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又是一年惆悵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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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快來了,我能感覺到。我不想走,我想在這裏等你。如果我真的等不到你了,你也不要難過,就當…… 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吧。”
“最後,祝你…… 前程似錦,覓得良人。”
信的最後,沒有署名,隻有一個小小的淚痕。
蕭琰拿著信紙的手不停地顫抖,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在信紙上,暈開了那些模糊的字跡。他終於明白了,婉清一直都在等他,她從來沒有怪過他。是他,是他辜負了她的一片深情。
他將那縷秀發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那發絲依舊柔軟,帶著淡淡的清香,仿佛還殘留著婉清的氣息。
“婉清…… 對不起…… 對不起……” 蕭琰跪在崖邊,一遍遍地呢喃著,聲音嘶啞,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痛苦。
風雨依舊,江水濤濤。望夫崖上,那個孤獨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淒涼。
蕭琰在崖邊坐了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緩緩站起身。
他將那疊信紙和秀發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貼身收好。然後,他對著崖下的江水,深深鞠了三躬。
“婉清,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死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我會查清楚當年的事,給你一個交代。”
說完,他轉身向鎮子走去。經過一夜的風雨,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也更加決絕。
回到臨江樓時,天已經大亮了。店小二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嚇了一跳,連忙端來熱水和早飯。蕭琰謝過他,簡單洗漱了一下,便開始吃飯。他知道,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必須保持體力。
吃過早飯,蕭琰正準備出門,忽然聽到客棧門口傳來一陣喧嘩聲。他皺了皺眉,走出去一看,隻見幾個穿著官服的人正圍著一個中年男子,似乎在爭執什麽。
那中年男子穿著一件綢緞長衫,麵色焦急,不停地向那幾個官服男子作揖:“幾位官爺,行行好,再寬限幾日吧。等我把這批貨賣了,一定把稅銀交上。”
“寬限?” 為首的一個官差冷笑一聲,“王掌櫃,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我們可沒那麽多時間等你。今天要是交不出稅銀,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把你的店鋪查封了!”
“別啊,官爺!” 王掌櫃急得滿頭大汗,“這店鋪是我一家人的生計啊,要是查封了,我們可怎麽活啊?”
蕭琰看著這一幕,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記得這個王掌櫃,三年前他在大淵的時候,王掌櫃開了一家布莊,生意還算不錯。沒想到短短三年時間,竟然落魄到這種地步。
“你們這是幹什麽?” 蕭琰上前一步,沉聲問道。
那幾個官差看到蕭琰,愣了一下,為首的那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屑地說道:“你是什麽人?這裏沒你的事,滾開!”
蕭琰沒有動,隻是冷冷地看著他:“我是路過的客商。我倒想問問,你們憑什麽查封人家的店鋪?”
“憑什麽?” 官差冷哼一聲,“就憑他欠了朝廷的稅銀!這大淵遭了災,朝廷撥款賑災,可這些流民卻敢抗稅,真是豈有此理!”
“抗稅?” 王掌櫃連忙說道,“我沒有抗稅啊,我隻是暫時交不出來。官爺,您也看到了,這大淵現在是什麽樣子,我的布莊根本賣不出去東西,哪裏來的錢交稅啊?”
“那是你的事!” 官差不耐煩地說道,“我們隻負責收稅,交不出來,就按規矩辦事!”
說著,他一揮手,身後的幾個官差便要上前動手。
“住手!” 蕭琰喝了一聲,擋在了王掌櫃麵前,“他的稅銀,我替他交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王掌櫃更是驚訝地看著蕭琰:“這位公子,你……”
那為首的官差上下打量了蕭琰一番,狐疑地說道:“你替他交?你知道他欠了多少稅銀嗎?”
“多少?” 蕭琰問道。
“五十兩銀子。” 官差說道。
五十兩銀子,對於現在的蕭琰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身上總共也就隻有幾十兩銀子,那是他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但他沒有猶豫,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數出五十兩銀子,遞給那個官差:“這些,夠了嗎?”
