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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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球展開的瞬間,陳生仿佛墜入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秋日陽光穿過梧桐樹的枝葉,在青石板路上織就碎金般的圖案。林文召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衣角還沾著未幹的墨漬,懷裏抱著的畫紙邊緣卷起,露出幾縷炭筆勾勒的西洋建築輪廓。他站在老宅門前,身後的木質門楣上還掛著 "林府" 的牌匾,油漆雖已斑駁,卻仍透著一股書卷氣。
    "文德,你看我新畫的。" 畫麵中的林文召轉身喚道,聲音清澈得如同山澗溪流,帶著那個時代特有的熱忱與純粹。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畫紙邊緣,仿佛在撫摸一件珍寶。
    門內走出的青年與他有七分相似,卻更顯活潑。林文德穿著褪色的列寧裝,手裏攥著一本翻舊的《電影藝術》,封麵上 "卓別林" 的字樣被紅筆圈住,圖書館的標簽邊緣卷起,露出底下潦草的筆記。"哥,我這正研究卓別林的表演技巧呢!"
    他笑著接過畫作,指尖觸到宣紙上細膩的筆觸,突然瞪大眼睛,"這...... 這是用國畫技法畫的西洋街景?"
    林文召點點頭,陽光在他鼻梁的汗珠上折射出微小的彩虹:"我想試試把水墨的氤氳和油畫的透視結合起來,你看這教堂的尖頂,用的是斧劈皴..." 他忽然意識到弟弟可能聽不懂,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總之,我覺得藝術不該有國界,總有一天,要讓全世界都看到華夏藝術的魅力。"
    林文德不太懂哥哥,卻被哥哥眼中的光芒感染:"那我以後拍電影,就用你的畫做背景!" 兄弟倆相視而笑,梧桐葉落在畫紙上,成為天然的書簽。
    ......
    畫麵仿佛被一陣微風吹過,如水波一般輕輕蕩漾著。原本翠綠欲滴的梧桐樹葉,突然間失去了生機,變得枯黃不堪,仿佛被時間的洪流衝刷而過。
    又是一年的夏天,陽光依舊熾熱,但老宅卻顯得格外冷清。門上原本貼著的喜慶對聯早已被撕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猩紅的大字報,上麵用黑色的墨汁寫著“打倒資產階級孝子賢孫”的標語,這些字像一條條猙獰的蛇,覆蓋了“林府”那塊曾經閃耀著光芒的牌匾。
    十幾個戴著紅袖章的青年闖入院落,搪瓷缸子敲擊門框的聲音驚飛了樹上的麻雀。
    "就是他們!藏著四舊字畫!" 帶頭的青年揮舞著皮帶,銅扣在陽光下閃過冷光。林文召護著裝有畫作的木箱,被推倒在滿地碎瓷片中,鏡片摔裂的眼鏡滑到鼻梁上,露出驚恐的眼睛。林文德想衝過去扶起父親,卻被兩人按在牆上,《電影藝術》被奪走,膠片被扯出拋向空中,像一條扭曲的黑色鎖鏈。
    "燒了這些毒草!" 煤油潑在畫紙上的氣味刺痛鼻腔,林文召徒勞地伸手去搶,卻被一腳踹翻。陳生看到他被按在地上,有人用皮鞋碾碎了他的手指,骨節斷裂的聲音混在人群的哄笑中,成為一代人的集體噩夢。林文德掙紮著想撲過去,卻被一棍打在後腦,鮮血順著脖頸流下,在《電影藝術》的封麵上暈開暗紅的花。
    批鬥會持續到深夜,月光下的街道空無一人。林文德蜷縮在牛棚角落,稻草裏混著凍硬的牛糞,懷裏緊抱著半張殘破的全家福 —— 照片上的父親穿著長衫,哥哥站在身後比出勝利手勢,而他自己笑得沒心沒肺。他對著空氣呢喃:"哥...... 爸......" 呼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刺骨寒風中,睫毛上結了薄霜,恍惚間看到哥哥站在牛棚門口,向他伸出手。
    就在林文德即將凍斃時,牛棚破門 "吱呀" 一聲開了。月光中走進一個身著灰布道袍的少年,道袍補丁摞補丁,卻洗得發白。他手持一盞青銅油燈,火苗在狂風中紋絲不動,照亮了牛棚裏凍得發紫的少年。
    "無量天尊。" 少年道士蹲下身,從背後解下一件棉襖披在林文德肩上,布料帶著體溫,"這位同誌,還能走嗎?"
