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廟
字數:6362 加入書籤
陳生猛地推開客棧大門,雨水順著他的衣襟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門檻上濺起細碎的水花。街上行人行色匆匆,宛如被風雨驅趕的螻蟻,一個賣糖人的老漢佝僂著背推著獨輪車從他身邊經過,車輪碾過水窪,泥點飛濺在陳生的青衫上,宛如一幅不經意間潑墨的水墨畫。他抹了把臉,忽然注意到對麵茶樓二樓窗口空無一人 —— 那個藍衣女子不見了,隻剩下空蕩蕩的窗欞在風雨中搖曳,仿佛一個被遺忘的夢境。
"讓開!讓開!" 一陣囂張的嘈雜聲從街角傳來,打破了雨中的靜謐。陳生轉身,看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錦衣少年大搖大擺走來,繡著金線的衣擺被雨水打濕,卻依舊難掩其華貴。少年腰間別著把鑲金嵌玉的短刀,刀刃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手裏拋玩著幾枚銅錢,銅錢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卻透著幾分紈絝子弟的輕薄。
"喲,這不是陳大才子嗎?"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笑容中帶著幾分挑釁和戲謔,"怎麽,春闈在即,還有閑心逛茶樓?"
陳生皺眉,他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少年,對方卻一副熟稔模樣,仿佛早已相識。"閣下是......" 他試探著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困惑和警惕。
"裝什麽糊塗!" 少年突然變臉,一腳踹翻路邊菜攤,白菜蘿卜滾了一地,在泥水中翻滾,"上個月在醉仙樓,你不是還作詩諷刺小爺我 " 紈絝不知愁 " 嗎?" 他轉頭對身後的虯髯大漢道:"鐵奴,給陳大才子鬆鬆筋骨!"
那大漢竟恭敬地應了聲 "是,大哥",便如鐵塔般朝陳生逼來,腳步沉穩有力,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淺淺的腳印。陳生下意識後退,後背卻撞上一人。回頭一看,正是茶樓裏那個藍衣女子 —— 孫雨,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驚慌。
"住手!" 一聲厲喝如驚雷般傳來。左超不知何時出現在街角,腰間佩刀雖未出鞘,但渾身肅殺之氣已讓那虯髯大漢停住腳步,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束縛住了一般。
少年撇撇嘴,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六扇門的狗腿子也來湊熱鬧?" 他忽然盯著孫雨看了會兒,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那目光如同餓狼見到獵物般貪婪,隨即怪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鐵奴,我們走!" 說罷揚長而去,那大漢亦步亦趨跟著,活像條忠誠的惡犬。
左超將二人帶到一條僻靜小巷。雨水順著斑駁的牆磚流下,在青石板上匯成細流,宛如一條蜿蜒的銀色絲帶。"現在是真的嗎?" 左超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陳生問道,眼中滿是警惕和懷疑。
"我不知道!" 陳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中一片混亂。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那小子是誰?" 陳生並沒有回答,而是揉著太陽穴問。方才那少年提到 "醉仙樓" 時,他腦中閃過幾個模糊畫麵 —— 觥籌交錯間,似乎確有這個少年身影,卻又如同霧裏看花,看不真切。
"城南薛家的小霸王,薛蟠。" 左超壓低聲音,仿佛在談論一個禁忌的名字,"他爹是兵部侍郎薛崇,去年暴斃後,這小子越發無法無天。" 說著瞥了眼孫雨,"奇怪的是,他身邊那個 " 鐵奴 " 是三個月前突然出現的,來曆不明,就像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般。"
孫雨突然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篤定:"那少年有問題。"
左超點頭,神情嚴肅:"更怪的是,薛蟠平日最恨讀書人,卻對靈韻戲班格外癡迷。我查過,戲班來京第二天,他就包了整場,仿佛被那戲班勾了魂一般。"
雨勢漸小,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 —— 咚 ——",在寂靜的巷子裏回蕩,如同遠古的鍾聲。陳生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那幅畫,畫紙已被雨水浸透,卻依舊完好無損。
左超展開畫卷,臉色驟變。畫中藍衣女子分明是孫雨,背景卻隱約可見六扇門衙署的輪廓,飛簷鬥拱,莊嚴肅穆。更詭異的是,畫中一角還有個模糊人影 —— 正是左超自己,他身著捕快服飾,手握佩刀,眼神堅定地望向前方。
"這畫......" 左超手指微顫,聲音中帶著幾分震驚和困惑,"為何會有我?"
