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陌刀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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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殿的鎏金銅爐飄著龍腦香,卻蓋不住殿內的血腥氣。吐蕃使者跪在金磚上,額頭頂著降表,羊皮紙上的血手印還沒幹透。楊國忠攥著象牙笏板,指節發白:"河西十二州被你們糟踐成什麽樣?現在拿萬匹戰馬就想了事?當我大唐是馬市嗎?"
"相國容稟..."吐蕃使者剛開口,上官婉兒的裙裾掠過他眼前。她身著紫宸朝服,袖口繡著金線鸞鳥,指尖捏著根孔雀翎,翎羽上的金粉在陽光下輕輕顫動。
"使者可認得這翎毛?"她將羽毛浸入案頭酒盞,琥珀色的酒液瞬間泛起青斑,"貴國讚普暴斃那晚,寢殿屏風後是不是也插著這樣的孔雀翎?"
使者渾身發抖,膝蓋在金磚上磨出血痕:"是...是範陽盧氏的盧三郎所贈...他說..."話未說完,禦史中丞盧弈突然發出怪響,身體抽搐著栽倒在地,袖中滑出根孔雀翎。
李琰的佩劍"嗆啷"出鞘,劍尖斬斷翎杆,中空的管腔裏滾出靛藍色粉末。上官婉兒用帕子蘸了蘸粉末,帕子邊緣瞬間焦黑:"嶺南屍蠱粉,遇血封喉。盧中丞,這東西怎麽會在你袖中?"
盧弈瞪大雙眼,嘴角湧出黑血,手指顫抖著指向吐蕃使者,卻終究沒能說出話來。李琰盯著盧弈扭曲的臉,突然想起去年上元節,這位禦史中丞曾在他麵前彈劾鹽鐵使貪腐,當時他眼中的迥異之光,如今看來竟如此刺眼。
"陛下!八百裏加急!"殿外傳來傳旨官的高喊。黃紙封套上蓋著"揚州水陸轉運使"的大印,陳玄禮的字跡潦草得幾乎認不出:"揚州運河挖出前朝沉船,疑與五姓七望通敵有關。"
揚州碼頭的秋風裹著腥氣,陳玄禮踩著沒膝的淤泥,手裏的橫刀在沉船殘骸上敲出悶響。船板上的銅釘鏽成了綠色,他用刀背砸開一塊,木縫裏滲出深褐色的桐油——這是前隋時期的造船工藝,距今快二百年了。
"大人,艙門撬開了!"漕工趙四抹了把汗,露出缺了顆門牙的嘴。陳玄禮貓腰鑽進船艙,火把照亮的瞬間,他倒吸一口涼氣——艙內整整齊齊碼著明光鎧,魚鱗狀的甲片在火光下泛著青灰,護心鏡上的獸麵紋猙獰可怖。
"前隋驍果軍的裝備。"王老五蹲下身,用刀挑起具白骨的腰帶,青銅帶銙上刻著"楊"字,"這是跟著隋煬帝下揚州的禁衛軍。"
張老三用鐵鉤拽出個玉匣,匣蓋剛打開,一股黴味撲麵而來。泛黃的絹畫上,蜿蜒的運河旁標著十二處紅點,旁邊用朱砂寫著"洛口倉回洛倉"等字樣。陳玄禮的手指劃過地圖,突然頓在"揚州督護府"的位置——紅點旁用小字批注:"盧氏私糧,歲入十萬石"。
"乖乖,這是要謀反啊。"王老五的聲音有些發顫。漕工趙四突然指著船底驚呼:"大人快看!"青石板下露出個暗格,裏麵堆著成箱的孔雀翎,每根翎羽的根部都纏著細如發絲的金線。
陳玄禮掏出銀針插進箱子,針尖瞬間變黑。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密報,河西戰場的吐蕃騎兵用的毒箭,箭羽正是這種孔雀翎。"盧家吃裏扒外二十年了..."他咬牙切齒,拳頭砸在船板上。
