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金殿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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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宗正寺·黑牢
    燭火如豆,昏黃的光暈在冰冷的石壁上跳躍,勉強驅散方寸之地的黑暗,卻更襯出這黑牢深處令人窒息的死寂與絕望。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黴味、血腥氣,還有一種陳年汙垢和絕望混合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李亨蜷縮在鋪著薄薄一層發黴稻草的牆角,身體因寒冷和高度的恐懼而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那身象征著廢太子身份的、沾滿雪水泥汙的明黃蟒袍,此刻更像是一張諷刺的裹屍布,緊貼著他冰冷的身軀。臉上毫無血色,眼窩深陷,嘴唇幹裂起皮,昔日太子的威儀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一個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軀殼。廢為庶人!宗正寺黑牢!這些字眼如同燒紅的烙鐵,反複灼燙著他的神經。
    牢門沉重的鐵鎖發出“嘩啦”一聲輕響,隨即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隙。一個身材矮小、如同幽靈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迅速反手掩上門。來人是個麵白無須、眼神閃爍的老宦官,正是李亨在宗正寺僅存的、用重金收買的一個內應。
    “殿下…不…貴人…”老宦官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蚊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和更深的恐懼。他警惕地瞥了一眼牢門外昏暗的甬道,確認無人,才快步來到李亨麵前,蹲下身,從懷裏哆哆嗦嗦地掏出兩樣東西。
    一支樣式普通、卻閃爍著幽藍寒光的銀簪——正是上官婉兒刺向陳玄禮未果、後被獄卒收繳的那枚淬毒銀簪!簪尖那幽藍的光澤,在昏黃燭火下如同毒蛇的瞳孔,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另一件,則是一小塊折疊得整整齊齊、浸透了暗紅色血漬的——白色中衣衣角!
    “東西…弄到了…”老宦官的聲音帶著哭腔,將兩樣東西塞進李亨冰冷僵硬的手中。“外…外麵…亂…亂得很…崔家…鄭家…盧家…都在動…金吾衛…北衙…都有人被說動了…說…說今夜要…要救您出去…清…清君側…”
    李亨死灰般的眼中猛地爆發出最後一絲近乎瘋狂的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崔氏!五姓七望!他們還沒放棄!他們還要搏一把!救他出去?清君側?不!這是他最後的機會!是翻盤的唯一希望!更是…報複那個將他打入地獄的父皇…最狠毒的匕首!
    他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攥緊了那枚冰冷的、淬著劇毒的銀簪!簪尖刺破了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卻讓他混沌的頭腦有了一絲病態的清醒。他猛地將另一隻手中那塊浸滿自己鮮血的衣角攤開在冰冷肮髒的地麵上!然後,毫不猶豫地將銀簪那幽藍的簪尖,狠狠刺入自己另一隻手的食指指尖!
    “呃…”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透內衫。暗紅的血珠從指尖湧出。
    他無視疼痛,用染血的指尖,在那塊白色的衣角上,以血為墨,以指為筆,帶著無盡的怨毒、恐懼和孤注一擲的瘋狂,極其艱難地、歪歪扭扭地寫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字:
    “父皇…兒臣…冤!”
    “構陷…逼宮…皆…崔琰…主謀!”
    “兒臣…受製…不得不…從!”
    “今…悔之…晚矣…”
    “唯…以死…明誌!”
    “望…父皇…誅盡…國賊…以…慰…兒臣…在天…之靈!”
    “不孝…子…亨…絕筆!”
    字跡扭曲,血痕淋漓,如同厲鬼的詛咒!每一個字都浸透了他對崔琰等門閥的刻骨怨恨和對李琰的瘋狂報複!他要死!但死之前,他要用這毒簪,用這血書,將那些把他當棋子、最後又拋棄他的門閥世家,徹底拖入地獄!更要讓李琰背上一個“逼死親子”的萬世罵名!
    寫完最後一個字,李亨如同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在地,劇烈地喘息著。他看著地上那方浸透怨毒的血書,臉上露出一絲扭曲而快意的獰笑。隨即,他不再猶豫,猛地舉起手中那枚閃爍著幽藍寒光的銀簪,用盡最後殘存的力量,帶著一種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殿下——不要——!”老宦官發出一聲壓抑的、絕望的悲呼,想要阻攔,卻已來不及!
