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火海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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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大食·巴格達·哈裏發宮廷
    椰棗樹的陰影在熾烈的陽光下搖曳,卻驅不散宮廷深處那份粘稠的猜忌與寒意。金碧輝煌的議事廳內,黑衣大食的哈裏發曼蘇爾,這位以雄才大略和冷酷多疑著稱的帝國主宰,正用他那雙深陷在鷹鉤鼻兩側、如同禿鷲般的眼睛,死死盯著跪伏在地的幾位心腹大臣。他手中捏著的,是幾張輾轉來自遙遠呼羅珊的、字跡潦草的密報。
    “勾結唐人?重建薩珊?自立為波斯王?” 曼蘇爾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紮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他緩緩站起身,鑲嵌著碩大綠寶石的金色權杖無意識地敲擊著鋪滿波斯地毯的地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好一個阿布·穆斯林!好一個呼羅珊總督!朕給他的權力和榮耀,難道還填不滿他那顆波斯賤民的野心嗎?!”
    他猛地將密報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那些密報,來源各異,卻指向同一個令人心驚膽戰的事實:他那位手握重兵、威震中亞的總督,似乎正與東方的強敵大唐,進行著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甚至有“確鑿”的“證據”顯示,阿布·穆斯林與大唐使者在木鹿秘密會晤,接受了唐皇冊封其為“波斯王”的金印!密報中甚至附上了一封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卻蓋著阿布·穆斯林私印的“密信”殘片,信中竟有“共擊巴格達,分治河山”的狂悖之語!
    “陛下息怒!” 首席大臣瓦西格慌忙伏地,額頭滲出冷汗,“此等流言,荒誕不經!定是唐人奸計,意在離間陛下與總督的君臣之義!總督對陛下,對聖教的忠誠,日月可鑒啊!”
    “忠誠?”曼蘇爾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聲裏沒有半分溫度,隻有無盡的寒意,“瓦西格,你的忠誠,朕從不懷疑。但阿布·穆斯林的忠誠?”他踱步到巨大的鑲嵌著寶石的窗戶前,望著外麵繁華的巴格達城,眼神陰鷙,“他平定呼羅珊起義時,殺的人頭滾滾!他擁立朕登基時,手上沾滿了倭馬亞皇族的血!一個對舊主如此狠辣,又手握二十萬重兵的人…你告訴朕,他的忠誠,值多少第納爾?”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過噤若寒蟬的群臣:“《古蘭經》有雲:‘你們當防備一種災難,它不但專降於你們中的不義者…’阿布·穆斯林,功勳卓著,然其勢已成尾大不掉之患!唐人此計,歹毒至極!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他引經據典,為自己的猜忌披上神聖的外衣。
    “陛下…” 另一位大臣,掌管宮廷密探的伊本·穆格法小心翼翼地開口,“流言四起,總督府邸確有不明身份的東方商旅頻繁出入…雖無實據,然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總督身處要衝,手握雄兵,其心…不可不察。為帝國安穩計,陛下或需…早做決斷。” 他話語含蓄,卻字字誅心。
    曼蘇爾沉默片刻,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冰冷的權謀徹底取代。他坐回寶座,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威嚴與冷酷:“傳旨。”
    “著宮廷侍衛長哈立德,持朕的‘金樽’,攜朕親筆慰問書信,星夜兼程,趕赴呼羅珊木鹿!代朕…犒賞總督阿布·穆斯林勞苦功高!命其…務必‘滿飲此杯’,以慰朕心!” “滿飲此杯”四字,曼蘇爾咬得極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殺伐決斷。
    金樽!哈立德!滿飲此杯!在場的重臣無不心頭劇震,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哈裏發這是要…賜死阿布·穆斯林?!以犒賞之名,行鴆殺之實!巴格達宮廷的暗流,終於化為一道裹挾著劇毒的驚雷,劈向萬裏之外的呼羅珊!
