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九鼎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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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積寺的焦土還冒著青煙,三百把陌刀像枯樹幹般插在灰黑色的泥土裏。刀柄上纏著的白麻布條被西北風吹得啪啦作響,郭子儀將軍卸了盔甲,露出滿是傷疤的脊背,手裏拎著酒葫蘆往刀叢裏潑酒。"老段啊,你最愛喝的隴右燒刀子,咱給你搬來整整三車。"琥珀色的酒液滲進焦土,和凝固的血痂混在一起,洇出一片片暗紅的斑塊,像極了去年秋天隴右戰場上漫山遍野的山丹丹花。
李晟單膝跪在廢墟裏,膝蓋硌著塊燒裂的青磚,疼得他皺了皺眉。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段秀實將軍的陌刀,刀身已經崩了口,裂紋裏還嵌著一小塊灰白色的碎骨——那是三天前香積寺最後一場惡戰,老將軍用這把刀砍穿吐蕃將領鐵劄甲時留下的。"少將軍,您看這個。"王老五蹲在旁邊,布滿老繭的手指間漏出半塊硬邦邦的饃饃,饃饃上還沾著焦土,"這是我從老將軍手裏掰下來的,他到死都攥得緊緊的..."老兵的聲音突然哽咽,渾濁的眼睛裏泛起淚光。
阿史那雲的紅發上還纏著斷草莖,她跪坐在刀柄旁,從羊皮囊裏倒出馬奶酒。酒香混著血腥味在廢墟上空彌漫,八百殘兵突然挺直了腰杆,用染血的拳頭捶打胸口,齊聲怒吼:"玄甲軍!永不折!"這吼聲震得殘簷上的積雪簌簌掉落,露出房梁間半支生了鏽的弩箭——箭頭還帶著倒鉤,尾羽已經發黴發黑。
"把那支箭取下來。"上官婉兒站在斷牆旁,指尖微微發抖。她穿著褪了色的青衫,袖口還沾著香積寺救火時的煙灰。當箭鏃離開房梁的那一刻,她左臂的舊傷突然裂開,暗紅色的血珠滴在箭杆上的韋氏族徽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騰起一縷淡淡的青煙。李晟注意到她睫毛猛地顫了顫,眼神裏閃過一絲痛楚,又很快被寒霜般的冷意覆蓋。
黃河的冰麵突然發出"哢嚓"一聲巨響,像有什麽巨獸在冰層下嘶吼。張老三抱著絞車還沒反應過來,腳下的冰麵就裂開一道半人寬的縫,整個人帶著木架栽進冰窟裏。"抓住!"李晟大吼一聲,將陌刀狠狠插進冰層,刀柄上的麻繩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甩向翻湧的濁浪。王老五撲過去抓住繩子,冰碴子像碎玻璃一樣割進掌心,鮮血立刻滲出來,在麻繩上染出一朵朵暗紅色的花。
對岸的峭壁上滾下幾個火球,照亮了叛軍猙獰的麵孔。"唐狗們,下去喂魚吧!"叫囂聲順著風飄過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冰層又塌陷了一大塊,裝著重要物件的鐵箱"撲通"一聲重新沉入河底。工部的老吏突然指著冰縫,聲音裏帶著驚喜:"快看!箱板上有字!"