    “噗嗤!”
    利刃入肉聲沉悶而清晰!
    幽藍的簪尖,瞬間沒入了李亨左胸心口偏上的位置!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和冰冷瞬間席卷全身!他身體猛地一僵,眼睛驟然瞪大,充滿了瀕死的痛苦和一絲扭曲的解脫!暗紅的鮮血迅速染紅了胸前的蟒袍!
    “呃…呃…”李亨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倒了下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麵上。鮮血如同小溪般從他胸口和嘴角湧出,迅速在身下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牢房低矮、布滿蛛網的屋頂,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下去…
    老宦官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撲過去,顫抖著手指探向李亨的鼻息——氣若遊絲!劇毒已隨血液攻心!
    “來人啊!快來人啊!廢太子…廢太子自盡了——!”老宦官連滾爬爬地衝出牢門,發出淒厲到變形的尖叫,在死寂的宗正寺黑牢甬道中瘋狂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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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門關以西,天地蒼茫。凜冽的朔風如同萬馬奔騰,卷起戈壁灘上無盡的黃沙與碎石,抽打在臉上如同鞭子。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要壓垮這片亙古荒涼的大地。遠處,祁連山連綿的雪峰如同巨龍的脊背,在灰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然而,這片沉寂了千年的古道,此刻卻被一股席卷天地的鋼鐵洪流徹底喚醒!
    “轟隆隆——!!!”
    沉悶如雷、整齊劃一的鐵蹄聲,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戰鼓,震得腳下的砂礫都在微微顫抖!視線盡頭,一條由無數移動的“黑點”組成的巨大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正沿著蜿蜒的古道,自西向東,滾滾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戰馬!清一色神駿高大的大宛馬、河西馬!人馬俱披精良的鎖子重甲,甲葉在風沙中泛著幽冷刺骨的光澤!騎士們平端著丈餘長的破甲馬槊,槊鋒組成一片閃爍著死亡寒光的鋼鐵叢林!後排的騎射手控弦引弓,冰冷的箭鏃斜指蒼穹!巨大的雪白戰旗在狂風中獵獵招展,旗麵上,一隻展翅欲飛、爪下擒著毒蛇的雄鷹圖騰,猙獰而威武!正是威震西域的安西軍鷹旗!
    洪流最前方,一騎絕塵!馬如龍,人似虎!一襲耀眼的白袍在灰黃的天地間如同燃燒的火焰!白袍之下,是閃爍著銀光的明光鎧!手中一杆丈八銀槍,槍尖如同一點寒星,在風沙中閃爍著致命的鋒芒!來人麵容剛毅,劍眉星目,頜下短髯如戟,正是安西節度使,威震河中、令諸胡聞風喪膽的“山地之王”——高仙芝!
    他猛地勒住戰馬,神駿的河西大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嘶!高仙芝手中銀槍高高擎起,槍尖直指西南方向那鉛灰色的、仿佛蘊含著吐蕃王庭無盡野心的蒼穹!他的聲音,如同金戈摩擦,穿透風沙的怒號,清晰地傳遍身後每一個安西將士的耳中:
    “安西兒郎——!!!”
    聲浪如同驚雷炸響!
    數萬安西鐵騎齊齊勒馬!動作整齊劃一!戰馬嘶鳴,鐵蹄頓地,卷起漫天煙塵!無數道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前方那襲白袍銀槍的身影之上!
    高仙芝環視著這支跟隨他翻越蔥嶺、踏平勃律、橫掃河中、百戰餘生的無敵鐵騎,眼中燃燒著衝天的戰意和無上的榮耀!他深吸一口飽含風沙的凜冽空氣,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龍吟虎嘯,響徹雲霄:
    “陛下——口諭——!!!”
    “吐蕃蠻夷——背信棄義——趁亂犯境——戮我袍澤——覬覦神都——罪該萬死——!!!”
    “今——!”
    “命我安西虎賁——”
    高仙芝手中銀槍,帶著無堅不摧的氣勢,狠狠指向西南!
    “出陽關——越祁連——!”
