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藍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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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的渝城老街,像一張被遺忘的舊照片。
    麵包車停在了一棟蘇式筒子樓下,車漆剝落,鏽跡斑斑,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阿四抱著那個裝著【水底檔案室】的箱子,緊張地看著樓上一個黑漆漆的窗戶。
    “掌櫃的,二十年前的人……現在還住這兒?這樓看著比我都老,別是早就拆了吧?”
    “拆了,菁華會更高興。死無對證。”
    林默熄了火,從背包裏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
    小倩靠在副駕駛座上,臉色依然蒼白,她閉著眼,眉頭緊鎖。
    “這棟樓……很‘吵’。生老病死的怨氣,還有……長久的恐懼。”
    黑貓在車頂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恐懼是最好的防腐劑。那個老家夥肯定還活著,像隻躲在殼裏的臭蟲,每天都在害怕有人來敲門。」
    “那我就是那個來收房租的。”林默推開車門。
    “你們在車裏等著,小倩,幫我‘聽’著點動靜。”
    “你一個人去?”阿四急了。
    “不然呢?我們三個加一隻貓,組團去給老爺爺送溫暖嗎?”
    林默關上車門,身影迅速沒入筒子樓漆黑的門洞。
    樓道裏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公共廁所的氨味混合的惡臭。
    牆壁上貼滿了“通下水”和“無痛人流”的小廣告,層層疊疊,像是某種醜陋的皮膚病。
    林默按照地址,找到了四樓最裏麵的一戶。
    防盜門上積著厚厚的灰,隻有一個貓眼亮得詭異,仿佛常年有一隻驚恐的眼睛從裏麵窺視著外麵的一切。
    他沒有敲門。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細長的鐵絲。
    【撬人門鎖,有損陰德。】
    【消耗陰德點:1點。】
    【當前餘額:694點。】
    伴隨著“哢噠”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那把老舊的門鎖,開了。
    林默推門而入,一股濃烈的藥味和長期不通風的酸腐氣味撲麵而來,熏得人頭暈。
    客廳裏,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正坐在輪椅上,背對著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電視裏播放的養生節目,聲音開得很大。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禮貌了,進門都不知道敲門。”
    老人的聲音沙啞幹澀,像是兩片砂紙在摩擦,他沒有回頭。
    林默反手關上門,走到老人麵前。
    老人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球在看清林默的瞬間,猛地縮成了兩個點。
    那張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臉上,寫滿了二十年來從未消散過的驚恐。
    “你……你是誰?你不是他們的人!”
    “他們的人,不會這麽有禮貌地進來。”
    林默拉過一張滿是油汙的小板凳,在老人麵前坐下。
    他將那份從【水底檔案室】裏打印出來的核心人員名單,輕輕放在了老人蓋著毛毯的膝蓋上。
    “後勤部,藥品特殊處理專員,錢衛國。”
    老人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被通了電,牙齒上下打顫,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默身體微微前傾,湊到他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
    “藍藥,神經琥珀劑。”
    “用上一屆學生的腦脊液,做成藥,注下一屆學生的身體裏,把他們的大腦‘醃’上七天,做成最完美的‘標本’。”
    “我說的,對嗎?”
    錢衛國的心理防線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一股騷臭的熱流從他身下傳來,浸濕了毛毯和輪椅。
    他哭了。
    哭得像個被搶走糖果的孩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哀嚎。
    “不關我的事!我隻是個配藥的!我隻是個按方子配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沒幹!”
    “你當然什麽都沒幹。”林默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你隻是把魔鬼的口水,調配成天使的眼淚,然後看著他們,把這些‘眼淚’,一針一針地,注射那些和你兒子孫子一樣大的孩子身體裏。”
    他站起身,在逼仄的房間裏踱步,皮鞋踩在黏膩的地板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菁華集團喜歡把事情做得很幹淨。二十年了,名單上的人,死的死,瘋的瘋,消失的消失。你猜,為什麽你還活著?”
    錢衛國驚恐地抬起頭,看著這個如同魔鬼低語的年輕人。
    “因為你還有用。”
    “你的生物信息,還留在醫院的門禁係統裏。你就是那把備用鑰匙。”
    林默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神裏沒有一絲溫度。
    “他們留著你,就是為了在某個時刻,讓你像條狗一樣爬回去,打開那扇門,處理掉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然後,再順手處理掉你。”
    這番話像一把燒紅的尖刀,徹底捅破了錢衛國用二十年自欺欺人編織起來的脆弱外殼。
    “我給你一個機會。”
    林默把一張照片推到他麵前,那是張小桃的照片,笑得陽光燦爛。
    “這個女孩,還有不到七天的時間。我需要進配藥室。我需要你的門禁卡,你的工作服,你的密碼,還有……能通過生物識別的一切。”
    錢衛國看著照片上女孩年輕鮮活的臉,再看看林默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
    與其像垃圾一樣被菁華集團用完即棄,不如賭一把眼前這個來曆不明的“討債人”。
    半小時後,林默拎著一個陳舊的帆布包,走出了筒子樓。
    麵包車裏,阿四已經快把自己的指甲啃禿了,見到林默回來,他猛地坐直了身體。
    “掌櫃的,怎麽樣?那老頭……沒報警吧?”
