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洛陽變
字數:4174 加入書籤
定鼎門的青銅簷角還凝著未化的晨露,五百玄甲軍的馬蹄已在天街踏起細塵。李琰手中龍淵劍的劍穗垂在鞍前,暗紅穗子隨戰馬顛簸輕擺,恍惚間竟與三年前玄武門之變時染血的戰袍一個顏色。上官婉兒的青鸞馬車停在朱雀街第三棵槐樹下,車簾掀開半角,露出她腕間朱砂胎記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那是昨夜觀星時被渾天儀藍光映染的痕跡。
"將軍,地聽甕有動靜。"前軍都尉捧著青銅聽筒單膝跪地,聽筒表麵的八卦紋路還帶著地底寒氣。三百工兵早已將洛陽宮城劃分為九宮格,此刻正沿著西南角太極殿基址排列,銅製聽筒貼地的聲響如一片細碎的蟬鳴。上官婉兒踩著木屐跨過青磚,繡著璿璣圖的裙擺掃過地麵時,某塊方磚突然發出沉鬱的悶響,如同古琴第七弦被重按的尾音。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她指尖在磚麵叩出九宮方位,玄甲軍刀柄上的獸首紋章突然與磚縫裏的刻痕重合,"方位在坤,深度三丈七尺。"話音未落,八名力士已揮起洛陽鏟,夯土層下傳來金屬摩擦的蜂鳴,整塊地坪如被掀開的棋盤,青銅階梯帶著腐葉般的古舊氣息撲麵而來。階麵陰刻的星圖正在吸收晨光,二十八宿的位置竟與三日前司天台呈給李琰的渾天儀拓本分毫不差,每道刻痕裏都嵌著細碎的螢石,在晨曦中泛著冷冽的藍光。
地宮正殿的石門是被龍淵劍劈開的。門軸轉動時帶出的氣流撲滅了前軍火把,卻讓牆壁上的鮫人膏燈逐一亮起,幽藍火光中,九重玉階上的鎏金龍椅如同浮在深海的珊瑚礁。端坐在龍椅上的人穿著貞觀年間的明黃朝服,腰間玉帶的十三環蹀躞帶飾與《貞觀政要》中記載的太宗常服分毫不差,可手中握著的螭龍玉圭,分明是隋煬帝隨葬品的形製。慕容雪的銀槍尖已經抵住對方咽喉,卻見那人抬手露出掌心——那枚刻著"長命百歲"的金鎖,正是李琰周歲時被乳母繡在繈褓上的物件,鎖扣處還留著他幼時出牙時啃咬的齒印。
"殿下可還記得,武德四年冬月,您在太極宮後苑摔碎的那隻琉璃盞?"那人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絲綢,每字出口都帶起龍椅扶手上的鎏金剝落,"乳母怕您受罰,替您頂了罪,後來被發賣去了嶺南——她臨終前托人帶給我的,就是這個。"金鎖在鮫人膏燈下泛著溫潤光澤,李琰握劍的手突然收緊,記憶中乳母鬢角的白發與眼前人的麵容詭異地重疊。
青銅交鳴打斷了凝滯的空氣。十二具青銅人傀從殿頂藻井破木而出,陌刀劈下時帶起的氣浪將前排玄甲軍的護心鏡震出凹痕。這些高九尺的甲胄人型關節處泛著水銀般的流光,揮刀招式竟全是玄甲軍秘傳的"七曜破陣式",刀刃相擊時,火星濺在人傀頸間,露出底下刻著的"宇文愷造"篆文。上官婉兒突然將算籌甩向地麵,十九枚竹籌落地的方位竟暗合《蘭亭序》的筆勢走向,當第三枚算籌點中"流觴"二字的筆鋒處,人傀的刀勢突然一頓,胸甲上的星圖紋路與地麵磚縫連成一體。