渾濁的冰水裏,宇文愷當年督造的河工船側舷露出幾個朱砂大字,雖然被冰棱遮住了一半,但"水清則明,暗壩毀則國亂"幾個字依然清晰可辨。李晟立刻割開羊皮筏,準備下水,就在這時,峭壁上突然射來一支弩箭,帶著刺耳的尖嘯,正釘在他的肩甲上!火星四濺,箭頭的毒液在甲胄上冒出青煙,嚇得旁邊的士兵們驚呼出聲。
長安城的米市炸開了鍋。趙寡婦舉著破碗砸在糧店的門板上,碗沿都磕掉了一塊:"你們這是搶錢啊!昨日才三百文一鬥,今日咋就漲到七百了?"糧商蹺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剔著牙,嘴角掛著不屑的笑:"韋相爺府上剛買空了三倉糧食,你要是嫌貴,就等著喝西北風吧。"他身後的夥計抱著算盤劈裏啪啦地撥弄,眼裏滿是得意。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碎了青石板,陳玄禮帶著金吾衛如暴風般撞開韋家別院的地窖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士兵們在發黴的米堆裏扒拉出一袋袋新麥,麻袋上"河工賑濟"的紅印格外刺眼。"狗娘養的!竟敢喝兵血!"張老三抄起扁擔就往糧垛上劈,金黃的麥粒裏滾出一顆顆黑黢黢的蟲卵,看得人直犯惡心。
朱雀門前突然騷亂起來,幾十個韋家私兵騎著高頭大馬,揮舞著馬鞭衝散運糧車:"奉相爺之命,封倉!"人群裏響起驚叫聲,婦女兒童慌忙躲避。就在這時,阿史那雲帶著回紇騎兵從斜巷裏殺出,她手中的狼牙鏈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精準地纏住馬腿。"狗屁的聖旨!"她怒喝一聲,甩出一卷羊皮紙,上麵回紇可汗的印鑒還沾著新鮮的血跡,"看看這個!韋氏通敵的密信!"
黃河上,李晟的羊皮筏在冰漩渦裏打轉,肩甲被弩箭劃出一道口子,黑血正順著傷口往下淌。王老五的水靠被冰棱割破,河水灌進去,凍得他嘴唇發紫。他哆嗦著摸出懷裏的青銅雙魚佩,塞進李晟手裏:"少...少將軍...這是從老將軍屍骨手裏掰下來的..."
雙魚佩浸進醋盆的那一刻,魚眼處突然浮現出"開皇十七年敕造"的字樣。婉兒用銀簪輕輕挑開魚嘴,掉出一卷已經發黃的蠶皮《河源圖》。她湊近油燈,眉頭越皺越緊:"宇文愷當年埋下的暗壩,竟然在十二處龍脈所在的位置..."話音未落,峭壁上又滾下幾個火油桶,"轟"的一聲在冰麵上炸開,激起巨大的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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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雲大喊一聲"抓緊",將狼牙鏈甩向李晟。她的回紇戰馬前蹄騰空,發出悲壯的嘶鳴,奮力往後拉扯。冰層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隨時可能再次斷裂。就在鐵箱出水的那一刻,箱底那個醒目的"韋"字烙痕映入眾人眼簾——和去年從沉船屍骸上發現的胸骨印記一模一樣!
晨曦中,十二道暗壩依次崩塌。郭子儀騎著白馬,踏著破碎的冰河衝鋒,手中陌刀劈開最後一道閘門。奇跡般的是,黃河的濁浪在流經龍門時突然變清,水波中緩緩浮起宇文愷的碑文,全貌終於顯現:"水清則明君現,暗壩毀則奸佞亡..."
清流淌過韋氏的屍骸,從他懷中掉落的《氏族誌》殘頁上,朱批的字跡清晰可見:"天寶元年,韋氏以女奴易皇子..."婉兒猛地撕開後領,露出頸後青色的龍尾胎記,在晨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李琰掌心的梅花烙痕不自覺地發燙,他下意識地貼向婉兒的胎記,就在這時,黃河中央騰起一片金色的光芒,仿佛有九鼎的虛影在波光中若隱若現。
阿史那雲拔出腰間的短刀,割斷自己的紅發,拋進清流中:"這三尺青絲,換回紇十年不犯大唐邊境!"紅色的發絲入水即化,變成萬千遊魚,爭相噬咬河中的屍蠱。遠處,段秀實的陌刀在香積寺廢墟中發出嗡鳴,刀柄上的紅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一麵指引方向的旗幟,直指長安城門。
長安城的晨鍾響起,鍾聲裏帶著劫後餘生的蒼涼。李晟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手按劍柄,輕聲說道:"老將軍,咱們該回長安了。"話音未落,一陣風卷著殘雪掠過廢墟,仿佛有無數英魂在風中低語,訴說著這個王朝的興衰與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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