    “踏破吐蕃千裏國——!”
    “直搗黃龍——邏些城——!!!”
    “斷其苗裔——犁庭掃穴——!!!”
    “務使——吐蕃——十年之內——無力東顧——!!!”
    “此戰——”
    “有進無退——!”
    “有敵無我——!”
    “凡破城——先登者——賞千金——封侯——!”
    “凡斬酋——奪旗者——官升三級——蔭及子孫——!”
    “凡——畏縮不前者——斬——!”
    “凡——貽誤軍機者——斬——!”
    “凡——貪生怕死者——斬——!!!”
    “殺——!!!”
    “殺——!!!”
    “殺——!!!”
    三聲震天動地的戰吼,如同狂暴的雷霆,瞬間撕裂了戈壁的風沙!數萬安西鐵騎胸中的熱血被徹底點燃!刀槍並舉,槊鋒如林!衝天的殺氣混合著鐵血戰意,如同無形的怒潮,席卷了整片天地!連呼嘯的狂風都為之失色!
    “安西軍——!”高仙芝銀槍前指,槍尖寒芒爆射!
    “目標——邏些——!”
    “隨本帥——”
    “踏平吐蕃——!!!”
    “踏平吐蕃——!!!”山呼海嘯般的怒吼匯成毀滅的洪流!
    “轟隆隆——!!!”
    鐵蹄再次踏碎大地!白色的鷹旗引領著黑色的鋼鐵洪流,如同出閘的洪荒巨獸,帶著碾碎一切的毀滅威勢,衝過古老的陽關隘口,卷起漫天黃沙雪塵,朝著西南那片孕育了巨大威脅的高原——滾滾殺去!
    安西鐵騎,劍指吐蕃王庭!
    寒風如同厲鬼的哭嚎,在漆黑死寂的荒原上肆虐。幾塊巨大的岩石圍攏出的狹小避風處,那堆微弱的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下一堆暗紅的餘燼,散發著最後一絲可憐的熱量。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狼群腥臊的惡臭,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
    磨延啜仰麵躺在冰冷的狼皮上,身體因高燒和劇痛而不受控製地微微抽搐。左胸上方,烏恩其留下的那處致命刀傷,雖然被巴圖用撕下的衣襟和燒熱的灰燼草草捂住,但暗紅的血水依舊不斷滲出,將狼皮和身下的凍土染成一片粘稠的暗紅。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鐵鏽般的血腥氣和撕裂般的劇痛,如同破舊的風箱在拉扯。意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中沉浮,無數破碎的畫麵在腦海中飛旋——雲兒帶笑的眼睛、金狼旗下倒下的勇士、論莽羅支猙獰的麵孔、烏恩其刺來的彎刀、黑暗中貪婪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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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呻吟從他幹裂的唇間溢出。他下意識地想握緊手邊那柄象征著汗王尊嚴與複仇希望的金刀。入手處,卻是一片刺骨的冰涼和熟悉的沉重。刀還在…這是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聯係。
    “大汗…您撐住…天…天快亮了…”巴圖嘶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掩飾的疲憊。他半跪在磨延啜身邊,右臂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無力地垂著,顯然是在剛才與叛徒搏鬥時被折斷。僅存的左臂緊握著一柄缺口累累的彎刀,刀身上沾滿了暗紅的血汙和狼的毛發。他臉上布滿血汙和汗水,嘴唇凍得發紫,眼神卻如同受傷的孤狼,充滿了警惕和最後一絲不肯熄滅的忠誠。他死死地盯著避風處外那片濃墨般的黑暗,黑暗中,無數雙綠油油的眼睛如同鬼火般閃爍、逡巡,貪婪地窺伺著,伴隨著壓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和利齒摩擦的聲響。烏恩其的屍體早已被撕扯殆盡,濃烈的血腥味如同最甜美的誘餌,吸引著更多的獵食者聚集!
    狼群…從未離開!它們隻是在等待,等待篝火徹底熄滅,等待獵物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巴圖…”磨延啜極其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僅存的那隻眼睛另一隻被凝固的血痂糊住)在黑暗中努力聚焦,看向身邊這個遍體鱗傷、卻依舊守護著自己的老護衛。火光熄滅前的最後一瞥,他看到了巴圖扭曲的斷臂。一股巨大的悲涼和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狼王。他害死了雲兒,葬送了回紇精銳,如今…連最後忠誠的護衛,也要因他而葬身狼腹嗎?
