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蔓延，雨水順著房簷滴滴答答，掉落在水窪裏激起層層漣漪，空氣裏夾雜著香火氣。
    大殿內觸目驚心的血水衝刷著往外流，字跡卻奇跡般的沒有模糊，反而牢牢印在地上。
    詭異的紅色文字，一個個扭曲的符號記錄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密密麻麻的符號。
    字字泣血，字字真誠。
    應柳用自己的血肉祈求上蒼妄想求的原諒。
    他的嗓子已經發不出來任何聲音，隻有斷斷續續沙啞的嗚咽聲。
    手上全是細小的傷口，就連臉上都不可避免的染上血色。
    他用手輕輕勾住林桃的手。
    十指相扣緊緊握住，不留一點空隙。
    林桃靜靜躺在他的懷裏，純白色的獸皮裙此刻已經肮髒的不成樣子，胸膛停止了起伏，胸口處的劍傷訴說著主人生前遭受著怎樣的傷害。
    周圍的字符緩緩上升到空中，紅色的血字把他們圍在中間形成圓圈，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像一幅經文，紅色的字符外還渡著金色的花紋。
    應柳察覺到動靜，詫異抬起頭。
    字符越飛越高，直至飛到母神像的邊緣，它們像是有了靈魂，毫無章法的在母神像四周遊蕩。
    神像突然裂開，木料碎屑簌簌落下，金光一凜，大殿瞬間灑滿了金色。
    破舊的神殿開始自行恢複，倒塌的木頭也開始重新構建。
    光芒退卻的一瞬間，母神從神像裏蘇醒。
    她手指輕輕一點，就變出了肉身，整個人散發著清冷高貴的氣息。
    “你喚我，所為何事？”
    母神眸中一閃，等待應柳的回話。
    應柳把林桃往懷裏下意識攏了攏，結實有力的手臂抱著林桃。
    已經沙啞的聲音非常怪異，但總算是能出聲。
    “求您..救救她。”
    母神垂眸，手中撫著七彩蓮花，長袖隨著風飛舞，勾起優美的弧度。
    “我隻渡有緣人，而你。”
    她目光灼灼，語氣卻是不緊不慢：“殺人無數，作惡多端。”
    “現在卻祈求我的原諒。”
    “你有問過被你殺過的獸人他們願不願意原諒你嗎？”
    應柳喉嚨發緊，苦澀的扯起嘴角，幾次想說話，幾次又都咽了下去。
    他一生不曾相信過母神，除了小時候迫於無奈祭拜，心裏卻是從未敬仰過。
    長長呼出一口氣，把林桃輕柔放在地上。
    整個人姿勢端正，猶如亂世中的貴公子，風吹拂著他額上的發絲，露出眼角的疤痕。
    “信男應柳，願自廢修為，普度眾生，十世為奴，十世墜入無盡深淵，隻求換取她的一線生機。”
    原本光潔的額頭此刻也已血肉模糊，血水順著他的眼角滑落進衣襟滴落在他心髒處的位置，猶如一朵綻放著的曼陀羅花。
    “她不是這裏的人，你強行留住她也無用。”
    母神搖了搖頭。
    應柳就像沒聽到一樣，依舊重複著：“無論她是哪裏的人，我隻求她能平安活下去。”
    他撕扯著喉嚨從嗓子裏擠出這些話。
    每說一句話，喉嚨裏就會滲出鮮血。
    但他置若罔聞，做著小時候做過千百次的動作向母神回著禮儀。
    如果神真的存在。
    那就請看在他小時候扮演過她的份上，給他一次機會。
    “求您讓她活下去。”
    意氣軒昂的獸人早已沒了之前的銳氣，為了心愛之人他什麽都可以做。
    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他甘願為林桃沉淪。
    “哪怕她醒來後會不記得你，你也願意？”
    “我願意。”
    “哪怕你再也不能見她，你也願意？”
    “我願意。”
    “哪怕….”
    “我願意。”
    他鄭重磕了一個頭，起身雙手合十，長長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
    “隻要她能活下去，做什麽我都願意。”
    “就算是要我付出生命，就算是她…不記得我，忘記了我。”
    “我也願意。”
    萬箭穿心，也莫過如此。
    明明他的身上沒有受到嚴重的傷，但兩顆交織的心，疼痛相隨，生死相依。
    細碎的光芒從窗戶中斜灑進來，落入他深邃的眼眸。
    他的眼裏似有萬千星辰。
    如果她的幸福需要踩著他向上爬，那他甘願親手送上自己的祝福，隻求她餘生平安健康。
    他冗長孤單又寂寞的生命在遇到林桃的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才開始轉動。
    殿外經幡吹動，樹上的古牌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真的不想把她強行留在身邊？”
    應柳直起腰，舒緩開眉眼：“我不想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
    就像他曾經說過千千萬萬遍的那句——我隻想你開心。
    他隻想她能開心。
    最簡單的心願，也是最難實現。
    她見不到他，沒關係，他會化作星辰陪在她身邊，為她千百次祈福。
    她不記得他，沒關係，她向前走的每一步他都會記得，並且為她默默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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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她的感情如磐石般難以撼動。
    他要她活的肆意，張揚，明媚。
    無法克製對她的感情，無法接受她的離開。
    他隻要林桃。
    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灑向大地。
    雨停了。
    母神依舊沒有回話，隻是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獸人。
    他的雙手沾滿了罪惡，殺伐果斷拿起刀劍砍殺獸人，但他也是用這一雙手為她寫下字字真情的血書。
    他的眼裏曾經隻有算計，沒有半分真情，但他也是用這一雙眼眸溫柔親吻著她。
    愛真奇怪。
    能讓這樣一個利益至上的獸人放棄自己的生命，為她駐足停留。
    “你可有過後悔？”
    應柳不明所以抬起頭，用眼神詢問。
    “後悔把唯一的解藥給了沙依娜。”
    應柳輕笑一聲，挑起眉毛，淡淡開口：“不後悔，桃桃想我這樣做，那我便隨她的意。”
    毒素發作，讓人難以忍受。
    但他硬生生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難堪的聲音，不想讓林桃擔心。
    母神輕輕一揮，手裏的蓮花隨之飄搖懸在空中。
    “記住今天說過的話，希望等那一天到來之際，你也要信守承諾，放她離開。”
    她臉上依舊噙著淡淡的笑，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母神在上，我應柳今日所說絕無半分虛言。”
    巨大的鍾聲響起，蕩起悠揚的聲音，在大漠裏久久回蕩，餘音繞梁。
    母神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下來，她的背後散發著聖神的光芒。
    “看著我的眼睛。”
    “現在夢魘已破，你也該醒過來了。”
    應柳的瞳孔劇烈顫抖，不可置信看著眼前的一幕。
    四周的場景開始褪色，巨大的神廟轟然倒塌，地麵開始下陷。
    他慌忙拽住林桃往自己懷裏帶，用手死死護住她，不讓掉落的碎石傷到她。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在用自己的生命保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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