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瀚海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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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葉城的殘陽像一塊燒紅的琥珀,將斑駁的夯土城牆熔鑄成半透明的血色晶體。李琰的指尖劃過城磚縫隙,指甲縫裏嵌進的暗紅血痂已凍成碎渣——那是三日前城頭拉鋸戰中,吐蕃降卒用毒箭射穿弟兄咽喉時濺上的血漬。銅鑒裏的砂礫在燭光下泛著幽藍,混在其中的大象毛發根部凝結著黑色黏液,湊近能聞到淡淡的硝石味——這是大食斥候慣用的追蹤藥劑。
"報!大食前鋒距城三十裏,攜巨象五百!"了望塔的烽煙剛竄起三丈,夯土地麵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震顫,像有萬千鐵蹄在叩擊大地的脊梁。李琰的靴跟碾過城磚上的箭鏃,發出細碎的爆裂聲,目光掃過城下排列整齊的三百架床弩——那些被漆成玄色的弩臂上,新刻的星圖紋路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正是上官婉兒根據《周髀算經》改良的瞄準刻度。
鐵象臨城
地平線最先被撕裂的是漫天沙塵,五百頭戰象組成的楔形陣如移動的石山壓來。象首套著鍛鐵護麵,鼻環拴著碗口粗的麻繩,鞍韉上的木質塔樓足有三丈高,大食弓手正將兩石強弓架在犀牛皮護板後,弓弦拉動時發出的嗡鳴,竟讓城頭的銅鈴無風自響。波斯統帥阿爾達希爾騎在最前方的白象上,銀製甲胄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手中的青銅權杖頂端,鑲嵌著來自波斯波利斯的祖母綠。
"薩珊王朝的破城象陣,象眼嵌銅甲,箭矢難傷..."隨軍幕僚的話音未落,李琰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機括絞動的吱呀聲——三百架改良床弩的弩臂已全部揚起,三棱螺旋狀的箭簇在夕陽下泛著冷光,箭杆中部纏著浸過石灰粉的麻布條。他記得上官婉兒昨夜在沙盤前的推演:"象甲雖堅,卻怕螺旋透勁;象目雖小,石灰可迷其神。"
"二百步!放!"令旗揮下的刹那,空氣被弩箭劃破的尖嘯聲撕裂。第一排透甲錐精準命中象首銅甲,螺旋箭簇旋轉著鑽透三指厚的銅板,中空箭杆內的石灰粉隨衝擊力爆散,在象群前形成白茫茫的霧牆。最前排的戰象突然發出悲鳴,鐵蹄在沙地上瘋狂刨動,被迷了眼的巨獸甩動長鼻,竟將身後的象鞍塔樓撞得傾斜。波斯弓手的羽箭剛射出,就被象群的騷動打亂陣型,箭矢稀稀落落地砸在城牆上,濺起細碎的土屑。
"開城門,放鐵蒺鐺車!"李琰的令旗轉向左側,轟鳴聲中,二十輛被火牛拖拽的鐵車衝出城門。這些改良自田單火牛陣的殺器,車轅裹著浸油的生牛皮,車輪邊緣焊著尺長的倒刺,車身掛滿塗了桐油的鐵鏈網。火牛被烙鐵刺痛,發瘋般衝向象群,鐵車在顛簸中自動解體,鐵鏈網如活物般纏住象腿,倒刺紮進戰象柔軟的腳踵。象群徹底失控,龐大的軀體在沙地上跪倒,將背上的塔樓壓成木屑,波斯步兵躲避不及,被象蹄踩成肉醬。
雷音裂
城西角樓突然騰起黑煙,二十門貞觀炮同時發出怒吼。鑄鐵炮彈拖著尾煙劃過天空,卻在觸地前被大食人用層層疊疊的棉被陣攔下——浸透水的棉被結成冰甲,竟將炮彈的衝擊力卸去大半。更致命的是第五輪炮擊時,年久失修的城牆在反坐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三丈寬的夯土牆體轟然坍塌,露出後麵塵土飛揚的缺口。
"取遼東柘木!"上官婉兒的身影從硝煙中衝出,發間的金步搖早已換成黑色襆頭,月白色襦裙沾滿泥灰。她手中的算籌飛速翻動,在沙地上畫出八卦方位:"兌位屬澤,需三陌刀隊立盾;震位屬雷,五架投石機壓陣!"工匠們扛著碗口粗的柘木衝向缺口,這種生長在高句麗深山的硬木,木質致密如鐵,表麵塗著混合了糯米漿的桐油。當第一根柘木插入牆基時,上官婉兒親自點燃鐵爐,將融化的鐵水澆在木柱根部,赤紅的鐵汁順著木紋滲入,瞬間將柘木與城牆熔為一體。
大食重騎趁機衝鋒,彎刀在陽光下劃出雪亮的弧線。陌刀隊隊長王鐵牛怒吼著揮刀,丈二長的陌刀劈在騎兵頸甲上,竟濺出火星——對方的鎖子甲內襯著亞麻軟甲,尋常刀劈難以致命。"刺咽喉!斬馬腿!"他調整刀勢,刀刃如閃電般劃過戰馬咽喉,血柱噴出的同時,第二刀已斬向騎士腋下。缺口處的柘木工事在箭雨中漸漸成型,鐵水凝結成的鎧甲般的外殼,讓大食人震驚地發現,他們的彎刀砍在上麵隻留下淺痕。