    呼羅珊·木鹿·總督府
    “砰!” 一隻鑲嵌著寶石的銀杯被狠狠砸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美酒四濺,如同殷紅的血。阿布·穆斯林,這位身材魁梧、麵容剛毅、如同雄獅般的呼羅珊總督,此刻須發戟張,雙目赤紅,胸膛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起伏。他麵前,幾名心腹將領和謀士垂手肅立,臉色同樣難看至極。
    “唐人奸計!曼蘇爾昏聵!” 阿布·穆斯林的聲音如同受傷的猛獸在咆哮,震得大廳梁柱嗡嗡作響,“勾結大唐?自立波斯王?放他媽的狗屁!老子為阿拔斯家族流血流汗,打下了半個帝國!如今坐鎮這鳥不拉屎的呼羅珊,替他們擋住如狼似虎的唐軍!他們…他們竟聽信這等拙劣的謠言!還要派哈立德那個閹狗來‘犒賞’老子?!‘滿飲此杯’?哈哈哈哈哈!” 他發出悲憤而絕望的狂笑,笑聲中充滿了被背叛的痛楚和滔天的怒意。
    作為從底層奴隸一路拚殺到帝國總督的梟雄,他太清楚曼蘇爾的手段了!那“金樽”裏裝的,絕不是什麽瓊漿玉液,而是見血封喉的鴆毒!哈裏發對他,已起必殺之心!
    “總督息怒!” 首席謀士,來自波斯呼羅珊本地的智者法魯赫,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眼中閃爍著智慧與決絕的光芒,“唐人此計,毒如蛇蠍!然曼蘇爾猜忌之心既起,已如離弦之箭,再無回頭之理!總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阿布·穆斯林猛地止住笑聲,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法魯赫:“當斷則斷?法魯赫,你的意思是…?”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翻騰。
    法魯赫迎著他懾人的目光,毫不退縮,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千鈞:“總督!您手握二十萬呼羅珊雄兵!您才是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曼蘇爾遠在巴格達,隻知享樂猜忌,何曾體恤過邊疆將士的浴血之苦?唐人雖強,然其誌在東土,未必真願與我呼羅珊死磕!今哈裏發無道,聽信讒言,欲害忠良!此乃天賜良機!”
    他上前一步,幾乎貼著阿布·穆斯林的耳朵,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何不…借此‘犒賞’之機,擒殺哈立德!然後…高舉義旗!以‘清君側、誅奸佞’之名,揮師西進!直取巴格達!廢黜昏君曼蘇爾!以總督之威望武功,登臨哈裏發大位,又有何不可?!屆時,整合帝國之力,再與唐人一決雌雄,方為長久之計!”
    “清君側…登臨大位…” 阿布·穆斯林的心髒如同被重錘猛擊!這個念頭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點燃了他心中壓抑已久的權力欲望和對曼蘇爾的刻骨怨恨!是啊!憑什麽?我為阿拔斯家族立下不世之功,到頭來卻要像條狗一樣被賜死?曼蘇爾…他配坐在那個位置上嗎?!
    一股前所未有的野心混合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在他眼中瘋狂燃燒!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骨節發出咯咯的響聲。大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著他最終的抉擇。木鹿總督府,瞬間變成了決定黑衣大食帝國命運的漩渦中心!殺機,在美酒與謊言的香氣中,悄然彌漫。
    東海·萊州灣·“鎮海”號旗艦
    地獄!眼前就是活生生的地獄!
    四艘燃燒的火船,如同四條被激怒的火龍,拖著滾滾濃煙和灼人的熱浪,撕開洶湧的波濤,不顧一切地撞向“鎮海”號龐大的身軀!船頭包裹的鐵錐在火光中閃爍著猙獰的寒芒!操縱火船的倭寇發出野獸般瘋狂的嚎叫,眼中閃爍著同歸於盡的決絕!
    “放箭!放箭!射死他們!” 張彪的嗓子已經吼得完全嘶啞,如同破鑼。他親自搶過一把強弓,搭上火箭,手臂肌肉賁張,弓弦拉至滿月,對著最近一艘火船上的倭寇頭目,狠狠射出!
    “嗤——!” 火箭帶著淒厲的尖嘯,精準地釘入那倭寇頭目的眼眶!那人慘叫一聲,如同被砍斷的木樁般栽入火海!然而,失去操控的火船,依舊憑借著慣性,狠狠撞向“鎮海”號!