    “走…”磨延啜的聲音微弱如同遊絲,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別管…我…你…走…”他想推開巴圖,手臂卻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不!大汗!”巴圖猛地搖頭,斷臂的劇痛讓他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淋漓,但他眼中的光芒卻異常堅定:“長生天在上!巴圖生是您的護衛!死是您的戰魂!要死…也死在您前麵!”他握緊了左手的彎刀,刀尖指向黑暗中那些貪婪的綠光,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來啊!畜生們!爺爺的刀還沒鈍——!”
    仿佛被他的挑釁激怒,黑暗中,一陣更加密集的狼嚎響起!幾頭體型格外碩大、皮毛灰黑的荒原頭狼,似乎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低伏著身體,齜著森白的獠牙,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緩緩從陰影中走出,逼近了岩石避風處那狹小的入口!綠油油的眼睛如同地獄的燈籠,死死鎖定在巴圖和磨延啜身上!腥臭的口涎滴落在冰冷的凍土上!
    進攻…就在下一秒!
    巴圖瞳孔驟縮!他知道,自己擋不住!但他別無選擇!他猛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僅存的左手揮舞彎刀,就要撲上去做最後的搏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呃啊——!!!”一直癱軟在地的磨延啜,喉嚨裏突然爆發出如同受傷孤狼瀕死般的淒厲嘶吼!一股源自血脈深處、被死亡和絕望徹底激發的、最後的狂暴力量,如同火山般在他體內轟然爆發!
    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猛地彈起!用盡畢生的意誌和殘存的生命力,雙手死死握住那柄沉重的金刀!不是劈向狼群!而是——狠狠劈向身邊一塊突出地麵、棱角尖銳的堅硬岩石!
    “鐺——!!!!!”
    一聲震耳欲聾、令人牙酸的金屬爆鳴,在狹小的空間內猛然炸響!火星如同煙花般四散飛濺!
    在巴圖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那柄象征著回紇汗王無上權威、陪伴了磨延啜半生、由塞外名匠千錘百煉、鑲嵌著寶石的——金狼寶刀!
    那堅韌的、不知飲過多少敵人鮮血的精鋼刀身!
    在磨延啜這凝聚了所有生命力的最後一擊之下!
    在與堅硬岩石的猛烈碰撞中!
    竟——應聲而斷!
    “哢嚓——!”
    半截帶著華麗刀柄和璀璨寶石的斷刃,旋轉著飛了出去,“哆”的一聲深深紮入遠處的凍土!而剩下的半截刀身,依舊緊緊握在磨延啜手中,斷口處閃爍著參差不齊的、冰冷的寒光!
    巨大的反震力讓磨延啜雙臂瞬間失去了知覺,虎口徹底撕裂,鮮血淋漓!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地、向後仰倒下去,再次砸在冰冷的狼皮上!一大口滾燙的鮮血混合著內髒碎片狂噴而出!濺了撲過來的巴圖滿頭滿臉!
    “大汗——!!!”巴圖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撲到磨延啜身上,看著大汗手中那半截斷刀,看著他胸口那再次崩裂、鮮血狂湧的傷口,看著他死灰般臉色和迅速渙散的眼神,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金刀折了!汗王的象征…斷了!
    而就在這時!
    那幾頭被巨響和血腥味徹底刺激到的荒原頭狼,再也按捺不住!發出一聲狂暴的嚎叫,後腿猛蹬地麵,如同離弦的黑色利箭,帶著腥風和死亡的惡臭,從不同的角度,朝著避風處內兩個幾乎失去抵抗力的獵物——猛撲而來!森白的獠牙,在黑暗中閃爍著致命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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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圖猛地抬頭!眼中瞬間被無邊的絕望和最後的瘋狂所充斥!他不再看垂死的磨延啜,僅存的左手死死握緊了那柄缺口累累的彎刀!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發出一聲泣血般的、如同來自地獄深淵的咆哮:
    “畜生——!來啊——!!!”