星旗語
暮色漸濃時,大食中軍突然變陣,兩千駱駝騎兵分成兩翼,如黑色浪潮般包抄碎葉城。李琰抬頭看見城樓之上,二十八麵戰旗同時舞動,旗麵繡著的二十八星宿圖在火光中明明滅滅——這是上官婉兒根據渾天儀創製的旗語係統,每麵旗幟的角度和擺動幅度,都對應著不同的軍令。
"北門陌刀營後撤,弓弩手出暗門!"隨著旗語變化,屯守北門的三百陌刀手迅速退入街巷,二百名弓弩手從城牆暗門魚貫而出,手中的弩箭拴著三尺長的銅鈴。當第一波響箭射向天空,銅鈴在夜空中蕩開漣漪,第二波弩箭已帶著浸過桐油的麻索騰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閃爍的天羅網。駱駝騎兵的彎刀尚未劈落,坐騎的駝峰已被麻索纏住,受驚的駱駝跪倒在地,將騎兵甩進沙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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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親率三百玄甲軍從側門殺出,馬槊在月光下劃出銀色軌跡。他記得上官婉兒在地圖上標注的方位:西南奎宿,大食軍的指揮中樞所在。沙丘後埋伏的輕騎接到信號,立刻將浸油的草團拋向駱駝群,火舌竄起的瞬間,百步外的銅鏡陣同時轉動——二十四麵青銅鏡將火光反射到大食旗手眼中,強烈的光斑讓對方瞬間失明,指揮用的號角和旗語頓時亂作一團。
血浸柘
缺口處的廝殺已進入白熱化。陌刀手王虎的刀刃深深嵌進象腿骨,木屑和鮮血同時飛濺,卻被發狂的戰象甩頭掀飛。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摔在柘木工事上,卻被戰友用盾牌接住。"結鐵索陣!"旅帥的吼聲中,三十名陌刀手甩出碗口粗的鐵鏈,鏈頭的倒鉤紮進象鞍,眾人齊聲發力,竟將三頭戰象拖得跪倒在地。
硝煙中,大食統帥哈倫的身影如鐵塔般逼近。他身披七層鎖子甲,手中的大馬士革彎刀已砍斷三柄陌刀,刀刃上還滴著唐軍的鮮血。李琰的戰馬踏著坍塌的牆磚衝下,馬槊借俯衝之勢刺向哈倫麵門,卻被對方彎刀磕開,火星四濺中,兩人同時落馬。在象屍堆成的廢墟間,他們展開貼身肉搏,李琰的魚腸劍與哈倫的彎刀不斷碰撞,每一擊都帶著必死的狠勁。
關鍵時刻,上官婉兒登上城頭,取出用薛訥陌刀殘片打磨的玉笛。唇瓣貼上笛孔的瞬間,高頻音波如無形的利刃擴散,哈倫的戰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亂蹬。趁此機會,李琰的馬槊終於找到破綻,刺入對方肩甲縫隙,黑血混著膿液噴出,哈倫龐大的身軀重重倒地。
金鱗歸
暮色中的碎葉城頭,七百麵染血戰旗迎風招展。阿爾達希爾在清理戰場時,意外發現半塊青銅炮模,上麵的紋路讓他瞳孔驟縮——那是波斯工匠從未見過的鑄造工藝,卻與三年前在湯泉宮廢墟出土的殘炮如出一轍。更令他震驚的是,死去的唐軍士兵腰間,竟掛著刻有"永徽四年"字樣的腰牌,那是唐高宗李治的年號,比大食崛起早了近半個世紀。
上官婉兒親手解開哈倫的護心鏡,背麵的銘文讓她手中的帕子瞬間濕透:"永徽四年孟夏,將作監丞李元軌督造"。這個名字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太宗皇帝欽點的工部能臣,二十年前便消失在西域的沙海之中。護心鏡邊緣,還用波斯文刻著一行小字:"鑄炮三十六,藏於鐵門關"。
八百裏加急的馬蹄聲在子夜響起,兵部急報稱安西四鎮同時遇襲,敵軍皆配備唐軍製式的橫刀、弩機,甚至有貞觀年間的明光甲胄。李琰坐在城樓上擦拭斷槊,月光照在他新添的刀疤上,像一道銀色的勳章。上官婉兒將染血的星宿旗輕輕蓋在陣亡士兵臉上,忽然指向西方的地平線:"鐵門關的鑄炮人,怕是等我們很久了。"
夜風掠過碎葉城的箭樓,帶來遠處沙漠的呼嘯。那些染著血與沙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訴說著大唐軍魂的不屈。上官婉兒摸著護心鏡上的銘文,忽然想起薛訥臨終前的話:"陌刀雖利,終須有人持握;兵器雖強,難敵人心向背。"此刻,她望著西方漸起的沙暴,知道一場更艱巨的考驗,正等著這支鐵血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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