官差接過銀子,掂了掂,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夠了,夠了。還是這位公子識時務。” 他看了王掌櫃一眼,“算你運氣好,這次就饒了你。下次要是再交不上來,可就沒人幫你了!”
說完,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王掌櫃激動得熱淚盈眶,對著蕭琰連連作揖,“公子的大恩大德,王某沒齒難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日後也好報答。”
“舉手之勞,王掌櫃不必客氣。” 蕭琰擺了擺手,“我姓蕭,名琰。”
“蕭公子!” 王掌櫃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麽,“莫非您就是三年前和蘇婉清姑娘一起離開大淵的那位蕭公子?”
蕭琰點點頭:“正是在下。”
“哎呀,真是太巧了!” 王掌櫃感歎道,“蕭公子,快請進,裏麵坐。我這就去給您泡壺好茶。”
蕭琰跟著王掌櫃走進布莊。布莊裏很簡陋,貨架上擺著幾匹布料,大多是些粗布,看起來生意確實不怎麽樣。
兩人坐下後,王掌櫃給蕭琰泡了杯茶,然後歎了口氣:“蕭公子,您可算是回來了。婉清姑娘她…… 唉。”
提到婉清,蕭琰的眼神暗了下來:“王掌櫃,我想向您打聽一些事。”
“蕭公子請講,隻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您。” 王掌櫃說道。
“婉清回來之後,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她有沒有跟您提起過我?” 蕭琰問道。
王掌櫃想了想,說道:“婉清姑娘回來的時候,確實有些不對勁。她以前是個很開朗的姑娘,可回來之後,總是悶悶不樂的,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怎麽出門。我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不說。”
“那她有沒有跟您提起過我?” 蕭琰追問。
王掌櫃搖了搖頭:“沒有。她從來沒有提起過您。不過……” 他頓了頓,說道,“有一次,我看到她對著一張您的畫像發呆,還偷偷地抹眼淚。”
畫像?蕭琰心中一動:“什麽畫像?”
“就是您的畫像啊。” 王掌櫃說道,“好像是您離開大淵之前,畫給她的。”
蕭琰沉默了。他記得那張畫像,那是他親手畫的,畫得並不怎麽好,但婉清卻一直很珍惜。
“對了,蕭公子,” 王掌櫃像是想起了什麽,“婉清姑娘回來之後,還經常去鎮外的那座破廟裏燒香。我不知道她是在求什麽。”
破廟?蕭琰皺了皺眉。他在大淵住了那麽久,從來沒聽說過鎮外有什麽破廟。
“那座破廟在哪裏?” 他問道。
“就在望夫崖附近,” 王掌櫃說道,“很偏僻的一個地方,平時很少有人去。據說那座廟已經有很多年的曆史了,早就荒廢了。”
蕭琰心中疑竇叢生。婉清為什麽要去那座破廟燒香?她是在求什麽呢?
“多謝王掌櫃告知。” 蕭琰站起身,“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蕭公子慢走。” 王掌櫃送他到門口,“蕭公子,如果您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蕭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布莊。他沒有回客棧,而是直接向望夫崖的方向走去。他想去那座破廟裏看看,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蕭琰果然在望夫崖附近找到了一座破廟。
那座廟很小,看起來確實已經荒廢了很久。廟門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兩扇殘破的門板斜靠在牆上。廟頂上的瓦片大多已經脫落,露出了裏麵的椽子。院子裏長滿了齊腰深的雜草,幾隻野兔被蕭琰的腳步聲驚動,飛快地竄進了草叢裏。
蕭琰走進廟裏,裏麵更是破敗不堪。正中央的神像已經倒塌了一半,身上落滿了灰塵和蛛網。地上堆滿了垃圾和雜物,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
他在廟裏仔細地搜索著,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可找了半天,什麽也沒發現。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忽然看到神像後麵的牆壁上,似乎刻著什麽東西。
他走過去,撥開牆上的蛛網和灰塵,隻見上麵刻著一行字:“硯之,等我。”
那字跡娟秀清麗,正是婉清的筆跡。
蕭琰的心髒猛地一跳,他撫摸著那行字,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婉清果然來過這裏,她在這裏等他。
可她為什麽要在這裏等他呢?為什麽不回鎮上等?