    林默把帆布包扔在後座。
    “他不敢。”
    包裏是一套洗得發白的藥劑師工作服,一張身份卡,和一個小小的密封袋,裏麵裝著幾根錢衛國花白的頭發和一小片泛黃的指甲。
    “現在怎麽辦?我們直接殺過去?”阿四的聲音有點亢奮,極致的恐懼過後,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激動。
    “你當這是去菜市場砍價?”
    林默脫下外套,開始換上那身帶著陳腐藥味的白大褂。
    “你在車裏接應,順便看著小倩和貓主子。小倩,集中精神,幫我盯著醫院三號樓的地下四層。那是他們的‘特護病房’,也是張小桃在的地方。”
    小倩點點頭,再次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昏暗的車廂裏投下兩片陰影。
    黑貓從後座跳到林默的肩膀上,用肉墊拍了拍他的臉頰。
    「別玩脫了。我聞到了那個地方的味道,和二十年前那艘船底的味道一模一樣。腐爛的因,結出了新鮮的果。」
    林默整理好衣領,戴上口罩和一副從包裏翻出的金絲邊眼鏡,整個人的氣質瞬間一變。
    從一個略帶痞氣的當鋪掌櫃,變成了一個斯文、嚴謹,甚至有些神經質的藥劑師。
    【偽裝身份,欺瞞天道,有損陰德。】
    【消耗陰德點:5。】
    【當前餘額:689點。】
    “走了。”
    他推開車門,像一滴水匯入溪流,自然地融入了醫院門口深夜的人流。
    菁華大學附屬醫院,不愧是菁華集團的門麵。
    即便是深夜,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充滿了焦急與肅穆。
    林默憑借著從錢衛國腦子裏“榨”出來的記憶和身份卡,輕車熟路地繞過主樓,走向後方一棟獨立的科研樓。
    電梯需要刷卡。
    他拿出錢衛國的卡,在感應區上貼了一下。
    “滴——身份確認,後勤部,錢衛國。歡迎您。”
    冰冷的電子女聲響起,電梯門應聲而開。
    他暢通無阻地來到了位於地下三層的“特殊化療藥劑配置中心”。
    兩扇厚重的鉛製大門擋在麵前,門上有一個虹膜加指紋的雙重生物識別係統,閃爍著幽藍的光。
    林默拿出那個裝著頭發和指甲的密封袋,將其放在一個從帆布包裏取出的、巴掌大的便攜式基因序列模擬器上。
    微弱的電流聲響起,設備屏幕上的數據飛速滾動,開始破解和模擬錢衛國的生物信息。
    他將模擬器對準識別區。
    幾秒鍾後,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滴——生物信息匹配成功。歡迎您,錢主管。”
    厚重的鉛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一股混合著消毒水、臭氧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味的氣體湧出。
    實驗室裏亮著幽藍色的應急燈,顯得陰森而詭異。
    一排排精密的德製儀器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像一隻隻冰冷窺視的眼睛。
    這裏和他想象中的藥房完全不同。
    沒有藥櫃,沒有藥瓶。
    隻有巨大的不鏽鋼反應釜,蛛網般複雜的玻璃管道,以及一台台正在低速運轉的高速離心機。
    這根本不是配藥室,這是一個生物化工廠。
    林默走到中央那個最大的低溫冷藏庫前,再次刷卡開門。
    “嘩——”
    刺骨的冷氣撲麵而來。
    裏麵沒有成品的藥劑,而是整齊碼放著上百個透明的醫用儲液袋,每一個袋子上都貼著手寫的標簽。
    林默拿起一個,標簽上的字跡清晰,卻讓他渾身冰冷。
    【原料腦脊液。來源:精英特訓營2021屆王某。狀態:合格。】
    他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真的是這樣。
    用學長的腦髓,喂養學妹的大腦。
    用逝者的絕望,澆灌生者的地獄。
    他放下儲液袋,目光掃過整個工廠。在一個角落,他看到了成品區。
    一排排封裝好的藍色藥劑,被一隻安靜的機械臂自動貼上標簽。
    標簽上打印的不是【神經琥珀劑】,而是【高選擇性腦部化療靶向藥KNS3】。
    每一個藥劑盒上,都有一個名字。
    他看到了。
    【張小桃】。
    就在這時,他的耳機裏傳來了小倩急促而微弱的聲音。
    “林默!有人來了!兩個穿白大褂的,正坐電梯下來!”
    林默立刻閃身躲到一個巨大的離心機後麵,身體緊貼著冰冷的金屬外殼。
    幾秒後,鉛門滑開,兩個年輕的研究員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脫著手套抱怨。
    “媽的,又來催。當這玩意兒是可口可樂嗎?說生產就生產?”