陳生正欲回答,巷口突然傳來 "哢嚓" 一聲輕響,仿佛樹枝斷裂的聲音。左超閃電般拔刀,卻隻看見一隻黑貓竄過,黑貓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綠光,如同兩顆詭異的寶石。"有人跟蹤我們。" 他收刀入鞘,神情更加警惕,"先離開這裏。"
三人來到城西一家不起眼的麵館。麵館門臉破舊,招牌上的 "麵" 字已缺了一角,在風雨中搖搖欲墜。老板娘是個獨眼老嫗,眼窩深陷,眼神卻犀利如刀,見左超進門,默默引他們到最裏間的雅座,腳步輕得如同貓一般。
"問題肯定還出在靈韻戲班。" 左超從懷中取出一塊黑布包裹的物件,黑布上還沾著些泥土,"昨夜我潛入他們駐地,發現了這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黑布展開,是一截斷指 —— 指尖染著蔻丹,鮮豔的紅色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斷麵卻無血跡,反而滲出墨汁般的黑色液體,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氣味。更駭人的是,斷指上戴著的戒指,正是宮中禦賜的畫師信物,上麵刻著精致的花紋,象征著畫師的身份和榮耀。
孫雨臉色煞白,驚呼出聲:"這是... 柳畫師的手指!她上月突發怪病,太醫院說已不治..." 她的聲音顫抖著,眼中滿是恐懼和悲痛,仿佛又看到了柳畫師臨終前痛苦的模樣。
陳生盯著那截斷指,忽然一陣眩暈。恍惚間,他看見一個白衣女子被按在畫案上,右手被活生生切下,鮮血飛濺在宣紙上,卻化作黑色的墨汁,畫麵一閃而逝,卻真實得令人作嘔,仿佛親身經曆了那場慘劇。
"還有更蹊蹺的。" 左超壓低聲音,眼神中透著幾分凝重,"我查了薛崇的死因。太醫記錄說是心悸猝死,但守夜的小廝說,老爺死前曾大喊 " 畫活了 "。"
孫雨突然抓住陳生手臂,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我想起來了!柳畫師發病前,也說過同樣的話!" 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激動,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麵館外突然傳來喧嘩聲。透過窗縫,隻見薛蟠帶著鐵奴和幾個家丁,正挨家挨戶搜查什麽,他們踢開店鋪的門,粗暴地翻找著,百姓們敢怒不敢言,隻能在一旁瑟瑟發抖。左超眉頭緊鎖:"他們在找我們。"
獨眼老嫗突然掀開地磚,露出個隱蔽的地窖,地窖中傳來陣陣黴味:"三位官人暫且避一避。" 她遞給左超一盞油燈,油燈的火苗在風中搖曳,"老身去應付那小閻王。"
地窖陰冷潮濕,堆滿醃菜壇子,壇口蓋著破舊的麻布,散發著酸腐的氣味。陳生借著微弱燈光,發現牆上刻著些古怪符號 —— 與那幅畫中金色小門上的紋路極為相似,這些符號排列整齊,仿佛某種神秘的咒語。
"這地方..." 孫雨撫過那些刻痕,眼神中帶著幾分迷茫和熟悉,"我好像來過。" 她的手指在符號上輕輕劃過,仿佛在喚醒沉睡的記憶。
左超突然舉起油燈照向角落:"有人!"
一個瘦小身影蜷縮在那裏,竟是白天賣糖人的老漢!老漢驚恐地擺手,聲音顫抖:"官爺饒命!小老兒隻是...... 隻是來取醃菜的......"
陳生覺得不對 —— 老漢的手太過白皙細嫩,根本不像常年勞作的老人,掌心沒有一絲老繭,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他一把扯下對方假須,露出張年輕麵孔,皮膚光滑細膩,眼中透著幾分狡黠和驚恐。
"薛家的探子!" 左超拔刀抵住那人咽喉,刀刃在油燈下泛著冷光,"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突然詭異一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滿口尖牙:"班主說...... 你們逃不掉的......" 話音未落,他的皮膚竟如蠟般融化,露出下麵漆黑的骨骼,骨骼上還沾著些未完全融化的皮肉,場景恐怖至極。
左超一刀斬下,那 "人" 卻化作一團黑霧消散,隻餘地上一灘墨汁,墨汁中還隱約可見幾個扭曲的符號。油燈忽明忽暗間,三人聽見頭頂傳來薛蟠尖利的笑聲:"找到你們啦!"