蕭琰百思不得其解。他在廟裏又待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找到其他線索,隻好離開了。
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蕭琰感到有些疲憊,他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婉清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那些未解的謎團也讓他輾轉反側。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他猛地睜開眼睛,警惕地看向窗外。
隻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消失在夜色中。
蕭琰心中一緊,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悄悄走到窗邊,向外望去。院子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蕭琰皺了皺眉,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這大淵鎮現在如此荒涼,晚上很少有人出門,怎麽會有黑影出現在客棧院子裏呢?
他決定出去看看。
蕭琰悄悄地打開房門,溜了出去。院子裏很安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他沿著牆角,小心翼翼地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走到後院門口,他看到那扇虛掩的後門動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悄悄地跟了上去。
出了後門,是一條狹窄的小巷。蕭琰看到那個黑影正沿著小巷往前跑,速度很快。他立刻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在寂靜的小巷裏追逐著。蕭琰的輕功雖然不算頂尖,但也還不錯,緊緊地跟在那個黑影後麵,沒有被甩掉。
追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那個黑影忽然拐進了一條死胡同。蕭琰心中一喜,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可當他衝進死胡同的時候,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
“奇怪,人呢?” 蕭琰喃喃自語,四處打量著。
胡同兩邊是高高的牆壁,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那個黑影難道憑空消失了?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風。他猛地回頭,隻見一把匕首向他刺了過來。
蕭琰反應迅速,連忙側身躲過。匕首擦著他的肩膀飛過,插進了旁邊的牆壁裏。
他定睛一看,隻見一個蒙麵人站在他麵前,手裏還握著一把匕首,眼神冰冷地看著他。
“你是誰?為什麽要跟蹤我?” 蕭琰沉聲問道。
蒙麵人沒有說話,隻是揮舞著匕首,再次向他刺了過來。
蕭琰不敢大意,連忙施展輕功躲閃。兩人在狹窄的胡同裏打鬥起來。蒙麵人的武功不算太高,但招式狠辣,招招致命。蕭琰一時之間竟然有些難以應付。
打鬥中,蕭琰不小心被蒙麵人一腳踹中了胸口,他悶哼一聲,後退了幾步,撞在了牆上。蒙麵人趁機上前,匕首直刺他的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聽到 “嗖” 的一聲,一支飛鏢從胡同口飛了進來,正中蒙麵人的手腕。
蒙麵人慘叫一聲,匕首掉在了地上。他看了一眼胡同口,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然後轉身,縱身一躍,翻牆逃跑了。
蕭琰捂著胸口,喘著粗氣,看向胡同口。隻見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正站在那裏,手裏還拿著一把飛鏢。
那女子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容貌秀麗,眼神銳利,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蕭琰拱手說道。
女子走到他麵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多謝姑娘關心。” 蕭琰說道。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被人追殺?” 女子問道。
“我叫蕭琰,是從京城來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被人追殺。” 蕭琰說道,“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我叫淩霜。” 女子說道,“我是這大淵鎮的捕頭。”
捕頭?蕭琰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的女子,竟然是捕頭。
“原來是淩捕頭,失敬失敬。” 蕭琰說道。
“不必客氣。” 淩霜說道,“蕭公子,你剛到大淵就被人追殺,恐怕不是巧合。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蕭琰想了想,說道:“我剛到大淵沒幾天,除了打聽一個人的消息,什麽也沒做,應該不會得罪什麽人。”
“你在打聽誰的消息?” 淩霜問道。
“蘇婉清。” 蕭琰說道。
聽到 “蘇婉清” 這個名字,淩霜的眼神明顯變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說道:“蕭公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客棧再說吧。”
蕭琰點點頭,跟著淩霜向客棧走去。他知道,淩霜一定知道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