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天狼訣再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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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錦晨忽然明白為什麽要去狼穴了。那裏不僅有真相,或許還有祖父留下的線索。他摸了摸懷裏的銅匣,鎖扣的狼嘴裏似乎還殘留著某種溫度,像是在指引方向。
“福伯,您的手……” 上官錦晨看著老管家包紮的手腕,血跡已經滲透了布條。
福伯笑了笑,露出豁了顆牙的嘴:“老毛病了。每次靠近狼穴,當年的傷口就會發癢。這是老太爺給我的警示,也是恩賜。”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天亮前能到狼穴入口,我們得抓緊時間。”
上官錦晨跟著站起來,忽然覺得身體輕快了許多。噬心蛇的毒液似乎被福伯的血化解了,丹田處升起一股暖意,順著經脈遊走,所過之處,凍僵的肌肉都舒展開來。他這才注意到,天狼鎧的狼頭眼睛裏,嵌著兩顆暗紅色的珠子,在火光下閃著微光,像是某種寶石。
“這甲胄……”
“是用狼王的皮做的。” 福伯的眼神裏帶著敬畏,“當年老太爺親手剝的皮,用秘藥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穿上它,狼群就不會攻擊你。”
上官錦晨低頭看著肩甲的狼頭,忽然覺得它像是活過來了,冰冷的金屬下似乎有血液在流動。他想起黑衣人說的話,狼是怎麽變成狗的?或許答案,就藏在這身甲胄裏。
遠處傳來狼嚎聲,悠長而蒼涼,像是在呼喚同伴。福伯臉色一變:“快走!它們聞到血腥味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邙山深處走去。雪地上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唯有遠處的狼嚎聲越來越近,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
淩晨時分,他們終於抵達了狼穴入口。那是個隱蔽在山壁後的山洞,洞口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隻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洞口的岩石上刻著個巨大的狼頭,與天狼鎧的紋飾一模一樣,隻是這尊石像的狼嘴裏,叼著塊斷裂的玄甲碎片。
“就是這裏了。” 福伯的聲音帶著顫抖,“老奴最後一次來,還是三十年前。”
上官錦晨伸手摸了摸石像的狼頭,石質冰涼堅硬,卻在眉心處有個小小的凹陷,形狀與銅匣的狼形鎖扣完全吻合。他掏出銅匣,將鎖扣對準凹陷按下去,隻聽哢嚓一聲輕響,洞口的積雪突然滑落,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混雜著塵土和血腥的氣味從洞裏湧出,上官錦晨仿佛聽見了兵器碰撞的聲響,還有臨死前的呐喊,像是來自遙遠的時空。
“進去嗎?” 福伯的聲音帶著猶豫。
上官錦晨看著洞口深處閃爍的幽光,像是狼的眼睛。他想起祖父的失蹤,父親的死,還有那些追尋《天狼訣》的人。他知道,這裏是終點,也是起點。
“進去。” 上官錦晨的聲音異常堅定,“該了結的,總要了結。”
他率先走進洞口,天狼鎧的狼頭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紅光,照亮腳下的石階。福伯緊隨其後,獨輪車的軲轆在石地上滾動,發出單調的聲響,在空曠的山洞裏回蕩,像是在敲打著某種古老的節拍。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突然開闊起來。上官錦晨舉起火把,看清眼前的景象,倒吸一口涼氣 —— 這是個巨大的石室,四壁刻滿了狼形的浮雕,中間矗立著座石台,上麵躺著一具白骨,身上還穿著殘破的玄甲,肩甲上的雪蓮標記赫然在目。
“是…… 是當年的叛徒!” 福伯的聲音帶著恨意,“他居然死在這裏!”
上官錦晨走上前,發現白骨的胸口插著把斷刀,刀柄上刻著個 “裴” 字。他的心猛地一沉,這是裴九的刀?難道當年裴九也參與了背叛?