    他拖著折斷的右臂,如同撲火的飛蛾,悍然迎向了那幾道撲來的死亡黑影!手中的彎刀,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劈向衝在最前的那頭頭狼張開的血盆大口!
    最後的忠誠,以血肉為盾!獨對群狼!
    寅時的梆子聲在空曠寂靜的長安街道上空洞地回響,如同為沉睡的巨獸敲響喪鍾。風雪似乎小了些,細碎的雪粒子被寒風卷著,打在金吾衛右街使衙署厚重的門板上,發出沙沙的輕響。衙署內,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和肅殺之氣。
    大堂之上,右街使張成,一個身材魁梧、麵有虯髯的中年將領,身披明光鎧,按劍而立,臉色陰沉得如同鍋底。他麵前,肅立著十幾名同樣頂盔貫甲、神色各異的心腹校尉和旅帥。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將軍…真要…真要幹嗎?”一名校尉聲音幹澀,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那可是…宮變!是誅九族的大罪啊!蘇帥的玄甲軍…還在皇城裏…”
    “閉嘴!”張成猛地低喝,眼中凶光閃爍,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誅九族?不幹?你以為崔琰那老匹夫會放過我們?我們收的那些金子…那些地契…還有…還有幫東宮幹過的那些髒事…哪一件不夠砍頭的?!現在太子被廢!崔家要完蛋!下一個就是我們!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搏一把!”
    他猛地拍案而起,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崔公已經聯絡了北衙左羽林軍中郎將王斌!還有長安、萬年兩縣的團結兵都尉!隻要我們右街使的金吾衛打開通化門和春明門!放他們控製的兵馬入城!裏應外合!”
    “目標——皇城!甘露殿!”
    “救出太子殿下!誅殺矯詔作亂的國賊蘇定方!”
    “事成之後!崔公許諾!你我皆是擁立新君的首功!封侯拜將!指日可待!”
    “若是失敗…”張成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環視眾人:“橫豎是個死!不如拉幾個墊背的!給老子想清楚!”
    大堂內死寂。校尉旅帥們臉色變幻,呼吸粗重。巨大的利益誘惑與滅族的恐懼如同兩隻大手,狠狠撕扯著他們的心髒。
    就在這時!
    “報——!”一名親兵連滾爬爬地衝進大堂,臉色煞白,聲音帶著巨大的驚恐:“將軍!宗正寺…宗正寺急報!廢…廢太子李亨…在牢中…用毒簪…自盡了!還…還留下了血書!指認…指認崔公是構陷逼宮的主謀!現在…現在血書恐怕…恐怕已經送到甘露殿了!”
    “什麽?!”如同晴天霹靂!張成和所有將校瞬間臉色劇變!李亨死了?!還留下了指認崔琰的血書?!這…這等於徹底撕破了臉!再無任何轉圜餘地!甘露殿那位震怒之下…
    “將軍!不能再猶豫了!”一名崔氏安插在軍中的死忠校尉猛地拔刀,厲聲嘶吼:“李亨一死!血書一出!我們和崔家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等死嗎?!”
    “對!幹他娘的!” “拚了!”
    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最後一絲理智!被逼到絕境的將校們眼中爆發出困獸般的凶光!紛紛拔刀!
    張成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瘋狂取代!他猛地抽出腰間橫刀,刀鋒在燭火下閃爍著刺骨的寒光,狠狠劈在麵前的案幾上!
    “傳令——!”
    “右街使所屬金吾衛——全體集結——!”
    “目標——通化門——春明門——!”
    “給老子——開城門——!”
    “迎崔公義師——入城——!!!”
    “清君側——誅國賊——就在今夜——!!!”
    隨著他歇斯底裏的咆哮,金吾衛右街使衙署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了鍋!刺耳的號角聲和傳令兵的嘶吼聲劃破了長安城寅時的死寂!沉重的腳步聲、甲胄碰撞聲、刀槍出鞘聲從衙署和附近的營房中瘋狂湧出!一場席卷長安的滔天巨變,在廢太子自盡的鮮血中,被徹底點燃!