地窖入口被猛地掀開,陽光如利劍般刺入地窖,照亮了薛蟠得意的臉。他蹲在洞口,手裏把玩著那把鑲金短刀,刀刃反射著陽光,刺痛了眾人的眼睛:"躲貓貓好玩嗎?" 他身後,鐵奴如鐵塔般矗立,渾身肌肉虯結,宛如一尊不可戰勝的戰神。
左超護在二人身前,聲音低沉而堅定:"薛公子,朝廷命官你也敢動?"
"朝廷?" 薛蟠咯咯直笑,笑聲中帶著幾分癲狂和不屑,"在這裏,我爹才是王法!" 他忽然將短刀擲向孫雨,眼神中滿是殺意,"賤人!上次讓你跑了,這次你跑不掉了!"
陳生眼疾手快,一把推開孫雨,刀鋒擦過他手臂,頓時血流如注。奇怪的是,那血滴在地上,竟泛起淡淡金光,宛如撒落的金粉,在昏暗的地窖中格外醒目。
薛蟠臉色大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你... 你們是..." 話未說完,鐵奴突然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身體暴漲,衣衫碎裂,露出滿身墨色紋身 —— 那些紋路正詭異地蠕動著,仿佛有生命的墨蛇,在他的皮膚上蜿蜒遊走。
"殺了他們!" 薛蟠尖叫後退,躲在鐵奴身後,聲音中滿是恐懼。
左超揮刀迎上,鋼刀砍在鐵奴身上卻如中敗革,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那怪物一拳擊來,左超格擋的手臂頓時傳來骨裂聲,劇痛如潮水般襲來,他卻咬牙忍住,不退半步。
孫雨突然抓起地上一壇醃菜砸向油燈。火光爆燃的瞬間,鐵奴發出淒厲慘叫 —— 他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麵漆黑的骨架,骨架在火光中發出 "劈啪" 的聲響,仿佛在燃燒的木炭。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火!他們怕火!" 陳生抄起燃燒的木板揮舞,火光映照著他堅毅的臉龐。鐵奴節節敗退,卻突然撲向薛蟠,一口咬住少年脖頸,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鐵奴的嘴角。
"不!" 薛蟠的慘叫戛然而止。他的身體迅速幹癟,如同被抽幹了水分的皮囊,最後竟變成一張人皮飄落在地,人皮上的錦衣依舊華麗,卻空無一人,場景詭異至極。
地窖開始劇烈震動,磚石紛紛剝落,塵土飛揚。"這裏要塌了!" 左超推開二人,"從後牆出去!"
三人撞開腐朽的木板牆,跌入一條暗渠。暗渠中汙水沒膝,惡臭撲鼻,卻顧不上這些。身後傳來轟然倒塌聲,整個麵館陷入火海,火光衝天,照亮了陰沉的天空。暗渠中汙水流淌,發出 "嘩嘩" 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場驚心動魄的遭遇。
陳生喘著氣問,聲音中帶著幾分疲憊和困惑:"薛蟠說的是什麽意思?"
左超捂著受傷的手臂,眼神中滿是迷茫:"我也聽見了,他說 " 上次讓你跑了 "..." 他看向孫雨,"你之前見過薛蟠?"
孫雨茫然搖頭,眼神中滿是疑惑:"我從未見過他。"
......
暗渠通向城外一座破敗古廟。三人精疲力盡地倒在殿內,雨水從殘破的屋頂滴落,在積灰的地麵上匯成小窪。
陳生撕下衣襟為左超包紮傷口。借著閃電的光芒,他忽然發現殿內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尊手執畫筆、麵容模糊的雕像。供桌上積灰中,隱約可見幾個新鮮的手印。
突然廟門處傳來走路的聲音,一道身影逐漸出現在三人的眼前。
“福生無量天尊......”
喜歡紅色誌異請大家收藏:()紅色誌異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