"當年蘭亭雅集,右軍將軍磨墨時用的是宇文家的鬆煙墨。"她指尖在磚麵疾走,算籌敲擊出《廣陵散》的節奏,"每道筆畫都是機關暗語,第三十七折筆對應天樞星位——破!"李琰的龍淵劍已順著她標出的方位刺入人傀肩胛,青銅外殼應聲炸裂,露出內部齒輪咬合的精巧機括,某片齒輪上還刻著半枚宇文氏家紋。
潼關驛站的馬廄裏,阿黛爾正在啃咬自己的指甲。波斯商人獻給她的昆侖冰魄此刻躺在幹草堆裏,拳頭大的冰晶表麵浮著細密的裂紋,如同她手臂上蔓延的青鱗。三日前在隴右道,她親眼看見自己的血滴入篝火時,火苗竟變成了詭異的靛藍色,隨行巫醫的瞳孔瞬間收縮:"這是鮫人上古血脈,唯有楊氏皇族的心頭血能壓製..."話音未落,馬廄頂棚傳來瓦片碎裂聲,三十七道黑影破入時帶起的腥風,正是她在突厥汗帳聞過的碧磷蛇毒氣息。
冰魄在她掌心突然爆發出強光。七弦琴的絲弦不知何時纏上她的手腕,當第一根琴弦割破掌心,冰晶竟如活物般順著血跡遊走,在她指尖凝結成細小的冰錐。突厥狼衛的彎刀已到眼前,刀刃上的熒綠毒液在月光下泛著磷火,卻見阿黛爾突然露出微笑,鎖骨處的青鱗正在剝落,底下皮膚透出的淡金紋路,竟與武媚娘當年賜給王皇後的鴆酒酒盞上的鳳紋一模一樣。
"破陣樂第三段,角音起。"她的琴音混著血滴敲擊冰魄,萬千冰錐應聲而起,將衝在最前的狼衛釘在梁柱上,冰錐入木三寸,卻未流一滴血——狼衛胸口的狼頭刺青正在被冰層吞噬,漸漸顯露出底下的宇文氏家紋。慕容雪的銀槍就是此刻破窗而入的,槍尖挑飛最後一名狼衛的同時,她看見阿黛爾蜷縮在地,裸露的肩背上,那道鳳紋印記正像活物般蠕動,漸漸與她腕間的鮫人鱗片融合。
司天監的渾天儀在子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袁客師跪在觀星台上,手中渾天銅儀的三辰儀突然卡住,太微垣的星位竟偏移了三度,紫微星更是被一片朦朧的紫氣籠罩。"女主昌,雙日同輝..."他顫抖的手指劃過《乙巳占》殘頁,墨跡未幹的批注上寫著"武代李興",突然聽見宮外傳來巨響,三百顆隕石拖著長尾劃過夜空,墜地之處騰起的火光,恰好是河東、劍南兩道的糧倉方位。當第八封八百裏加急送入地宮時,李琰手中的半塊虎符正在發燙——密報上說,十二名持完整虎符的"李琰"已兵臨蒲州城下,玄甲軍軍旗上的飛虎紋,竟變成了宇文氏的狼頭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地宮深處的青銅日晷在滴水聲中轉動。李琰的龍淵劍剛觸到晷心,晷針陰影突然指向正北,玄武門的方位。石牆上浮現出的天策府名錄泛著血光,每個名字都被朱筆圈住,最新的"薛訥"二字墨跡未幹,仿佛是剛剛用鮮血寫成。上官婉兒突然劇烈咳嗽,手中羅盤的天池水竟在沸騰,二十四山向的玉片逐一崩裂,最後拚成的四字讓她瞳孔驟縮——那是武媚娘臨朝時專用的飛白體,筆勢間暗藏的,正是當年感業寺井水幹涸前浮現的讖語。
搬運楊妃冰棺的隊伍在暴雨中摔碎了第三具棺槨。當李琰劈開冰層,棺中女子麵容竟與武媚娘有七分相似,更駭人的是夾層中露出的羊皮血詔,隋煬帝的禦筆在雷光中格外刺眼:"唐公李淵,朕與獨孤皇後所出也..."後半句被朱筆塗得麵目全非,卻在墨痕滲透處顯出"宇文氏謀逆"的批語。慕容雪的銀槍挑開棺底暗格時,宇文愷的手劄飄落雨中,泛黃的紙頁上,"開皇十八年冬,以陳朝公主之子換李淵乳母子"的字跡被雨水暈開,露出底下的朱砂批注:"此子眉間朱砂,與朕女婉兒同印"。