    殿內燭火通明,龍涎香的氣息依舊,卻再也壓不住那彌漫在空氣中、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冰冷刺骨的殺意。禦榻前,一方染滿暗紅血跡的白布被攤開在金磚地麵上,上麵那扭曲、怨毒的血字,如同厲鬼的爪痕,狠狠刺入每一個人的眼簾。
    “父皇…兒臣…冤!”
    “構陷…逼宮…皆…崔琰…主謀!”
    “兒臣…受製…不得不…從!”
    “今…悔之…晚矣…”
    “唯…以死…明誌!”
    “望…父皇…誅盡…國賊…以…慰…兒臣…在天…之靈!”
    “不孝…子…亨…絕筆!”
    李琰斜倚在禦榻上,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如同最上等的寒玉。他死死盯著地上那方浸透怨毒的血書,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肩胛和髒腑的劇痛,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不斷溢出暗紅的血絲。然而,那雙深邃的眸子,此刻卻燃燒著足以焚毀九州的怒火!冰冷!銳利!如同萬載玄冰包裹著的地心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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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亨死了!用淬毒的銀簪自盡!臨死前,還要用這沾滿他肮髒血液的“絕筆”,上演一出“以死明誌”、“指認主謀”的戲碼!好一個“冤”!好一個“受製”!好一個“誅盡國賊”!這逆子!到死!都在算計!都在試圖用這汙穢的血,將整個長安、將五姓七望徹底拖入地獄!更要讓他這個父皇,背上“逼死親子”的萬世罵名!其心可誅!其行當剮!
    巨大的憤怒如同狂暴的颶風,在李琰胸中瘋狂肆虐!幾乎要衝破這重傷之軀的束縛!他猛地抬手,想要將那方汙穢的血書掃飛,手臂卻因劇痛和脫力而劇烈顫抖!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啊!”高力士和太醫令嚇得魂飛魄散,慌忙上前攙扶勸慰。
    就在這時!
    “報——!!!”一名玄甲軍校尉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裏撈出來一般,連滾爬爬地衝進甘露殿,聲音因為極度的焦急和憤怒而嘶啞變形:
    “陛下!大事不好!”
    “金吾衛右街使張成——反了——!!!”
    “其部正猛攻通化門、春明門!意圖開門!”
    “北衙左羽林軍中郎將王斌所部異動!長安、萬年兩縣團結兵正在集結!打著…打著‘清君側’、‘誅國賊蘇定方’的旗號!”
    “崔琰老賊…反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
    “嗚——嗚——嗚——!!!”
    一陣急促而淒厲的號角聲,猝然從長安城東的方向傳來!穿透黎明前的死寂!緊接著,是隱隱約約、如同潮水般洶湧的喊殺聲和兵刃撞擊的鏗鏘聲!
    崔氏!終於狗急跳牆了!
    李琰猛地抬頭!眼中那焚天的怒火瞬間被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可怕的殺伐決斷所取代!他不再看地上那汙穢的血書,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閃電,瞬間射向侍立在旁、如同鐵塔般按劍而立的蘇定方!
    “蘇——卿——!”李琰的聲音沙啞、幹裂,如同金鐵在砂石上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痛楚和帝王的無上威嚴:
    “長安…宵小…作亂!”
    “給朕——”
    “…殺——!”
    “凡持械者——”
    “…無論官民——”
    “…無論貴賤——”
    “…格殺——勿論——!!!”
    “…朕…要這長安城——”
    “…用逆賊之血——”
    “…徹底——洗一遍——!!!”
    “臣——領旨——!!!”蘇定方須發戟張,布滿風霜的臉上爆發出駭人的殺氣!他猛地抱拳,甲胄葉片發出鏗鏘巨響!轉身,按劍,大步流星衝出甘露殿!咆哮聲如同驚雷,瞬間傳遍整個皇城:
    “玄甲破陣——聽令——!!!”
    “緊閉宮門——死守皇城——!”
    “其餘各部——隨老夫——”
    “…平叛——!!!”
    “…誅絕——國賊——!!!”
    鐵血的戰鼓,瞬間壓過了叛亂的號角!皇城內外,最後的決戰,在廢太子自盡的鮮血與黎明的第一縷微光中,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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