    “轟!” 船體劇震!灼熱的火焰和滾燙的火油瞬間潑灑在“鎮海”號左舷!木質船板發出痛苦的呻吟,瞬間被引燃!數十名躲閃不及的水兵慘叫著變成了火人,哀嚎著跳入冰冷的海水!
    “敢死隊!上!” 張彪目眥欲裂,血灌瞳仁!他猛地拔出佩刀,指向那艘已經與“鎮海”號左舷死死咬在一起、烈焰熊熊的火船!
    早已綁好繩索、抱著必死決心的數十名唐軍敢死隊員,發出震天的怒吼,如同下山的猛虎,迎著撲麵而來的烈焰和濃煙,縱身躍向火船!
    “殺倭狗!” “跟狗日的拚了!”
    跳幫戰在燃燒的煉獄中瞬間爆發!唐軍敢死隊員揮舞著短斧、障刀,不顧身上被火焰舔舐的劇痛,瘋狂地砍殺著船上殘餘的倭寇!用身體去撲打火焰!用刀斧去破壞火船與旗艦連接的鉤索!他們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鎮海”號爭取一線生機!
    慘烈!無法形容的慘烈!火焰吞噬著人體,刀鋒撕裂著血肉,濃煙嗆得人無法呼吸。不斷有渾身是火的敢死隊員抱著倭寇滾入大海,同歸於盡!不斷有鉤索被斬斷,燃燒的火船殘骸緩緩漂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彪做出了一個更加瘋狂的決定!他猛地衝到舵輪旁,一把推開已經嚇傻的舵手,用盡全身力氣,將沉重的舵輪猛地向右打死!同時對著傳令兵嘶吼:“降半帆!右滿舵!給老子撞!撞沉那艘關船!” 他血紅的眼睛死死鎖定了一艘在側翼指揮、懸掛著太陽波浪旗的倭國關船指揮艦!
    “鎮海”號龐大的船體在張彪的蠻力操控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艱難地開始轉向!雖然緩慢,卻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放棄了規避,反而朝著那艘倭國關船猛衝過去!
    倭國關船上的指揮官顯然沒料到唐軍旗艦會如此瘋狂!他想轉向躲避,但已經來不及了!
    “拍竿!放!” 張彪的吼聲幾乎撕裂聲帶!
    “嘎吱——轟!” 僅剩的一具還能使用的拍竿被奮力放下,頂端包鐵的巨木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在倭國關船的船舷上!
    “哢嚓!” 木屑如同暴雨般飛濺!倭國關船的船舷被硬生生砸開一個巨大的豁口!海水瘋狂湧入!
    “撞角!給老子撞!” 張彪雙眼血紅,死死扳住舵輪!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鎮海”號巨大的包鐵撞角,如同洪荒巨獸的獠牙,狠狠鑿進了倭國關船脆弱的腰部!倭船如同被巨人捏碎的雞蛋,龍骨發出令人心悸的斷裂聲,船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傾斜、解體!船上的倭寇如同下餃子般慘叫著落水!
    這同歸於盡般的瘋狂一擊,瞬間震懾了周圍的倭船!倭寇們被唐軍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嚇住了,攻勢為之一滯!
    “援軍!是我們的援軍!萊州水師的援軍到了!” 了望塔上傳來聲嘶力竭、卻充滿狂喜的呼喊!
    隻見海天相接處,十幾艘懸掛著大唐龍旗的戰船,正鼓足風帆,如同離弦之箭般,衝破波濤,向著戰場全速駛來!當先一艘樓船,比“鎮海”號更加龐大巍峨,正是萊州水師的主力旗艦“定海”號!
    “天不亡我大唐!” 張彪看著援軍身影,又看看腳下已經傾斜、多處起火的“鎮海”號,一股劫後餘生的悲愴與豪情湧上心頭!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和汗水,嘶聲怒吼:“兒郎們!援軍已至!倭寇氣數已盡!隨老子殺出去!殺光倭狗!報血仇!”