就在這時,石台突然震動起來,白骨的手指關節發出哢噠的聲響,像是要活過來。上官錦晨握緊軟劍,警惕地後退一步,卻看見白骨的胸腔裏,露出個油布包的一角。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油布包,展開一看,裏麵是半卷羊皮紙,上麵用突厥文寫著密密麻麻的符號,與他懷裏的那半卷正好能拚在一起。而在羊皮紙的末尾,有幾行漢字,墨跡已經發黑,卻依然能辨認出是祖父的筆跡:
“天狼噬月,血債血償。上官泣血,靜待歸人。”
上官錦晨的心髒狂跳起來。這半卷《天狼訣》,居然一直在叛徒的屍骨裏!祖父當年炸塌狼穴,是不是就是為了保護這個秘密?
就在這時,洞口傳來狼嚎聲,緊接著是兵器碰撞的聲響。福伯臉色一變:“是他們!他們追來了!”
上官錦晨迅速將羊皮紙收好,握緊軟劍。他看著石台上的白骨,忽然明白了祖父的用意。這裏不是終點,是戰場。那些被遺忘的仇恨,終究要在鮮血裏,才能得到安息。
石室的石門開始緩緩落下,將外麵的風雪和廝殺隔絕。上官錦晨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長安城裏那個懵懂的少爺,而是上官府的子孫,是天狼星選中的人。他必須帶著這卷《天狼訣》,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火把的光芒在石牆上投下他的影子,與那些狼形浮雕重疊在一起,仿佛他也變成了壁畫的一部分,成為這個古老傳說的新注腳。
第四章 故人之女
石門合攏的刹那,上官錦晨聽見外麵傳來熟悉的狼嚎。那聲音不同於尋常野狼的粗糲,帶著某種節律,像是在傳遞暗號。他忽然想起羊皮紙上的突厥文,其中有段記載狼語的注釋,說狼王的呼喚能讓方圓十裏的狼群聞聲而至。
“他們在召狼。” 上官錦晨的聲音發緊,指尖摳進掌心。他看向福伯,老管家正用匕首在石牆上刻畫著什麽,石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的凹槽,像是某種機關。
“別擔心,老奴知道有條密道。” 福伯的額頭滲著汗珠,“當年老太爺為防不測,在石壁裏鑿了條生路。隻是……” 他的聲音頓了頓,“密道盡頭,是裴九將軍的地盤。”
上官錦晨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裴九真的與叛徒有關,那這條密道豈不是自投羅網?但他看著石門上不斷蔓延的裂痕,知道已經沒有選擇。外麵的人顯然有備而來,不僅帶來了人手,還掌握著驅使狼群的方法,這意味著他們對《天狼訣》的了解,可能遠超自己的想象。
“動手吧。” 上官錦晨握緊軟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福伯咬了咬牙,將匕首插進凹槽用力一旋。石壁發出沉悶的轉動聲,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裏麵黑漆漆的,散發著黴味。老管家率先鑽了進去,上官錦晨緊隨其後,剛進入密道,就聽見身後傳來石門碎裂的巨響,伴隨著狼的咆哮和人的慘叫。
“他們進來了!” 福伯加快了腳步,在黑暗中如履平地,“少爺跟緊了,這密道裏有流沙陷阱。”
上官錦晨摸著潮濕的石壁,指尖觸到些刻痕,像是箭頭,指向前進的方向。他忽然明白這些刻痕是什麽 —— 是玄甲軍的路標,當年祖父留下的記號。這些看似雜亂的劃痕,其實蘊含著某種規律,與《考工記》裏記載的營造法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福伯,您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裏?” 上官錦晨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裏回蕩。
老管家的身影頓了頓:“當年老太爺帶我避過一次追殺,走的就是這條路。” 他的聲音裏帶著愧疚,“老奴笨,記不清具體的機關位置,隻能憑感覺。”
上官錦晨沒有追問。他能感覺到福伯在隱瞞什麽,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密道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隱約能聽見水流聲,這意味著出口不遠了。他忽然想起黑衣人的話,狼是怎麽變成狗的?或許答案,就藏在這些互相猜忌的故人後代裏。
就在這時,腳下的地麵突然塌陷。上官錦晨反應迅速,一把抓住福伯的手腕,卻被對方帶著向下墜去。失重感襲來的瞬間,他看見洞壁上鑲嵌著些磷石,在黑暗中發出幽光,照亮下方深不見底的深淵。
“放手!” 福伯嘶吼著,另一隻手抽出匕首,竟要割向兩人相握的手腕。
上官錦晨死死攥住他,軟劍脫手而出,插進洞壁的石縫裏。兩人懸在半空,身體劇烈搖晃,磷石的光芒在他們臉上投下詭異的光影。
“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上官錦晨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痛楚。他看著福伯決絕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麽,“您根本不是要帶我走密道,是想…… 殺了我?”