    林文德茫然抬頭,看到少年道士腰間掛著的玉佩 —— 一塊古玉,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想說話,卻發現舌頭早已凍得麻木,隻能用感激的眼神注視著對方。
    少年道士不由分說地將他背起,油燈在前引路,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少年的聲音帶著超越年齡的沉穩,"你執念太重,魂魄不穩,再晚來半刻,就要被陰差勾走了。"
    林文德靠在少年肩頭,雖然對小道士的話不屑一顧,可聞到道袍上淡淡的艾草香,突然淚如雨下。他想起哥哥說過的 "藝術無國界",想起父親被折斷的畫筆,想起自己被踩碎的電影膠片,終於哽咽著開口:"他們燒了所有東西...... 連全家福都。。。..."
    "逝者已矣," 清風的聲音裏帶著悲憫,"活著才有希望。你看這油燈,火苗雖小,卻能照亮寒夜。人活著,就是要成為別人的光啊。"
    ......
    畫麵如電影快進般閃爍,陽光重新照亮老宅。林文德站在門口,手中捏著平反通知,西裝革履的他看上去體麵,眼神卻比當年在牛棚時更加死寂。深夜,他常常被噩夢驚醒,在黑暗中聽見哥哥的慘叫聲,看見父親站在窗台前,手指向他比劃著畫畫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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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見了!" 某天深夜,林文德突然從床上坐起,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大喊,"哥,是你嗎?" 牆角處,一道模糊的影子若隱若現,穿著藍色中山裝,懷裏抱著畫紙。他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卻隻抓到一把空氣,指尖殘留著若有若無的墨香。
    從那天起,他開始頻繁做夢,夢中的哥哥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與他對話。"文德,好好活著......" 林文召的聲音在夢中響起,驚醒時,林文德發現自己早已滿頭大汗。
    又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電閃雷鳴,狂風呼嘯。林文德躺在床上,緊閉雙眼,沉浸在睡夢中。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夢境裏,卻有一股異樣的感覺悄然襲來。
    突然間,他覺得有什麽東西正慢慢地侵入他的腦海,那感覺就像無數根冰錐同時刺入,寒冷刺骨,讓他不禁渾身一顫。這種痛苦如此真實,以至於他在睡夢中都無法忍受,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呻吟。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林文德的臉上,他緩緩睜開眼睛,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頭。當他的視線落在書桌上時,卻驚訝地發現原本放在那裏的鋼筆竟然懸浮在半空中,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
    林文德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他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還沒睡醒,產生了幻覺。可是,無論他怎麽看,那支鋼筆都確實是懸浮著的,而且還在微微顫動著,似乎隨時都可能掉落下來。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恐懼,連忙從床上坐起來,想要去抓住那支鋼筆。就在他伸出手的一刹那,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床邊的鏡子。這一瞥,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鏡子裏的自己,眉心處竟然多了一道若隱若現的紅痕!那道紅痕看起來像是被什麽東西刻上去的,雖然不深,但卻異常顯眼。林文德驚愕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他遲疑地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道紅痕。就在他的手指碰到紅痕的瞬間,他突然感覺到一股電流從指尖傳來,直通全身。與此同時,鏡中的自己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隻見鏡中的人那原本緊閉的雙眼,突然微微張開,而在他的眉心處,竟然出現了一隻紅色的眼睛!那隻眼睛的瞳孔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仿佛是從地獄中冒出來的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
    在精神病院那略顯昏暗的診療室裏,醫生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病人——林文德。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目光落在病曆本上,然後用龍飛鳳舞的字跡記錄下對這個病人的診斷:“林文德,37 歲,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
    醫生的聲音低沉而冷漠,仿佛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然而,坐在對麵的林文德卻顯得異常平靜,他安靜地坐在那裏,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神秘的微笑。
    “幻聽、幻視,”醫生繼續念著病曆上的症狀,“他堅信自己能夠與已經死去的哥哥進行交流。”說到這裏,醫生抬起頭,凝視著林文德,似乎想要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破綻。
    然而,林文德的笑容並未有絲毫變化,他隻是淡淡地說:“醫生,你沒見過我哥哥。”
    這句話讓醫生有些意外,他不禁皺起了眉頭,追問道:“你哥哥?”
