山本雄二..."他頓了頓,"他打滿分的菜品都有一個共同點——能讓食客想起童年。"
廚房陷入沉默。窗外的雨聲漸漸密集,雨滴打在辰星o主城的琉璃瓦上,發出類似風鈴的清脆聲響。周卓坐在角落的藤椅裏,煙鬥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滅,像一隻半睡半醒的眼睛。老爺子今天反常地安靜,隻是看著這群年輕人焦頭爛額地翻菜譜、查資料、爭論不休。
楊龍突然想起11個月前的那個雨夜,他第一次走進周記川菜館的後廚。那時老爺子也是這樣坐在灶台邊,看著學徒們手忙腳亂地搶救一鍋燒焦的回鍋肉。當所有人都準備放棄時,周卓隻是輕輕說了句:"火候不夠,就加一勺郫縣豆瓣;刀工不行,就多切三年蘿卜。"
"師父..."楊龍忍不住開口。
周卓的煙鬥在陶缸邊磕了磕,煙灰落進虛擬的火塘,激起一串數據火星。老人眯起眼睛,皺紋裏藏著七十年的灶台煙火:"《呂氏春秋·本味篇》有雲..."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凡味之本,水最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變,火之為紀..."
豆豆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菜譜投影映在她瞳孔裏,化作跳動的光點。砂時計暴躁的表情凝固了,像是被按了暫停鍵。陸子浮的眼鏡滑到鼻尖都忘了推。
"...故久而不弊,熟而不爛,甘而不噥,酸而不酷..."周卓的聲音越來越慢,每個字都像經過歲月打磨的卵石,沉甸甸地落入水中,"...肥而不膩。"
最後一縷煙從煙鬥裏飄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圓。老爺子站起身,舊布鞋踩過虛擬廚房的地麵,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在門口停下,回頭看了眼呆若木雞的年輕人們:"中國的廚子,講究的不是一道菜的輸贏。"
周卓的話音落下,茶室裏陷入短暫的寂靜。窗外雨絲斜斜地劃過紙窗,在榻榻米上投下細密的水痕。老爺子煙鬥裏的火光明明滅滅,青白色的煙霧盤旋上升,在空氣中勾勒出模糊的輪廓,像是某種未成形的靈感。
楊龍盯著那縷飄散的煙,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他去哈爾濱的老廚坊,那位滿臉皺紋的老師傅也是這樣,一邊熬著高湯一邊念叨"鼎中之變"。那時候他隻覺得這些話玄之又玄,可現在——
"一席宴的平衡……"豆豆輕聲重複,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畫著圈,"我們之前太執著於單道菜的極致了。"
砂時計正往嘴裏塞一塊桂花糕,聞言差點噎住:"等等,你們該不會想搞滿漢全席吧?三天時間連雕花都練不完!"
"不是形式,"陸子浮突然抬頭,眼鏡片反射著數據流的光,"是節奏。"他調出之前比賽的錄像,五道菜的評分被拉成波形圖,"看,我們的麻辣藍龍蝦得分最高,但緊接著的開水白菜反而比練習時低了0.3分——評委的味蕾被刺激過頭了。"
貓頭鷹默默遞過一張分析表:"銀塔的菜序是漸進式,從淡到濃;嵯峨野則講究‘間合’,每道菜之間用清口物重置味覺。"
豆苗猛地合上筆記本:"所以我們要設計的不是五道獨立的菜,而是一次完整的味覺旅程!"她的筆尖在紙上快速滑動,畫出一條起伏的曲線,"開場用清爽的喚醒味蕾,中段逐漸加強衝擊力,在巔峰時——"
"用一道返璞歸真的收尾。"楊龍接上她的話,眼前浮現出周卓掃湯時手臂擺動的弧度。老爺子從不追求炫技,但那鍋看似平淡的清湯裏,藏著三十年功力的千鈞之力。
周卓的煙鬥在茶盞邊輕輕一磕,發出清脆的"叮"聲:"《呂氏春秋》裏說伊尹烹湯,三材五味調而不爭。你們這些娃娃總想著‘贏’,卻忘了吃飯的本分是讓人吃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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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排列成環形,楊龍團隊圍在中央。豆豆正在調整一道創新菜——用江南的蓴菜包裹法國吉拉多生蠔,澆上紹興黃酒凍。投影中的蓴菜觸須在水中緩緩舒展,像無數透明的小手捧著珍珠般的蠔肉。
"開場第一道,"蓴菜的滑,生蠔的鮮,酒凍的涼,三種觸感同時爆發。"
陸子浮皺眉:"銀塔肯定也會用生蠔,他們剛采購了貝隆銅蠔。"
"所以我們加這個,"豆苗從素材庫拖出一顆虛擬青梅,"用四川古法醃製的脆梅汁打底,酸甜度剛好能吊出蠔肉的甜味。"她說著突然笑起來,"而且梅子諧音‘媒’——給評委做媒牽個味覺紅線。"
砂時計正在暴力捶打一塊和牛菲力,聞言差點把錘子扔出去:"酸味開場?你瘋啦?"
"《隨園食單》裏寫過,‘醒胃之味,當先以微酸’。"貓頭鷹突然出聲,手裏捏著一枚數據化的山楂,"清代宴席常用冰糖山楂做前菜。"
楊龍點點頭,第二道菜:"接下來用溫度差製造驚喜。"他拚接著食材模塊,屏幕上逐漸成型一道"冰火獅子頭"——外表是酥炸的黃金脆殼,內裏卻是半凝固的蟹粉慕斯,上桌時澆上滾燙的鬆茸高湯。冷熱交疊的剖麵圖在光幕中旋轉,像一顆小小的超新星爆發。
"第三道主菜要壓住陣腳,"豆豆咬著筆帽思考,"銀塔有血鴨,嵯峨野肯定出河豚,我們得……"
"用這個。"周卓突然從袖中摸出一隻粗陶小壇,揭開蠟封的刹那,虛擬廚房裏驟然彌漫起複雜的發酵香氣。壇底沉著深褐色的醬塊,表麵結著霜雪般的鹽花。
"陳年豆瓣醬?"砂時計湊近嗅了嗅,立刻打了個噴嚏,"夠勁!"
