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海市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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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港的晨霧像摻了米漿的薄紗,黏糊糊地裹著桅杆。崔元禮作為市舶使,鞋底子剛踏上天竺商船的甲板就滑了個趔趄,他罵罵咧咧地扶住船舷,抬頭看見主帆上那個褪了色的三頭神像——左胳膊托著太陽,右胳膊托著月亮,中間那隻手竟握著個拳頭大的磁石球,正把他腰間掛的鐵鑰匙吸得直晃悠。
"老黃,你過來瞧瞧這玩意兒。"崔元禮衝身後的夥計招手。那夥計叫黃順,瘦得跟竹竿似的,此刻正抱著賬本哆嗦:"使、使君,這船怕是從波斯灣那頭來的......"他話音未落,崔元禮已經踩著咯吱響的木梯往下艙走,手裏的醋壇子晃得"咕嚕嚕"響——按規矩,查驗番船得帶醋,既能去黴味,萬一碰到屍蠟也能化一化。
艙底比蒸籠還悶,崔元禮剛邁下第三級台階,靴子突然像被咬住似的動不了。借著火把光一照,好家夥,整個艙底鋪滿了黑黢黢的磁石磚,磚縫裏滲著靛藍色的液體,聞著有股子鐵鏽混著海水的腥氣。黃順舉著燈湊過來,光柱子掃過牆角時,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一尊半人高的青銅佛像立在陰影裏,掌心托著的不是蓮花,而是個刻滿古怪文字的圓盤,邊緣還嵌著一圈小磁石。
"這紋路......像是波斯文。"跟在後麵的通譯官陳望之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鏡,突然抖得跟篩糠似的,"使君,這、這上麵寫的是"居魯士王陵,磁宮永鎮"!居魯士是波斯第一任國王啊!"
崔元禮皺眉,伸手去摸佛像掌心的圓盤,突然船身猛地一晃,就跟被什麽東西撞了似的。黃順手裏的燈"撲"地滅了,黑暗中隻聽見"哢嗒"一聲,佛像的眼珠竟轉向了西南方向。崔元禮下意識去扶腰間的市舶司令牌,卻聽見"當啷"一聲,令牌直接吸在了佛像手上——背麵刻的"開元通寶"鎏金印,竟和佛像掌心的紋路嚴絲合縫,就像量身定做的鑰匙。
"娘嘞,這船不能讓它靠岸!"黃順聲音都劈了叉。崔元禮沒吭聲,盯著佛像眼珠的方向——西南,那不正是廣州城的位置嗎?
陰山北麓的風帶著股子青草味,阿史那雲的紅裙掃過齊腰高的青稞,裙角沾了幾顆飽滿的麥穗。她彎腰撿起腳邊的青銅農具,這東西叫"耒",是西周時期的耕地工具,耒尖刻著"震上巽下"的卦象,銅綠底下隱約能看見些小字。
"可敦,東邊田裏又挖出五把!"親衛烏木紮扛著一堆青銅耒跑過來,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油光,"您看這柄,手柄上刻的是不是河圖?"
阿史那雲用隨身攜帶的磁匕刮了刮耒身,銅鏽簌簌掉落,露出一行小篆:"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她指尖一頓,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突厥王庭見到的場景——李琰,那個當今大唐的臨淄王,胸口有個狼頭烙印,和這耒上的卦象竟有幾分相似。
"試試效果。"她把耒尖插進土裏,手腕輕輕轉動。奇跡般地,以耒為中心,方圓十步內的青稞突然瘋長,穗子變得比尋常麥穗粗了一倍,沉甸甸地壓彎了秸稈。烏木紮瞪大了眼睛:"可敦,這......莫不是神仙法術?"
"胡說。"阿史那雲甩了甩被汗水浸濕的鬢角,"不過是磁石導氣,改良土壤罷了。"話雖這麽說,她心裏卻有些發怵——自從上個月開始,漠北各地陸續挖出這種青銅耒,每把上都刻著不同的卦象和農事口訣,更詭異的是,但凡用這些耒耕過的地,莊稼長勢都好得反常。
"報——!"一匹快馬從遠處奔來,斥候翻身下馬,遞上一卷沾著黃河泥的羊皮信,"長安來的急件,說是唐皇親筆!"