龍城的玄武岩密室內,三百張人皮麵具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最新完成的那一張放在檀木架上,眉梢的朱砂痣恰與上官婉兒昨日被劍氣劃傷的位置重合。機關屏風轉動時帶起的陰風熄滅了三盞燭燈,當李琰的龍淵劍抵住老者咽喉,對方展開的《宇文氏族譜》上,楊妃的生年月下赫然寫著"陳朝寧遠公主之女",而李琰的生辰八字旁,用蠅頭小楷記著:"隋開皇十九年,獨孤皇後雙生次子,眉間朱砂為記"。
"當年在晉陽宮,您咬掉了我的耳朵。"老者撕開衣襟,胸口狼頭刺青的左耳處,缺角的形狀竟與李琰兒時玩耍時弄傷的乳牙完全吻合,"您母親臨終前托我照看您,可知道她為什麽總戴著麵紗?她怕您看見她頸間的鮫人鱗,就像怕您知道自己流著隋朝皇族的血——"
黎明的號角是與犀角哨聲同時響起的。當十二個"李琰"在神策軍點將台列陣,真正的李琰站在帥旗之下,手中薛訥遺留的犀角哨還帶著體溫。三萬玄甲軍同時掀開麵甲的瞬間,月光照亮他們額角的"誅偽"刺青,那是天策府死士獨有的印記。上官婉兒在了望塔轉動璿璣儀,二十八架霹靂車的炮口對準天空,磁石炮彈劃破晨霧時,十二具人傀的青銅外殼突然發出蜂鳴,彼此吸附的瞬間,露出胸腔內刻著的"宇文"二字。
慕容雪的銀槍在敵陣中劃出銀弧。她記得三年前在玉門關,薛訥將軍曾教她專刺突厥騎兵的喉結,此刻卻對著人傀的頸椎第三節狠刺——那裏有宇文愷機關圖上標注的"天樞穴"。阿黛爾的琴音混著昆侖冰魄的寒光籠罩城頭,冰霧掠過之處,宇文氏私軍的盔甲上結出冰晶,轉眼間便成了琥珀般的冰雕。當李琰的龍淵劍貫穿最後一具人傀,劍鋒挑開的假麵下,那張被火燒毀的麵容,正是感業寺大火中消失的宦官首領,他咽喉處的喉結,分明是機械齒輪的轉動聲。
硝煙散後,洛陽城南的麥田裏突兀地立著一座無字碑。上官婉兒的指尖在碑麵劃過,鮫人血滴之處漸漸浮現刻痕,開皇十九年的字跡在晨露中顯形時,李琰看見"獨孤皇後誕雙生子"的記載旁,用朱砂畫著兩個相連的星象——正是司天台昨夜觀測到的"雙龍奪珠"。當他的劍劈碎碑身,內裏青銅柱上的宇文愷印鑒閃著冷光,柱底暗格中的玉雕嬰孩眉目清晰,眉間一點朱砂,竟與上官婉兒腕間胎記分毫不差。
司天監的急報是在辰時三刻送達的。袁客師的奏報上,紫微星旁的伴星已化作兩道流光,正以玄武門為中心相互纏繞。李琰望著宮城方向升起的黑煙,龍淵劍上的血珠滴在階磚,恰好填補了日間發現的星圖缺角——那是他從未注意過的,屬於"武"字的筆劃。上官婉兒的馬車正在返回的路上,車簾內傳來算籌落地的聲響,十九枚竹籌排成的卦象,正是《周易》第四十六卦"地風升",卦辭處,不知何時被人用朱砂添了句:“天後臨朝,日月當空。”
喜歡大唐盛世重修:寰宇一統請大家收藏:()大唐盛世重修:寰宇一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