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冰河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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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
    李琰的吼聲如同炸雷,在地下溶洞裏撞出層層回音。他雙臂虯結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腰胯猛地一擰,全身力量順著脊椎骨節節貫通,最終轟然爆發於緊握錘柄的雙手!那柄沾滿鐵鏽、沉重無比的開山大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劃出一道剛猛無儔的弧線,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暗壩主體那道最大裂痕的最頂端、最致命的受力點上!
    “轟——哢!!!”
    一聲難以形容的、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呻吟的巨響猛然炸開!那聲音沉悶、厚重,遠比之前任何爆炸聲都更令人心膽俱裂。伴隨著這恐怖聲響的,是岩石徹底崩裂、瓦解的刺耳噪音!
    巨大的衝擊力從錘頭與石壁接觸點爆發,瞬間傳遍整個暗壩樞紐。那道原本就在瘋狂噴湧濁水的巨大裂痕,如同被巨斧劈開的朽木,猛地向上下、左右瘋狂撕扯開來!裂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擴張,從一條猙獰的傷口,瞬間變成了吞噬一切的深淵巨口!
    “嘩——!!!”
    積蓄在暗壩後方的、如山嶽般沉重的黃河暗流,終於找到了宣泄的通道!積蓄了不知多少年的恐怖水壓,如同被囚禁萬載的洪荒巨獸脫困而出!渾濁、冰冷、裹挾著泥沙、冰塊和碎木的滔天巨浪,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從那新生的巨大裂口中狂猛地噴射出來!
    水柱粗如殿柱,力量萬鈞!首當其衝的,是下方那些正在“滋滋”燃燒、火星離炸藥包口僅剩咫尺之遙的引線!
    “嗤啦!嗤啦啦啦——!”
    刺耳的聲音連成一片!十幾根瘋狂燃燒的引線,在接觸到冰冷渾濁水柱的瞬間,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毒蛇,火星瞬間黯淡、熄滅,隻留下一縷縷刺鼻的青煙,迅速被洶湧的水汽吞噬!
    成功了!水壓宣泄,引線被澆滅!
    然而,危機遠未結束!這宣泄的水流狂暴得超乎想象!巨大的衝力不僅瞬間摧毀了引線,更狠狠地衝擊在那些已經塞進孔洞的炸藥包上!
    “砰!砰!砰!”
    悶響連連!幾個靠近巨大裂口的炸藥包,被狂暴的水流直接衝得從孔洞裏擠壓了出來!黑色的炸藥塊被渾濁的河水裹挾著,如同炮彈般砸向溶洞四壁,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散落一地。但還有幾個位置刁鑽、塞得更深的炸藥包,隻是被水流猛烈衝擊,卻沒有立刻被衝走,依舊死死卡在基座深處!
    更要命的是,這股宣泄的洪流並未停歇,反而借著裂口擴大的勢頭,更加瘋狂地衝擊著整個暗壩的基座!原本就布滿蛛網裂痕的壩體,在這股狂暴力量的內外夾擊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裂縫在壩體表麵飛速蔓延、加深,如同垂死巨獸身上的道道傷口!整座龐大的石木結構都在劇烈搖晃,隨時可能徹底崩潰!
    “陛下!壩…壩要撐不住了!”下方激流中的李晟看得肝膽俱裂,嘶聲大喊。他被巨大的水流衝擊得東倒西歪,隻能死死抓住阿史那雲甩來的狼牙鏈末端,才勉強穩住身形。
    攀在石台上的李琰也感覺到了腳下傳來的恐怖震動。他剛喘了口氣,就看見下方濁浪滔天,壩體搖搖欲墜,那幾個卡在深處的炸藥包依舊是個巨大的威脅!一旦壩體徹底垮塌,炸藥包被卷入崩塌的巨石洪流中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炸藥!還有炸藥沒清掉!”李琰雙目赤紅,朝著下方怒吼。他猛地扔掉大錘,目光掃過石台,看到角落裏還有幾捆粗大的繩索和一些鐵鉤。
    “哥!太危險了!”抱著嬰兒退到石壁凹處的婉兒,看著下方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失聲尖叫。嬰兒在她懷裏哭得聲嘶力竭,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
    “顧不了那麽多了!”李琰吼道,動作快如閃電。他抓起繩索,飛快地將一端係在石台上一根粗壯的石筍根部,打了個死結。另一端,他抄起一個帶著倒刺的大鐵鉤,猛地纏在自己腰間。
    “雲兒!穩住鏈子!李晟!接住!”李琰朝著下方大吼,同時將纏著鐵鉤的繩索末端奮力向李晟的方向拋去!