阿史那雲挑眉接過,展開信的瞬間,瞳孔猛地縮緊。信是李琰寫的,字跡力透紙背:"雲娘速歸長安,漠北青稞事關社稷。"落款處蓋著"臨淄王印",朱砂印泥還透著股子腥氣,像是摻了血。
"嗬,社稷?"她冷笑一聲,隨手撕碎信紙。可奇怪的是,碎紙片剛落地,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旋風卷上半空,在空中拚成一個"泰"卦的形狀。阿史那雲盯著旋轉的紙片,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腰間的狼頭銀飾——那是突厥可汗的象征,也是三年前李琰親手給她戴上的。
"烏木紮,"她突然翻身上馬,紅裙在風中獵獵作響,"點二百狼騎,帶上所有青銅耒,咱們去長安走一趟。我倒要看看,李二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長安城裏,欽天監的銅壺滴漏突然發出"咕嘟咕嘟"的怪響,正在觀星的李淳風猛地抬頭,白胡子被穿堂風刮得亂顫。他湊近水運渾天儀,隻見代表火星的"熒惑"玉珠在玻璃槽裏瘋狂打轉,本該沿著固定軌道運行的磁流,此刻竟像煮沸的水般翻湧。
"來人!"他抓起桌上的狼毫,在羊皮紙上疾書,"快去請上官大人,就說......就說熒惑犯南鬥,必有大變!"小吏剛跑出去,就和另一個慌慌張張的官員撞了個滿懷。
"李監正!"那官員手裏攥著一封蠟丸密信,"廣州八百裏加急,說是......說是港外出現了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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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風皺眉接過,拆開蠟封的瞬間,瞳孔驟縮。密信裏夾著一張薄如蟬翼的莎草紙,上麵用朱砂畫著海市蜃樓的景象——波光粼粼的海麵上,竟懸浮著一座西域城池,城牆上插著的旗幟分明是大食國的星月紋,更詭異的是,每當夕陽西下,城中某處就會映出星圖,而這些星圖從未出現在任何一部天文典籍中。
"磁石......又是磁石。"李淳風喃喃自語,手指劃過渾天儀上的磁石齒輪,"當年張衡造地動儀,用的就是磁石導震之理,難道這海市......"
話音未落,殿門突然被撞開,一個渾身血汙的少女闖了進來。她約莫二十歲年紀,容貌秀麗,左肩上纏著的紗布滲出鮮血,正是當今女官上官婉兒。
"李監正,"她聲音急促,"廣州的事我已知曉。還有一事——"她解開外袍,露出鎖骨下方的梅花烙印,此刻那烙印周圍皮膚泛青,竟有黑色紋路如蛛網般蔓延,"三日前巡查倉庫時,我被一枚磁石碎片劃傷,孫太醫說......說這毒不是尋常磁毒。"
李淳風湊近細看,隻見傷口周圍的皮膚果然呈現不正常的青紫色,更奇怪的是,他腰間的銅鑰匙竟微微發燙,像是被某種磁場吸引。"這是......波斯磁毒。"他倒吸一口涼氣,"傳說波斯人能用磁石煉製蠱毒,中者五髒如被磁石絞碎,七日後必亡。"
上官婉兒臉色一白,卻仍強作鎮定:"所以我才來尋您。李監正,您可知道,為何磁石之事突然頻發?三年前黃河磁傀之亂,如今漠北青銅耒、廣州磁石商船,還有這海市蜃樓......"
李淳風搖頭,目光落在渾天儀上不停旋轉的熒惑珠:"老臣隻能算出,此乃"地火明夷"之象,主光明受損,禍起蕭牆。但究竟是人為還是天意......"他突然伸手按住上官婉兒的肩膀,"婉兒,你肩上的梅花烙印,可與當年武周時期的"梅花內衛"有關?"
上官婉兒瞳孔驟縮,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銅鑼聲,緊接著是宦官尖銳的嗓音:"陛下口諭!宣上官婉兒即刻前往麟德殿見駕!"
大明宮後苑的試驗田裏,李琰挽著褲腿,赤腳踩在濕潤的泥土中。手裏的青銅耒和阿史那雲送來的那些一模一樣,耒柄上的河洛圖紋在陽光下泛著幽光。他深吸一口氣,將耒尖插入土中,瞬間感覺掌心傳來一陣細微的震顫,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地下共鳴。
"陛下小心!"正在侍弄秧苗的老農突然撲過來,抱住李琰的腿,"這農具使不得啊!老輩人說,西周時有人用活人祭耒,說是能讓地力倍增,可那都是邪術啊!"
李琰皺眉,掰開耒柄上的暗格,果然掉出一卷泛黃的羊皮紙。展開一看,上麵用朱砂寫著"血耕篇"三個大字,內容正是《齊民要術》中失傳的章節:"......以人牲血祭於耒,以磁石引地脈,可使五穀豐登,然必遭天譴......"
他猛地想起三年前在黃河畔目睹的場景——一群身著黑衣的術士,用磁石傀儡祭祀河神,傀儡體內竟塞滿了人骨。當時他以為是邪教作祟,如今看來,竟和這"血耕篇"脫不了幹係。
"殿下!"羽林軍統領張野撞開籬笆,懷裏抱著一個用油布裹著的匣子,"安西都護府急件,吐火羅故地發現一座古城,城門上竟刻著"上官婉兒"四字!"
李琰手中的青銅耒"當啷"落地,耒柄上的河洛圖紋突然滲出鮮血,在泥土上匯成八個大字:"農為國本,磁禍再臨!"他彎腰撿起羊皮紙,指尖劃過"血耕篇"末尾的落款——赫然是"賈思勰絕筆",而賈思勰正是《齊民要術》的作者,早已去世百餘年。
"張野,"李琰聲音低沉,"立刻備馬,我要去欽天監。另外,派人守住漠北通往長安的要道,阿史那雲恐怕......"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夾雜著狼嚎般的呼哨——是突厥狼騎的訊號。
李琰抬頭望去,隻見西北方向塵土飛揚,一麵繡著狼頭的紅旗在風中招展。紅旗之下,阿史那雲騎著她那匹標誌性的汗血寶馬,紅裙翻飛,腰間懸掛的青銅耒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李二郎,別來無恙啊。"她勒住馬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聽說你要談社稷?好,我就帶這些"鬼耒"來問問你——當年黃河畔的磁傀血祭,你究竟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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