    林文德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是的,我哥哥。他是個畫家,但他的畫作總是未完成。在夢裏,我幫他完成了那些畫,他還告訴我,我們能夠永遠在一起。”
    林文德的聲音平靜而溫和,與他所說的內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醫生沉默了片刻,然後在病曆上又寫下了幾行字,似乎對這個病人的病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醫生歎了口氣,轉向護士:"加大鎮靜劑劑量。" 卻沒注意到林文德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的金色門形紋身,紋路與陳生夢中的標記一模一樣。
    林文德忽然湊近,壓低聲音:"知道為什麽抓不住我嗎?因為我哥哥早就把世界畫進了夢裏。你們看到的現實,不過是他畫布上的油彩罷了。" 他眉心的紅痕突然加深,第三隻眼睜開一條縫,倒映出醫生驚恐的臉。
    ......
    就在陳生聚精會神地盯著光球時,突然間,光球像是被什麽東西觸動了一樣,開始劇烈地閃爍起來。那光芒如同閃電一般,瞬間將整個房間都照亮了。陳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他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這強烈的光線,畫麵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切斷了一樣,戛然而止。
    陳生驚愕地看著眼前的光球,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覺得有些奇怪,這光球怎麽會突然這樣?就在他疑惑的時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黑暗的落裏傳來。陳生心中一緊,他猛地轉過頭去,隻見一個身著灰色道袍的小道士正從陰影中緩緩走出。
    小道士手中提著一盞青銅油燈,那油燈的火苗在他的手中跳動著,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龐。陳生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小道士竟然就是剛才畫麵中救下林文德的那個少年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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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陳生驚訝的是,這少年道士的容貌竟然與畫麵中的一模一樣,仿佛時間在他身上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的眉心間有一顆鮮豔的朱砂痣,在油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醒目。
    "無量天尊。" 小道士開口,聲音仍帶著少年的清亮,卻多了幾分滄桑,"陳居士,別來無恙。"
    "你到底是誰?" 陳生脫口而出,"為什麽在夢裏多次出現,卻不阻止林文德?"
    小道士輕歎一聲,指尖撫過油燈表麵的符文:"貧道多年前前因一念之仁,救下林文德,卻不知他執念入魔,夢魄為他執念所感,與其相容,而後他以哥哥的殘魂為引,修煉邪術。那夜我憐他命運多舛,替他擋下索命陰差,卻也種下因果。"
    他抬頭看向虛空,仿佛能看見畫境之外的現實:"這些年我四處尋找破局之法,直到你們入夢。林文德以七人魂魄為引,構建畫中世界,妄圖讓哥哥的靈魂借孫施主的身體還魂。而你胸前的金鍾,我觀之力量源自幽冥地獄,正是夢魄的克星。"
    陳生恍然大悟,但隨即一個新的問題有出現在他腦海中:"所您到底被困在此處多久了?"
    小道士垂眸凝視跳動的燈芯,指尖拂過青銅燈紋,油燈火苗驟然騰起三寸:"真亦假時假亦真,虛還實處方見實。浮生若夢,夢即一生......貧道何曾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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