福伯的老淚混著塵土淌下來:“少爺,別怪老奴心狠。這《天狼訣》是禍根,上官府已經被它害了三代人,不能再讓你陷進去了!” 他的匕首離手腕隻有寸許,卻遲遲沒有落下,“老太爺說過,上官府的人,要麽成狼,要麽成鬼,沒有第三條路。老奴寧願你死在這兒,也不想你變成…… 變成沒有心的怪物。”
上官錦晨的心髒像是被狠狠攥住。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不舍,當時不明白,現在終於懂了。上官府的人守護的不是秘籍,是一個詛咒 —— 掌握《天狼訣》的人,終將被力量吞噬,變成自己曾經最痛恨的模樣。
“您錯了。” 上官錦晨的聲音異常平靜,“祖父留下《天狼訣》,不是為了讓我們變成怪物,是為了讓我們有選擇的權利。” 他看著福伯迷茫的眼睛,繼續說道,“您說過,真正的長生是被人記住。那真正的強大,也不是殺戮,是守護。”
老管家的匕首哐當落地,墜入深淵。他看著上官錦晨堅定的眼神,忽然老淚縱橫:“少爺…… 老奴對不起你啊!”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響。上官錦晨抬頭,看見幾個黑影堵住了密道的入口,為首那人手裏舉著盞燈籠,火光中露出張年輕女子的臉,眉眼間帶著幾分英氣,腰間懸著柄短刀,刀柄上刻著半朵雪蓮。
“上官府的小崽子,果然在這裏。” 女子的聲音清脆如鈴,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把《天狼訣》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上官錦晨的心猛地一沉。雪蓮標記,又是波斯商隊的人?但他看著女子的眉眼,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裏見過。
“你是誰?” 上官錦晨的聲音緊繃。
女子冷笑一聲,手腕翻轉,短刀在火光裏劃出銀弧:“玄甲軍後人,雪蓮花。”
福伯突然驚呼:“你是…… 雪將軍的女兒?”
雪蓮花的動作頓了頓:“算你這老東西還有點記性。當年我父親就是被你們上官府的人害死在狼穴,這筆賬,今天該算了!” 她說著,短刀直指上官錦晨的咽喉,“把羊皮紙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上官錦晨忽然想起黑衣人的話,玄甲軍的叛徒都有收勢慢半拍的毛病。但雪蓮花的招式卻幹淨利落,收放自如,帶著正宗玄甲軍的狠勁,這說明她沒有說謊,確實是忠良之後。可她為什麽會和波斯商隊混在一起?
“你被利用了。” 上官錦晨的聲音在空曠的密道裏回蕩,“害死你父親的是叛徒,不是上官府。”
“放屁!” 雪蓮花的短刀又近了寸許,“我親眼看見你祖父的狼頭標記出現在我父親的屍身上!”
上官錦晨的瞳孔驟然收縮。狼頭標記?祖父的丹房門楣上有,天狼鎧上有,難道…… 祖父真的參與了當年的背叛?