    “殺倭狗!報血仇!” 殘存的唐軍士兵爆發出絕境逢生的呐喊,士氣如虹!原本絕望的海戰,因為旗艦的搏命反擊和援軍的及時趕到,瞬間逆轉!倭寇的陣腳徹底亂了!帝國的東線利刃,在血與火的洗禮中,艱難地劈開了重圍!
    西域·怛羅斯河畔·碎葉城下
    廣袤的中亞草原在深秋的風中呈現出一種蒼涼的黃褐色。奔騰的怛羅斯河如同一條銀帶,蜿蜒流過。然而,河畔這片本該屬於牧歌的土地,此刻卻被一片肅殺的黑潮所覆蓋。
    碎葉城巍峨的城牆之下,黑壓壓、無邊無際的大食軍隊營壘,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鋼鐵巨獸,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營壘連綿數十裏,旌旗如林,矛戟如森!最引人注目的,是營壘中央那片如同移動堡壘般的重裝騎兵方陣。騎士們身披閃亮的鏈甲和鑲嵌鐵片的劄甲,頭戴尖頂盔,麵覆鎖子甲麵罩,連戰馬都披掛著厚重的馬鎧!他們手持長長的騎槍和沉重的釘頭錘,靜靜地矗立著,如同鋼鐵澆鑄的森林,散發著冰冷而恐怖的氣息。這是阿布·穆斯林麾下最精銳的“呼羅珊鐵騎”!
    營壘外圍,則是如同蝗群般密集的輕騎兵和弓箭手,他們穿著相對輕便的皮甲或鎖甲,彎刀出鞘,弓箭上弦,眼神銳利而彪悍。空氣中彌漫著皮革、馬糞、鐵鏽和一種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息。
    城頭之上,安西節度使高仙芝一身明光鎧,按劍而立,如同山嶽般沉穩。他深邃的目光掃過城下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龐大敵軍,臉上卻無半分懼色,隻有冰冷的戰意和身為統帥的凝重。副將封常清、李嗣業等將領肅立身後。
    “果然傾巢而出…”高仙芝的聲音低沉,“阿布·穆斯林這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在碎葉城下與我主力決戰啊。” 他指向那鋼鐵森林般的重騎,“看這陣勢,是想用鐵騎衝垮我軍的陣腳。”
    “大帥,末將請命!”李嗣業一步踏出,聲如洪鍾,背後的陌刀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戰意,發出微不可察的嗡鳴,“陌刀營願為先鋒,列陣於前!任他鐵騎如山,末將也要將其劈成齏粉!” 他對自己的陌刀營有著絕對的信心。
    “嗣業勇猛,本帥深知。”高仙芝微微頷首,目光卻投向更廣闊的草原,“然硬碰硬,縱能勝,亦必傷亡慘重。阿布·穆斯林敢如此布陣,其糧道輜重,必有倚仗…”
    他話音未落,一名斥候快馬如飛,奔上城頭,滾鞍下馬,聲音帶著興奮:“報大帥!雲妃娘娘急報!昨夜子時,狼騎於碎葉城西北三百裏外‘白骨甸’戈壁,突襲大食一支大型輜重車隊!焚毀糧車五百餘輛!斬殺護衛騎兵千餘!大食糧草,損失慘重!雲妃娘娘正引敵追兵,向熱海方向迂回!”
    “好!”高仙芝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城牆垛口!“好一個阿史那雲!果然不負朕望!斷其糧道,焚其輜重!阿布·穆斯林這頭雄獅,再凶猛,餓上幾天肚子,看他還能蹦躂多久!” 他看向李嗣業和諸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傳令各軍!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弓弩上弦,礌石滾木備足!咱們就跟他耗!耗到他軍中無糧,軍心浮動!那時,才是陌刀出鞘,收割人頭的時候!怛羅斯河的水,該換換顏色了!” 唐軍的策略,從正麵對決,轉為堅壁清野,疲敵困敵,等待那致命一擊的時機!