突然,對岸蘆葦叢裏射出幾支火箭,正中浸滿桐油的船身。火焰"騰"地竄起,照亮了鬼麵將站在樓船上的身影。"陳大人,慢慢欣賞這把火!"那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嘶啞,像是喉嚨裏卡著碎鐵。
祁連山口的雪粒子打在李晟臉上,像撒了把鹽。他趴在冰崖後,陌刀用羊皮裹著,刀柄上纏著的紅布條被風吹得飄起來。遠處傳來吐蕃殘兵的馬蹄聲,領頭的百夫長鎧甲上還沾著河西戰場的石灰粉——那是三天前李晟用計燒敵時留下的。
"少將軍,他們進穀了。"親兵小柱壓低聲音,手背上的刀疤隨著動作繃緊。李晟數著馬蹄聲,直到第一百三十七聲時,舉起了手。
"放!"郭子儀的聲音從穀底傳來。鹽工們砍斷纜繩,事先堆在崖頂的巨石裹著冰淩滾下,峽穀裏頓時響起悶雷般的轟鳴。吐蕃騎兵的戰馬受驚前蹄騰空,鎖子甲被巨石砸得"哢嗒"作響,幾個士兵被當場砸成肉餅。
"砍馬腿!"李晟躍起時,羊皮從刀上滑落,刀鋒在陽光下劃出冷冽的弧光。三百陌刀手如神兵天降,刀刃專砍戰馬膝關節,慘叫聲中,吐蕃騎兵人仰馬翻。
"小心!"李晟突然看見崖頂閃過道寒光。他本能地撲向郭子儀,冷箭擦著老帥的頭盔飛過,"噗"地釘在冰壁上,箭羽上的孔雀翎在風中顫動。
"盧家的人!"郭子儀抹了把臉上的血水,橫刀砍向衝來的吐蕃兵。李晟握著陌刀衝向崖壁,腳蹬著冰縫往上爬,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王老五的喊聲:"看箭!"
一支毒箭擦著他耳際飛過,李晟反手擲出刀柄,正中偷襲者手腕。那人慘叫著跌落,狼皮帽掉落後,露出左額上的刀疤——正是盧家暗樁的標記。
驪山地宮的寒氣刺骨,上官婉兒的指尖撫過青銅鼎上的雷紋,指甲縫裏還沾著今早盧弈噴濺的黑血。"宇文愷的《營造法式》裏說,九鼎與地脈相通..."她話音未落,鼎身突然發出嗡鳴,鼎耳噴出的蒸汽在石壁上凝成水痕,竟隱約是黃河上遊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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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雲的狼牙鏈"唰"地纏住正要逃跑的老太監,銀鏈倒刺勾破他衣領,露出後頸上的朱砂痣——正是韋妃當年的心腹太監三寶。"說!韋妃怎麽動的九鼎?"她手腕一抖,鏈子勒得對方眼珠凸出。
老太監哆哆嗦嗦掏出個水晶瓶,瓶裏爬著幾隻指甲蓋大的蟲子,翅膀透明如紗:"是...是蠱蟲引動鼎內機關...韋妃說雙生子是鑰匙..."話沒說完,李琰的劍尖已經刺穿他咽喉。
"雙生為鑰,河清為證。"上官婉兒盯著鼎身水痕,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帕上染上血絲。她的血滴在鼎麵上,竟凝而不化,漸漸聚成"漕運"二字。
地宮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陳玄禮的喊聲穿透冰層:"陛下!沉船裏發現蕭淑妃的耳環!"李琰握著鼎耳的手猛地收緊——蕭淑妃是他生母,二十年前暴斃於冷宮,耳環怎麽會在前隋沉船上?