就在這時,軟劍突然劇烈晃動,石縫裏的碎石簌簌落下。上官錦晨知道支撐不了多久,他看著雪蓮花,忽然做出個大膽的決定 —— 他鬆開一隻手,從懷裏掏出那半卷羊皮紙,朝著女子扔了過去。
“接住!”
雪蓮花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麽做,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就在這瞬間,上官錦晨猛地拽動軟劍,帶著福伯蕩向另一側的洞壁,那裏有塊鬆動的岩石,像是密道的另一個出口。
“追!” 雪蓮花反應極快,立刻下令。幾個黑衣人立刻撲了過來,卻被上官錦晨踢落的石塊擋住了去路。
上官錦晨和福伯跌進另一側的通道時,還能聽見雪蓮花憤怒的吼聲。他顧不上喘息,拉著老管家往前跑,通道越來越寬,隱約能聽見外麵的風聲。
“少爺,您怎麽把真本給她了?” 福伯急得直跺腳。
上官錦晨抹了把臉上的塵土,嘴角露出絲笑意:“那是假的。我早就抄了份副本,真本在這兒。” 他從懷裏掏出塊用油布包裹的硬物,正是那卷《考工記》,裏麵夾著真正的羊皮紙,“而且,我敢肯定,她不是我們的敵人。”
福伯一臉不解:“為什麽?”
“因為她的刀。” 上官錦晨的眼神閃爍著,“玄甲軍的刀法講究心手合一,心懷正義的人,刀光是暖的。她的刀…… 不冷。”
兩人說著,已經跑出了密道。外麵是片茂密的竹林,雪已經停了,月光透過竹葉灑下來,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上官錦晨剛鬆了口氣,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雪蓮花帶著人追了出來,手裏還攥著那卷假的羊皮紙。
“你敢騙我!” 雪蓮花的短刀直指上官錦晨的胸口,眼底卻沒有殺意,反而帶著幾分探究,“你為什麽不把真本藏起來?”
上官錦晨沒有回答,反而反問:“你父親臨終前,是不是讓你找一個脖子上掛著上官玉佩的人?”
雪蓮花的臉色驟變:“你怎麽知道?”
上官錦晨緩緩從懷裏掏出玉佩,月光下,半朵上官泛著溫潤的光澤:“因為我就是那個人。你父親和我祖父,是過命的兄弟。”
女子的短刀哐當落地。她看著上官錦晨的玉佩,又看了看自己腰間的雪蓮標記,突然踉蹌後退,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不可能…… 我父親明明說,是上官府的人背叛了他……”
福伯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那半塊殘破的玉佩:“孩子,這才是真相。當年你父親發現了叛徒的陰謀,想帶著證據去找裴九將軍,卻被叛徒滅口。他們故意留下上官府的標記,就是為了讓兩家反目,好獨吞《天狼訣》。”
雪蓮花蹲在地上,雙手抱頭,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月光照在她臉上,淚水混著塵土,露出張年輕而迷茫的臉。上官錦晨忽然覺得她很可憐,和自己一樣,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看不清真相。
“波斯商隊的人答應你,隻要拿到《天狼訣》,就告訴你殺害你父親的真凶,對嗎?” 上官錦晨的聲音放柔了些。
雪蓮花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震驚:“你怎麽知道?”
“因為他們也用同樣的借口騙了別人。” 上官錦晨想起那個死去的黑衣人,“他們需要有人替他們找《天狼訣》,又怕被反噬,所以挑動我們這些有恩怨的後人互相殘殺,他們坐收漁利。”
女子的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她看著手裏的假羊皮紙,又看了看上官錦晨真誠的眼睛,忽然將紙撕得粉碎:“那…… 那我該怎麽辦?”
上官錦晨撿起地上的短刀,遞還給她:“跟我們走。去找裴九將軍,他一定知道真相。”
雪蓮花接過刀,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個能讓你放下刀的人,就跟他走。因為玄甲軍的刀,是用來守護,不是用來複仇的。”
她看著上官錦晨堅定的眼神,忽然點了點頭:“好。我信你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