    繩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下方,李晟和阿史那雲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圖——他要利用繩索垂降下去,親自去拔除那些卡死的炸藥包!
    “陛下不可!”李晟驚駭欲絕,但他反應極快,在激流中奮力躍起,伸出凍得青紫的手,險之又險地抓住了飛來的鐵鉤!
    “抓緊了!”阿史那雲厲喝一聲,雙腳死死蹬住一塊凸起的岩石,雙手緊握狼牙鏈,將自己和李晟牢牢固定在洶湧的激流邊緣,成為了李琰下降的唯一錨點!冰冷的河水不斷衝擊著她的身體,狼牙鏈深深勒進她的手掌,鮮血混著冰水淌下。
    李琰沒有絲毫猶豫。他抓住腰間的繩索,身體猛地向後一仰,雙腳在濕滑的石台邊緣用力一蹬!
    “呼——”
    風聲在耳邊呼嘯!他整個人如同蕩秋千般,朝著下方濁浪翻滾、巨石嶙峋的暗壩基座方向急速滑降!冰冷的、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水汽撲麵而來,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臉龐。頭頂,碎石還在不斷簌簌落下,砸在水麵,濺起高高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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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降的速度快得驚人!李琰死死盯著下方越來越近的、卡著炸藥包的巨大孔洞。那渾濁的水流衝擊著壩體,也衝擊著他的身體,試圖將他卷走。他強忍著撞擊在冰冷石壁上的劇痛,雙腿蜷縮,調整著下墜的姿態。
    “陛下!左邊!第三個孔洞!”李晟在下方嘶吼,努力指引方向。他半個身子泡在刺骨的冰水裏,凍得嘴唇烏紫,牙齒咯咯作響,卻死死攥著連接李琰的鐵鉤繩索,和阿史那雲一起,對抗著水流巨大的拉力,為李琰穩住下墜的線路。
    李琰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目標。那是一個開鑿在壩體基座下方、靠近水麵的孔洞,位置極其刁鑽。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炸藥包,被水衝得在洞口邊緣若隱若現,但似乎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大半截還塞在裏麵。渾濁的水流正瘋狂地衝刷著洞口。
    繩索已到盡頭!李琰的身體猛地一頓,懸停在距離那個孔洞上方不足三尺的地方!狂暴的水流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幾乎讓他窒息。他一隻手死死抓住繩索,另一隻手奮力探出,試圖去夠那個炸藥包。
    差一點!就差一點指尖能夠到!
    “嘩啦!”一個浪頭猛地打來,李琰的身體被衝得狠狠撞在旁邊的石壁上,肩胛骨傳來一陣劇痛,探出的手也被迫縮回。
    “陛下!”婉兒在遠處看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媽的!”李琰低罵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猛地深吸一口氣,竟然在繩索懸吊的狀態下,腰腹用力,雙腿如同蠍尾般向上蜷起,然後對準下方洶湧的水麵,狠狠一蹬!
    借著這一蹬的反作用力,他整個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個致命的孔洞猛撲過去!這個動作極其冒險,完全舍棄了繩索的穩定,將自身置於激流的直接衝擊之下!
    “噗通!”李琰的身體重重砸進冰冷刺骨的渾濁河水中,瞬間被淹沒!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冰冷的河水瘋狂地灌入口鼻!但他強忍著窒息感和刺骨的冰寒,憑借著驚人的意誌力和對目標的執著,雙手在水中瘋狂地摸索、抓撓!
    手指觸碰到了粗糙的麻布!是炸藥包!
    他心中狂喜,五指如鉤,死死摳住炸藥包露在外麵的部分,用盡全身力氣向外猛拽!
    “出來!”他心中怒吼。
    然而,炸藥包紋絲不動!似乎被裏麵什麽東西死死卡住了!
    就在這時,一股更加強大的暗流從裂口處洶湧而來,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地將李琰的身體連同他抓住的炸藥包一起,猛地向孔洞深處摁去!李琰的頭顱“咚”地一聲重重磕在堅硬的石壁上,劇痛伴隨著眩暈感襲來!冰冷的河水嗆入肺中,帶來撕裂般的灼痛!
