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
    夜半時分，吳偉業急匆匆來到林日升房間。
    隻見他神色緊張，喘著粗氣，說道：“暹羅百姓鬧事，圍攻軍港！”
    林日升也聽到動靜，披上衣服：“有多少人？”
    “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有好幾千人吧！”
    “你確定幾千人？”
    “這個……說不好，反正看著不少！”
    “走，去看看！”
    林日升來到門外，登上高台。
    六坤港已經被建設成一座城鎮，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棟三層樓台，四周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
    軍港北邊聚集了大量百姓，郝永忠指揮人堵在門口，雙方正在對峙。
    吳偉業說道：“聽說是附近的織工，從我們來的第一天起，他們的布就賣不出去了，很多人失業，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容易……”
    “你同情他們？”
    林日升麵無表情，浮著一層寒霜。
    吳偉業被這麽一問，頓時有些糾結，喃喃道：“我隻是覺得他們挺難的……”
    “難道我們不來，他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嗎？”
    “可是，如果不是我們……”
    “你錯了！”
    林日升目光銳利，指著港口外騷動的人群說道："他們的難處，並非我們造成的！"
    吳偉業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寒顫："可若不是我們傾銷貨物......"
    "你又錯了！"
    林日升猛地轉身，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暹羅物資本就貧瘠，我們帶來廉價貨物，按理說百姓生活應當改善。可為何他們反而活不下去了？"
    吳偉業十分困惑，硬著頭皮說道："因為我們的貨物衝擊了他們本土作坊，織工們都失業了......"
    "除了織布，他們就別無營生了嗎？"
    林日升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暹羅沃野千裏，為何不去種田？"
    吳偉業語塞，不安地搓著手："這......我從未細想......"
    林日升突然抬高聲音，說道："那是因為，所有廉價商品，都被暹羅的貴族壟斷了！我們帶來的貨物，暹羅百姓根本買不到，也買不起！"
    "那些我們賠本賣出的棉布，在暹羅王城的價格翻了五倍！絲綢和瓷器更是漲了十倍不止，那些失業的織工，他們自己的布賣不掉，若他們不織布，去做別的營生，卻連一尺布都買不起，這才是問題的根源！"
    吳偉業沉思許久，終於抬起頭："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林日升冷冷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的問題，我們不管。根據兩國協議，軍港乃大明領土，傳令郝永忠，擅闖者，殺無赦！"
    吳偉業臉色一變："沒必要這麽狠吧？不過是一群餓肚子的百姓......"
    林日升冷笑道："你真以為隻是百姓？"
    緊接著，他指向遠處火光："看看他們的路線，直奔糧倉，避開巡邏崗哨，連放火的時機都卡在換崗時分，普通百姓能有這般組織？"
    “難道說，他們背後……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襲擊？”
    “哼！”
    林日升冷笑道：“這些暹羅百姓當中，不知道混著多少洋鬼子！”
    就在兩人談話之時，外麵的暴民開始行動了！
    "放火！燒了他們的糧倉！"
    混亂的人群中，一個身著暹羅服飾，卻是藍眼睛高鼻梁的男子，正在高聲呼喊。
    他身旁幾個看似普通的農民迅速行動起來，動作嫻熟地將火把投向軍港外圍的草料堆。
    火光衝天而起，照亮了郝永忠鐵青的臉。
    "弓箭手準備！"
    三百名弓箭手齊刷刷拉開長弓，箭簇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冷光。
    吳偉業在瞭望台上看得真切，急忙拉住林日升的衣袖："是不是再等等？那些百姓中還有婦孺啊！"
    林日升眼睛微眯，指向人群中幾個特別活躍的身影："你看那幾個人，腰間鼓鼓囊囊藏著什麽？"
    吳偉業定睛一看，果然有幾個壯漢在推搡人群向前時，不時摸向腰間，隱約可見刀柄形狀。
    "啊......"
    郝永忠右手猛地揮下："放箭！"
    嗖嗖嗖——
    第一輪箭雨射出去，人群中一片慘呼聲。
    "漢人殺人了！為鄉親們報仇啊！"
    眼看局麵控製不住，郝永忠頓時殺心大起，喊道：“踏入軍港者，殺無赦！”
    明軍端著火槍來到近前，站成一排，身體下蹲……
    砰！砰！砰！
    硝煙彌漫，緊接著傳來無數哀嚎聲。
    可是，仍舊有人不死心，煽動大家夥往裏衝！
    砰！砰！砰！
    又是一陣齊射，暴民們終於崩潰了。
    他們紛紛丟下火把，哭喊著四散奔逃，隻剩下幾十個手持武器的壯漢站在原地。
    這些人明顯訓練有素，互相之間組成防禦陣型，明顯不是普通百姓。
    "果然是洋鬼子的奸細！殺！一個不留！"
    砰！砰！砰！
    槍聲如爆豆般響起，那些偽裝者接連倒下。
    最後剩下的幾個人轉身要逃，卻被埋伏在側翼的趙二虎帶人截住，鋼刀架在了脖子上。
    林日升緩步走下高台，來到俘虜麵前。他伸手扯開其中一人的衣領，露出脖頸上小小的船錨紋身，正是東印度公司的標記。
    "看來約翰尼斯先生已經等不及了。"
    這些人嘴裏嘰裏呱啦，不知道說什麽。
    現場沒有翻譯，林日升也懶得理會，吩咐道："傳令下去，明日一早開倉放糧，凡來軍港做工的暹羅百姓，每人發一鬥米。"
    "這……合適嗎？"
    吳偉業大為不解，好端端的，為何要發糧？
    林日升說道："要讓所有的暹羅人知道，跟著大明有飯吃，跟大明作對隻有死路一條！"
    天色漸明，軍港外的屍體已被清理幹淨。
    第一批戰戰兢兢來上工的暹羅勞工，意外地領到了雪白的大米。
    如今的暹羅形勢嚴峻，不知道多少人吃不上飯，相比之下，他們的生活條件已經算不錯了。
    消息如野火般傳開，附近的百姓紛紛來到軍港，請求來這裏做工。
    他們當然清楚，人家的福利是給工人的，現在來做工，恐怕有些太晚了。
    更何況，昨晚發生暴亂，據說有很多流民衝擊軍港……
    沒想到的是，所有來做工的，軍港一律收留。
    而且，來了就發米，不管你幹沒幹活，先領一鬥米！
    這下子，來的人就更多了，到了午時，排隊領糧的隊伍已蜿蜒數裏。
    海灣處，三艘尼德蘭戰艦盤旋了許久，最終掉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