    呼羅珊東部·木鹿至尼沙普爾之間·戈壁邊緣
    黃沙漫天,礫石遍地。稀稀拉拉的駱駝刺在幹熱的狂風中無助地搖曳。一支約五千人的軍隊,正艱難地跋涉在這片荒涼的戈壁上。隊伍前列,是新任波斯呼羅珊郡王俾路斯和他的三千新軍。這些波斯士兵穿著混雜的皮甲和繳獲的鎖甲,手持長矛、彎刀和圓盾,臉上混雜著緊張、疲憊和對未來的茫然。隊伍後方,則是李嗣業留下“協助”的五百名陌刀營精兵,他們沉默地行進著,如同移動的鐵壁,既是威懾,也是最後的保障。
    俾路斯騎在一匹高大的波斯戰馬上,身披嶄新的薩珊紋章鎧甲,努力挺直腰背,試圖展現出王者的威嚴。但戈壁的烈日和風沙,還有昨夜亞茲德家族血流成河的景象,依舊在他心頭蒙著一層陰影。他知道,這第一戰,不僅是打給大食人看,更是打給他身後那些心思各異的波斯貴族看,打給冷眼旁觀的李嗣業看!
    “報——!” 一騎斥候帶著滾滾煙塵從前方奔回,聲音帶著驚慌:“郡王!前方十五裏,發現大食遊騎!數量…數量很多!至少是三個百人隊!看旗號…是…是‘黑旗’哈立德的部落騎兵!他們發現我們了!正向這邊包抄過來!”
    “黑旗哈立德?!” 俾路斯身邊的新軍將領們臉色瞬間煞白!哈立德是大食呼羅珊軍中著名的悍將,麾下騎兵驍勇善戰,來去如風,尤其擅長在戈壁地形作戰!他們這三千新軍,大多是剛放下鋤頭的農夫或收編的叛軍潰兵,如何抵擋得住大食精銳騎兵的衝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新軍中蔓延!隊伍開始出現騷動,士兵們驚恐地互相張望,腳步變得淩亂。
    俾路斯的心也猛地一沉!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向身旁那位一直沉默跟隨的陌刀營校尉。那校尉隻是對他微微搖了搖頭,眼神冰冷,意思很明確:這是你的戰鬥,陌刀營不會輕易出手。
    一股屈辱和強烈的求生欲瞬間湧上俾路斯心頭!他猛地拔出腰間的華麗彎刀,刀鋒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策馬衝到隊伍前方,用盡全身力氣嘶聲怒吼,試圖壓過戈壁的風聲和士兵的恐慌:
    “呼羅珊的勇士們!看看你們身後!是尼沙普爾!是我們的家園!前麵是什麽?是大食的豺狼!是屠戮我們同胞的劊子手!他們來了!要把我們像牲畜一樣趕盡殺絕!像亞茲德那些叛徒一樣釘死在木樁上!你們怕了嗎?!”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破音,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怕有用嗎?逃跑有用嗎?看看這片戈壁!我們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嗎?把後背留給敵人,隻有死路一條!” 他刀鋒猛地指向越來越近、卷起漫天煙塵的大食騎兵洪流,眼中燃燒起仇恨和決死的火焰:
    “想活命的!想報仇的!想奪回我們土地的!拿起你們的武器!列陣!列圓陣!長矛手在前!弓箭手居中!把你們的恐懼,變成憤怒!把你們的憤怒,變成刺穿大食狗胸膛的利刃!本王與你們同在!薩珊的英靈與你們同在!為了呼羅珊!為了死去的親人!殺——!”
    或許是俾路斯的怒吼點燃了最後的血性,或許是身後那沉默的陌刀營給了他們一絲虛幻的安全感,或許是明白逃跑必死無疑…新軍士兵們在基層軍官的嗬斥和踢打下,終於停止了騷動。他們咬著牙,流著汗,帶著哭腔的咒罵和恐懼的顫抖,開始手忙腳亂地按照訓練時的樣子,結成一個個並不算嚴密的圓形防禦陣。長矛如林般斜指向前方,弓箭手哆哆嗦嗦地搭箭上弦。
    煙塵越來越近!馬蹄聲如同悶雷,敲打在每一個波斯新兵的心上!地平線上,那一片黑色的浪潮,帶著死亡的呼嘯,洶湧而至!俾路斯握緊了刀柄,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真正的試煉,開始了。呼羅珊新生的第一縷微光,能否在血與沙的洗禮中存活下來,就看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