    “陛下——!”岸上和水中的三人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濃烈地包裹住李琰。冰冷的河水灌滿口鼻,肺葉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過,每一次徒勞的吸氣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沉重的帝王常服浸透了水,變成冰冷的枷鎖,拖拽著他向深淵沉淪。頭頂是翻滾的濁浪,隔絕了所有光線,隻有無盡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暗流像無數隻無形的手,死死地將他摁在布滿青苔和鋒利棱角的石壁上,每一次撞擊都帶來骨骼欲裂的鈍痛。
    意識在冰冷的窒息感中迅速模糊、飄散。過往的片段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混亂地閃現:隴西黃土高坡上縱馬馳騁的少年意氣;玄武門之變那夜,父皇臨終前緊握著他手腕的滾燙溫度;登基大典上,百官山呼萬歲的洪流;婉兒捧著金鎖時那雙含淚卻無比堅定的眼眸;還有段秀實那柄插在香積寺焦土上、崩了口的陌刀…那是大唐的脊梁,不能斷!
    一股源自骨髓深處的、屬於李氏血脈的狂野力量,如同瀕死巨獸最後的咆哮,猛地在他身體深處炸開!
    “呃啊——!”
    一聲沉悶的、帶著水泡的怒吼從李琰喉嚨裏迸發出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窒息和劇痛!他雙目圓睜,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住那個卡著炸藥包的、如同巨獸獠牙般的孔洞!
    借著身體被暗流衝擊、再次撞向石壁的反作用力,李琰猛地蜷起右腿,用盡全身殘餘的力氣,將膝蓋狠狠頂向那個炸藥包露在外麵的邊角!同時,摳住炸藥包的手指爆發出最後的、如同鐵鉗般的力量,配合著膝蓋的衝頂,向外猛拽!
    “給我——出來!”
    “嗤啦!”一聲布帛撕裂的刺耳聲響,在洶湧的水流聲中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如此驚心動魄!
    那頑固的炸藥包,終於被這搏命的一頂一拽,硬生生從卡死的孔洞裏撕扯了出來!渾濁的水流瞬間湧入那空出的孔洞。
    李琰根本來不及欣喜,也顧不上炸藥包上崩斷的引線是否還有火星殘留。他用盡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識,將那沉重的、濕透的炸藥包狠狠抱在懷裏,身體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隨著狂暴的水流被猛地衝離了暗壩基座,向著溶洞深處更幽暗、更洶湧的河道翻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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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李晟和阿史那雲的嘶吼聲被震耳欲聾的水聲淹沒。
    “哥——!”婉兒抱著嬰兒,不顧一切地想要衝向水邊,卻被巨大的水流衝擊波逼得連連後退,隻能眼睜睜看著李琰的身影消失在翻滾的濁浪之中,懷中那抹刺眼的黑色瞬間被渾濁吞沒。
    就在這絕望的瞬間——
    “轟!!!”
    一聲沉悶卻威力巨大的爆炸,在遠離暗壩基座的下遊河道中猛然響起!聲音被厚厚的水層和岩壁阻擋,顯得有些發悶,但隨之而來的巨大水柱衝天而起,狠狠撞在溶洞頂部的鍾乳石上,碎石如雨點般砸落!
    是李琰抱走的那個炸藥包!它在水中被引爆了!
    巨大的衝擊波在水中擴散開來,形成一股強大的推力,狠狠撞在搖搖欲墜的暗壩上!
    “哢嚓!哢嚓嚓——!”
    本就瀕臨崩潰的暗壩主體,在這股從下遊襲來的爆炸衝擊和內部巨大水壓的雙重夾擊下,發出了最後、最絕望的呻吟!更多的巨大裂縫如同閃電般在壩體表麵蔓延、交織!支撐壩體的巨木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要塌了!徹底要塌了!”工部老吏癱坐在石壁凹處,麵無人色地喃喃自語。
    “少將軍!雲姑娘!快上來!”婉兒抱著嬰兒,朝著下方激流中的兩人聲嘶力竭地大喊。她看到連接李琰的繩索,此刻正軟塌塌地垂在水中,另一端還係在李晟腰間的鐵鉤上!皇帝生死未卜,繩索卻已鬆弛!
    阿史那雲和李晟也看到了那鬆弛的繩索和下遊騰起的水柱,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但此刻,腳下的暗壩正在發出最後的哀鳴,巨大的石塊開始鬆動、滾落!