運河上的火船順流而下,陳玄禮看著逼近的烈焰,握緊了腰間的金錯刀。鬼麵將的樓船推出巨大的拍竿,裹著毒蠱的泥球"砰"地砸在糧倉牆上,牆皮剝落處,露出裏麵蠕動的黑色蟲群。
"啟動石灰船!"陳玄禮大吼。十艘裝滿生石灰的漕船被砍斷纜繩,順著水流撞向敵陣。江水遇熱沸騰,騰起的白霧裏,蠱蟲發出"滋滋"的尖叫。張老三帶著人推著水龍車,噴出的醋霧與石灰蒸汽混合,形成嗆人的酸霧,叛軍們紛紛捂住口鼻,咳嗽著跪倒在地。
"朔方軍在此!"李晟的陌刀劈開拍竿,玄甲騎兵踏著木筏衝來,馬蹄濺起的水花裏,少年將軍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鬼麵將揮刀迎戰,卻被李晟一腳踹下麵具——那張臉赫然是盧家三公子盧弈!
"不可能..."陳玄禮揉了揉眼睛,想起今早盧弈還死在太極殿,眼前這人卻活生生站在麵前。盧弈擦著嘴角的血,露出森然笑意:"陳大人,死人也能說話,活人就不能有替身?"
話音未落,對岸的祖墳山突然傳來爆炸聲,盧氏祠堂的飛簷在火光中坍塌。煙塵裏,一杆唐字大旗緩緩升起,旗下之人拄著陌刀,鎧甲上的"段"字軍旗雖破卻醒目——竟是本該在範陽的段秀實!
"老段!"陳玄禮又驚又喜,差點落下淚來。段秀實抬手揮刀,身後湧出上千名身著百姓服飾的漢子,手裏握著的卻是清一色的橫刀——那是藏在民間的朔方軍暗樁。
盧弈見勢不妙,轉身要逃,卻被李晟的陌刀架住脖子。少年將軍扯下他衣領,露出心口與工部侍郎 同樣的梅花烙印,隻是顏色更深,邊緣布滿疤痕:"你才是當年泡在磁液裏的孩子,對不對?"
盧弈慘笑一聲:"李琰那傻子以為拿到玉璽就贏了?九鼎的秘密,在運河底下的龍骨裏..."話未說完,他突然咬破藏在齒間的毒囊,黑血從七竅湧出,身體抽搐著栽進運河。
陳玄禮撈起盧弈掉落的玉佩,隻見正麵刻著"弈"字,背麵卻是個模糊的"玨"字。他想起上官婉兒曾說過,雙生子的"玨"字寓意雙玉合璧,如今看來,盧家竟用孿生兄弟玩了二十年的替身戲。
夜色漸深,運河水麵漂著零星火光,像是散落的星星。李晟蹲在船頭,用河水洗去陌刀上的血,想起郭子儀曾說:"真正的戰場,從來不在沙場上,而在人心。"遠處,段秀實正在清點叛軍俘虜,他鎧甲上的石灰粉還沒洗去,卻笑得像個得勝歸來的孩童。
長安方向,驪山地宮的九鼎終於平息震動。上官婉兒摸著鼎身新出現的紋路,那是條蜿蜒的運河,在黃河與長江之間畫出優美的弧線。李琰握著蕭淑妃的耳環,隻覺耳墜上的明珠觸手生溫,仿佛母親的指尖輕輕撫過他的臉頰。
他知道,盧弈雖死,五姓七望的根係仍深紮在大唐的血管裏。運河底下的龍骨,前隋驍果軍的鎧甲,還有那十二處標著紅點的糧倉,都在訴說著一個比吐蕃更可怕的敵人——那是盤根錯節的門閥勢力,是滲透進漕運、鹽鐵、兵權的暗網。
而他,必須做那把劈開黑暗的刀。
夜風帶來遠處的更鼓聲,陳玄禮望著運河水麵倒映的星空,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隨玄宗皇帝下揚州時,運河上燈火通明,兩岸百姓山呼萬歲。如今燈火依舊,卻多了太多看不見的暗流。
"大人,該回營了。"張老三遞來披風,袖口還沾著石灰漿。陳玄禮點點頭,轉身時,看見李晟正在給受傷的漕工包紮傷口,少年將軍的動作輕柔得像在擦拭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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