    “沒辦法,樓上那位‘大人物’的兒子等著換零件呢。這次的‘捐贈者’質量據說特別好,是個天才少女,腦域活性是普通人的1.7倍。上麵很重視。”
    “嗬,再天才又怎麽樣,還不是一針‘藍藥’下去,變成一塊等著上手術台的鮮肉。對了,上批剩下的‘原料’處理了嗎?”
    “處理了,直接排進下水道了。放心吧,我們的排汙係統,能把DNA都分解得一幹二淨,連鬼都查不出來。”
    兩個研究員說笑著,走向了原料庫,聲音裏充滿了對生命的漠視和習以為常的麻木。
    林默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必須做點什麽。
    毀掉這裏?不行,打草驚蛇,張小桃會立刻被轉移或“處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巨大的、正在低溫運行的中央混合反應釜上。
    【神經琥珀劑】的核心工序,就是在這裏完成的。
    或許,可以從配方上做手腳。
    等那兩個研究員罵罵咧咧地取走幾袋“原料”離開後,他立刻從陰影中走出,來到反應釜前。
    他打開了操作麵板,複雜的化學符號和流程圖在屏幕上亮起。
    他試圖修改藥劑的合成參數。
    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不鏽鋼操作台的瞬間。
    轟!
    整個世界,在他眼前分崩離析。
    無盡的黑暗褪去,他不再置身於冰冷的地下實驗室。
    他站在一間潮濕、陰暗的石頭房子裏。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鬆香味和怎麽也掩蓋不住的血腥氣。
    他穿著一身民國時期的白大褂,手上戴著一副沾滿暗紅色血汙的橡膠手套,手裏握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刀尖閃著寒光。
    他的麵前,是一張手術台。
    台上,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年輕男人被皮帶牢牢捆住,嘴裏塞著布團,眼睛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瞪得像要裂開。
    男人的頭蓋骨被打開,鮮活的大腦在昏黃的燈光下有節律地搏動著。
    一個穿著日軍軍官製服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後,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帶著近乎狂熱的讚許語氣開口。
    “林醫生,你的技術,真是帝國之幸。這件‘活腦標本’,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它將在天皇的實驗室裏,獲得永生。”
    林醫生……
    林默低頭,看著自己那雙穩定而精準地操作著手術器械的手。
    這不是他的手。
    這雙手上,沾滿了罪惡。
    他猛地抬頭,看向旁邊一麵玻璃藥櫃。
    櫃門上,倒映出一張臉。
    是他的臉。
    但更年輕,更冷漠,那雙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隻有對眼前這顆“標本”的、純粹的學術上的狂熱。
    畫麵一轉,他看到了石屋外的景象。
    雲霧繚繞,山巒疊翠。
    是峨眉山。
    石屋的門楣上,掛著一塊新製的木牌,上麵用墨汁寫著幾個猙獰的日文——
    【大日本陸軍第七三一部隊峨眉山臨時辦事處】。
    時間,1937年。
    “不……”
    林默從喉嚨裏擠出一聲野獸般的、痛苦的嘶吼。
    他猛地抽回了手,像是被最滾燙的烙鐵燙到一樣,連連後退,身體失控地撞翻了身後的器械架。
    “哐當!”
    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在死寂的實驗室裏,轟然炸響。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初十子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0點
    支出:6點(****1點,偽裝欺瞞5點)
    當前餘額:689點
    ■特殊事項記
    ?成功尋獲二十年前菁華項目核心人員“錢衛國”。
    ?通過威逼利誘,獲取其身份信息及潛入醫院的“鑰匙”。
    ?成功偽裝並潛入菁華附屬醫院地下三層“特殊化療藥劑配置中心”。
    ?確認該中心實為“神經琥珀劑”生產工廠,以曆屆受害者腦脊液為原料,形成罪惡閉環。
    ?觸碰核心實驗設備時,意外觸發前世記憶閃回。
    ?驚駭發現,自身前世(1937年,民國醫生)曾在峨眉山為日軍731部隊製作“活腦標本”,與菁華集團所行之事,如出一轍。
    ■物品損耗
    ?錢衛國的尊嚴x1(已歸零)。
    ?便攜式基因序列模擬器x1(電量剩餘20%)。
    ?不鏽鋼器械架x1(被撞翻,發出巨大聲響)。
    ■人員狀態
    ?林默:潛入成功,但因前世記憶閃回,精神受到毀滅性衝擊,身份暴露風險激增。
    ?小倩:遠程精神支援,感知到醫院內部的巨大惡意,精神持續緊繃。
    ?阿四:車內留守,已從“見鬼”的恐懼,轉變為對“抓鬼”的焦急。
    ?黑貓:表現出對林默前世的“不出所料”,似乎知曉更多內情。
    ■下步計劃
    ?立刻處理暴露風險,想辦法逃離實驗室。
    ?消化前世記憶帶來的衝擊,重新審視自己與菁華集團之間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