    “走!”阿史那雲當機立斷,厲喝一聲。她猛地收回纏在李晟腰間的狼牙鏈,手腕一抖,冰冷的鏈梢如同毒蛇吐信,閃電般卷向高處婉兒附近一根倒垂下來的、相對穩固的巨大鍾乳石!
    “抓緊!”她將狼牙鏈的另一端塞到李晟手裏,自己則奮力劃水,朝著婉兒所在的安全石壁方向遊去。
    李晟明白這是唯一的生路。他咬緊牙關,忍著凍僵的四肢傳來的刺痛,死死抓住狼牙鏈,借助阿史那雲前衝的力量和鏈子纏繞鍾乳石的固定點,奮力向岸邊掙紮。
    “轟隆隆——!”
    就在兩人即將脫離最危險區域的刹那,身後那座支撐了百年的龐然大物,終於徹底崩潰了!
    如同山崩地裂!巨大的石塊、斷裂的原木、混合著無法計量的渾濁河水,發出天崩地裂般的巨響,轟然傾瀉而下!狂暴的水流瞬間吞噬了剛才李晟和阿史那雲所在的位置,卷起一個巨大的、死亡的旋渦!
    “嘩——!!!”
    滔天的濁浪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洪荒巨獸,裹挾著毀滅一切的力量,順著地下暗河的河道,向著下遊、向著未知的深淵,咆哮奔騰而去!整個溶洞都在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毀滅的洪流徹底衝垮!
    李晟和阿史那雲在最後一刻撲上了相對安全的石台,被婉兒和老吏死死拽住,避免了被洪流卷走的厄運。三人渾身濕透,驚魂未定,劇烈地喘息著,臉上分不清是冰冷的河水還是滾燙的淚水。
    眼前,隻剩下斷壁殘垣般的暗壩基座殘骸,和一條被拓寬了數倍、依舊在瘋狂咆哮的地下河道。渾濁的水流翻滾著白色的泡沫,如同地獄冥河。
    “陛下…陛下呢?”婉兒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目光死死盯著那吞噬一切的濁浪洪流,懷中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極致的恐懼,哭聲都變得微弱而斷續。
    李晟和阿史那雲沉默著,臉色慘白如紙。繩索的另一端空空蕩蕩,沉在冰冷的河水中。下遊爆炸騰起的水柱早已平息,隻留下翻滾的濁流,再無半點人影。
    絕望,如同這地底溶洞的寒氣,瞬間浸透了每個人的骨髓。
    驪山北麓·回紇大營
    夜風卷著雪沫,抽打在厚實的牛皮帳篷上,發出“噗噗”的悶響。巨大的金狼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營盤中央那頂最為高大華麗、綴滿金飾的穹廬大帳內,卻彌漫著一種與外間嚴寒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燥熱和緊張。
    巨大的牛油火把插在帳中,將帳內照得亮如白晝,也映照著帳中每一個人的臉。回紇可汗磨延端啜坐在鋪著雪白熊皮的主位上。他年約四旬,身材異常魁梧雄壯,穿著一身華貴的紫貂皮袍,頭戴綴滿寶石和猛禽翎毛的金冠。一張闊臉盤上,虯髯濃密,鼻梁高挺,但那雙深陷在眉骨下的眼睛,此刻卻閃爍著鷹隼般銳利而冰冷的光,緊緊盯著帳中單膝跪地的身影。
    正是阿史那雲。
    她換下了濕透的勁裝,穿著一身幹淨利落的回紇武士服,勾勒出矯健的身姿。濕漉漉的長發隨意挽在腦後,幾縷發絲貼在略顯蒼白的臉頰上。肩頭裹著厚厚的白布,隱隱透出血跡——那是之前在地宮為掩護李琰攀爬石台,硬接弩箭震裂的舊傷,又在冰河搏命中被水流撕扯加重。但她跪得筆直,如同風雪中不倒的青鬆,目光毫不避諱地迎向自己父親審視的、帶著明顯怒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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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內並非隻有他們父女。可汗左右下手,分別坐著幾位回紇重臣和部落首領。左首第一位,是一個麵容陰鷙、留著山羊胡須的中年文士,穿著唐式錦袍,眼神閃爍不定,正是可汗的心腹謀臣,骨力啜。他下首,則坐著幾位彪悍的萬夫長,手按彎刀,神色各異,有的擔憂,有的冷漠,有的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帳門兩側,肅立著兩排披堅執銳、殺氣騰騰的回紇親衛,冰冷的眼神如同刀子般刮過阿史那雲。
    “我的女兒,草原上最驕傲的母狼,”磨延啜可汗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壓抑的風暴感,在空曠的大帳內回蕩,“你告訴我,我們的三千最精銳的狼騎,為何會出現在長安的朱雀大街?為何會為了一個唐人皇帝,絞斷了韋氏私兵的馬腿?甚至…卷入那該死的驪山地宮之變?還有你肩上的傷,又是拜誰所賜?”