"我二十年前埋下的,"周卓用銀匙刮下一層醬芯,"那會兒這丫頭還沒出生呢。"他指了指豆苗,後者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醬塊內部蛛網般的菌絲——那是時間賦予的紋理。
楊龍接過銀匙,舌尖輕觸醬料的瞬間,眼前仿佛炸開一片星雲。先是一股近乎暴力的鹹鮮,接著轉化為深邃的醇厚,最後竟泛起回甘。這味道讓他想起哈爾濱的初雪,想起創業初期那間漏雨的辦公室,想起豆豆第一次把蟲族女王鑰匙扣塞進他手裏時,金屬貼著手心的涼。
"第四道,"他深吸一口氣,"用這個做麻婆豆腐的基底,但豆腐要用日本絹濾豆漿,點鹵時加鬆露孢子粉。"
貓頭鷹已經開始計算參數:"絹濾豆漿的蛋白質結構更細密,能承受住陳年豆瓣的衝擊,鬆露則提供香氣緩衝帶……"
"最後一道,"周卓敲了敲煙鬥,"你們打算怎麽收?"
眾人陷入沉默。開水白菜固然驚豔,但第二次亮相難免減分;甜品又太常規,銀塔的巧克力熔岩算法號稱能精確到0.1秒的爆漿時機。
豆苗突然跑到食材庫最底層,拖出一包閃著銀光的"虛擬月光米":"你們還記得《東京大飯店》裏木村拓哉做的那個米布丁嗎?"
"太俗。"砂時計翻白眼。
"但如果用這個呢?"豆苗又調出一罐"峨眉雪芽",茶葉在罐中舒展成蘭花的形狀,"周爺爺說過,川菜宴席最後要喝‘玻璃湯’清口。"
陸子浮突然道:"我們可以做分子態的茶湯米布丁!用液氮瞬間冷凍茶湯結晶,再磨成雪砂鋪在溫熱的米漿上……"
20分鍾後,逐漸成型一道介於固體與液體之間的甜點。當勺子挖下去時,表層的茶霜如初雪消融,露出底下流心的米漿,而米粒早已被酶解成絲綢般的質地。
"溫度差、質地差、味覺記憶差,"楊龍輕聲總結,"五道菜連起來就是——"
"一次從清醒到微醺的旅程。"豆豆接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圍裙邊緣。她想起很多年前在杭州的雨夜,楊龍第一次帶她去吃私房菜,那家店沒有菜單,老師傅根據當天的食材即興發揮。七道菜吃完,離店時她才發現自己醉了,明明一滴酒都沒碰。
巴黎大皇宮的虛擬鏡像懸浮在雲端,哥特式玻璃穹頂折射著晨光。三支團隊的準備區域呈鼎足之勢分布,銀塔的分子料理設備泛著冷金屬光澤,嵯峨野的檜木案板上躺著一條還在抽搐的虎河豚,而中國隊的灶台上——
"這玩意兒真的能用?"砂時計狐疑地戳了戳周卓帶來的粗陶壇子,裏麵正發酵著昨晚緊急調製的"速成版"豆瓣醬。老爺子不知用了什麽秘方,竟讓虛擬世界的微生物以百倍速繁殖。
豆豆正在雕一組冬瓜盅,刀刃在瓜皮上遊走時,帶起的碎屑自動聚合成《千裏江山圖》的微縮景觀。這是她偷偷練了三個月的絕活,連楊龍都不知道。
觀眾席突然騷動起來。山本悟穿著一身墨色和服踏入賽場,腰間別著那把未開刃的廚刀。他沒有像其他選手那樣檢查食材,而是徑直走向評委席,深深鞠躬後說了什麽。很快,工作人員開始調整評委座位——五張椅子被搬到嵯峨野的操作台前,典型的oakase布局。
"果然來了。"貓頭鷹推了推眼鏡。
銀塔那邊傳來機械啟動的嗡鳴,杜卡斯正在調試一台形似粒子對撞機的設備,據說能分析食材的量子波動。楊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團隊準備的五道菜原料:平凡得近乎寒酸。
蓴菜、豆腐、豬肉、大米……沒有鬆露,沒有藍龍蝦,沒有金箔。周卓蹲在灶台邊生火,用的是最老式的炭爐,火星劈啪炸響時,老爺子哼起了川江號子。
豆苗突然扯了扯楊龍的袖子:"爸,你看評委席。"
山本雄二正在和法國評委蓋伊交談,老人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布包,展開後是一塊斑駁的陶片。蓋伊突然瞪大眼睛,用蹩腳的中文驚呼:"仰韶……彩陶?"
"炊器的祖宗,"周卓頭也不抬地往灶膛裏添炭,"那老小子倒是會攻心。"
楊龍突然明白了什麽。這場比賽早已超出技藝的範疇,銀塔代表科技的極致,嵯峨野承載傳統的重量,而他們自己——
"我們代表‘吃’的本真。"豆豆輕聲說,指尖拂過蓴菜顫動的觸須。那些透明的絲線在晨光中宛如琴弦,仿佛一碰就會奏響五千年的飲食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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