    他的目光掃過阿史那雲肩頭的血跡,眼中怒意更盛。
    阿史那雲深吸一口氣,壓下肩頭的刺痛,聲音清晰而穩定:“父汗!女兒並非擅自行事!那韋氏通敵叛國,私藏賑災糧秣哄抬物價至鬥米七百文,更欲引吐蕃之兵禍亂關中!女兒截獲其密信,證據確鑿!朱雀門衝撞糧隊,是奉李唐皇帝密旨,出示截獲的韋氏通敵信函,製止其搶奪軍糧、禍害百姓!至於驪山…”
    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父汗可還記得當年朔方之盟?郭子儀老將軍單騎入我回紇大營,與我族歃血為盟,共擊安史叛軍!若無當年大唐與我回紇勠力同心,何來今日北疆之安靖?李琰陛下,乃守信重諾之君!韋氏欲借地宮龍脈之說,引黃河水倒灌長安,毀其根基!此等滅絕人性之舉,若讓其得逞,關中化為澤國,百萬生靈塗炭!唇亡齒寒!我回紇焉能坐視?女兒助陛下,乃為救我回紇未來之屏障!更是為踐朔方之盟的承諾!”
    “好一個唇亡齒寒!好一個踐朔方之盟!”左首的骨力啜突然陰惻惻地開口,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公主殿下,您這番話,聽起來倒像是長安朝廷的說客!而非我回紇可汗的女兒!”他捋了捋山羊胡,眼神銳利地逼視著阿史那雲,“韋氏通敵?可有鐵證?截獲密信?信在何處?隻怕早已‘毀於戰亂’了吧?至於驪山地動,天象示警,古人自有定論,豈是人力所能及?公主殿下,您如此舍生忘死地幫助李唐皇帝,甚至不惜卷入其皇室內鬥,重傷而歸…恐怕,不隻是為了什麽‘屏障’和‘承諾’吧?”
    他刻意停頓,目光在阿史那雲略顯蒼白的臉上掃過,帶著惡毒的暗示:“莫非…是公主殿下的心,早已被那長安的繁華,被那李唐皇帝的…英姿所俘獲?甘願做他手中的刀,為他掃平障礙?甚至…不惜將我們回紇的勇士,拖入唐人的泥潭?”
    這話極其誅心!不僅質疑阿史那雲的動機,更是在挑撥可汗的猜忌,暗示阿史那雲心向大唐,甚至可能背叛回紇!
    帳內瞬間一片死寂。幾位萬夫長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可汗磨延啜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幾乎滴下水來,握著金杯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阿史那雲猛地抬頭,眼中怒火如同實質般射向骨力啜!她肩頭的傷口因為憤怒而隱隱作痛。
    “骨力啜!收起你那些齷齪的心思!”阿史那雲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草原兒女特有的烈性和驕傲,如同鞭子般抽在帳中,“我阿史那雲行事,頂天立地!問心無愧!我所做一切,皆為我回紇長遠計!李琰陛下若在,大唐中樞不亂,則我回紇西可拒吐蕃,東可安漠北,絲綢之路暢通,鹽鐵茶馬之利源源不絕!此乃生存之道!豈是你這等隻知眼前小利、挑撥離間的小人所能明白?”
    她目光轉向父親磨延啜,眼神坦蕩而熾熱:“父汗!女兒之心,蒼天可鑒!我助李唐,絕非私情!乃是為我族謀求一個更強大、更穩固的盟友!一個足以震懾四方的東方屏障!若父汗認為女兒有錯,要罰要殺,女兒絕無怨言!但若說我阿史那雲背叛草原,背叛父汗,背叛長生天庇佑的回紇!我——死——不——認!”
    最後四個字,她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如同金鐵交鳴,震得大帳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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