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的聲音帶著哭腔，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從小聽著老人們的怪談長大，知道這“三錢立”意味著什麽。這不是簡單的凶兆，這是警告，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不容置疑的最後通牒。前方不是死路，而是連死都不得安寧的絕路。
    “喵嗚！”
    黑貓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全身的毛炸得像一團黑色的蒲公英，它弓著背，尾巴僵直地豎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碼頭深處那片無盡的黑暗，仿佛那裏站著什麽看不見的恐怖存在。
    小倩本就慘白的臉更是褪盡了最後一絲血色，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林默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裏。她的通冥眼雖然沒有再看到具體的影像，但那股鋪天蓋地的、冰冷刺骨的威壓，讓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凍結。
    隻有林默還站著。
    他沒有去看那片黑暗，而是俯下身，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其中一枚立著的銅錢。
    冰冷，堅硬，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焊死在了水泥地上。
    【擾動水底亡魂安息，幹預舊日因果，消耗陰德點：50點。】
    一行血字在他眼前飄過，沒有任何音效，卻比任何警報都刺耳。
    他緩緩吐出四個字：“什麽卦象？”
    “什麽卦象……這是催命的卦象啊掌櫃的！”阿四幾乎要哭出來了，“老人們說，碰上這個，就得立刻掉頭，有多遠跑多遠，一步都不能回頭，一句話都不能多說！這是鬼差過路，勾魂辦事，活人撞上了，魂就直接被勾走了！”
    “鬼差辦事，需要這麽大陣仗？”林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掃過那輛千瘡百孔的麵包車，“就算是閻王爺親自來團建，也得講個基本法吧。”
    他這話聽著像是在開玩笑，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笑意。那是一種極度冷靜下的緊繃，像一根拉到極限的弓弦。
    “掌櫃的……你、你還笑得出來……”阿四的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不笑，難道哭著等它們來收人頭嗎？”林默一把拽住阿四的領子，幾乎是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這卦不是讓你坐在這裏等死，是讓你滾！立刻！馬上！”
    他轉身，一把將小倩塞進麵包車的副駕駛，然後衝著黑貓喊了一聲：“上車！”
    黑貓“嗖”地一下躥上車頂，四爪牢牢抓住行李架。
    林默跳上駕駛座，一腳油門踩到底。
    “嗡——”
    老舊的發動機發出一聲垂死般的怒吼，輪胎在滿是沙礫的地麵上瘋狂打滑，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
    “走啊！掌櫃的！快走啊！”阿四在後座上抱著頭，像個被嚇破了膽的孩子。
    麵包車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猛地向前一竄，車頭歪歪扭扭地調轉方向，朝著來時的路衝了出去。
    車燈的光柱在顛簸中瘋狂搖晃，照亮了前方坑坑窪窪的土路。就在車子徹底離開碼頭區域的瞬間，林默通過後視鏡，瞥了一眼他們剛剛停留的地方。
    那三枚詭異立起的銅錢，在車燈的餘光徹底消失的刹那，“啪嗒”一聲，齊齊倒下。
    仿佛某種看不見的儀式，結束了。
    ……
    麵包車在淩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奔，車裏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發動機的轟鳴和阿四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小倩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還在微微顫抖。剛才那股威壓雖然已經消失，但那種被龐大而冰冷的意誌鎖定的感覺，依舊讓她心有餘悸。
    “掌櫃的，我們……我們去哪？”阿四終於緩過來一點，聲音沙啞地問。
    三濟典當鋪不能回，那裏是菁華的重點監視對象。紅玫瑰賓館那種地方更不行，龍蛇混雜，出了事連個說法都沒有。
    “去一個……絕對安靜，也絕對沒人找得到的地方。”
    林默猛地一打方向盤，麵包車拐進了一條地圖上都沒有標注的、廢棄的工業區小路。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一座巨大的、鏽跡斑斑的廢棄水泥廠前。大門上的鎖鏈比阿四的胳D還粗，但對林默來說，這並不構成障礙。
    【****，有損陰德。消耗陰德點：1點。】
    伴隨著清脆的斷裂聲和眼前飄過的提示，大門被推開一條縫。林默將車開了進去，停在了一座巨大的筒倉陰影之下。
    這裏曾經是渝城最大的水泥攪拌中心，二十年前工廠倒閉後，就徹底荒廢了。空氣中彌漫著水泥粉塵和鐵鏽混合的幹燥氣味。
    林默從後備箱裏拖出那個沉重的、被命名為【水底檔案室】的密封箱，放在地上。
    “哐當”一聲，打破了廠房裏的死寂。
    阿四哆哆嗦嗦地湊過來，看著這個表麵還沾著淤泥和水草的箱子，咽了口唾沫：“掌櫃的，這裏麵……就是菁華的老底？”
    “是不是老底，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林默從背包裏取出一套便攜式的切割工具，戴上護目鏡。刺眼的火花瞬間亮起，切割機高頻振動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裏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小倩也下了車，扶著車門站著。黑貓蹲在車頂，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密封箱的外殼是用某種特殊的合金製成的，異常堅固。林默花了足足十分鍾，才在上麵切開一個勉強能伸進手的口子。
    一股混雜著福爾馬林和陳腐紙張的味道，從箱子裏噴湧而出。
    阿四被熏得連連後退。
    林默伸手進去，摸索了片刻，先是掏出了幾本被蠟封得嚴嚴實實、已經發黃變脆的紙質檔案。封麵上用紅色的油漆寫著“實驗體廢棄”的字樣。
    緊接著，他又掏出了一個被真空袋包裹的、類似於移動硬盤的東西。
    他將硬盤連接到隨身攜帶的加固筆記本電腦上，屏幕亮起，開始讀取數據。
    大部分文件都已損壞，但經過電腦自帶的修複程序搶救，還是有幾個文件夾被成功打開。
    其中一個文件夾的名字，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精英特訓營前置淨化流程】。
    “就是這個！”阿四激動地湊了過來。
    林默點開文件夾，裏麵隻有一個加密的文檔和一段沒有聲音的視頻。
    他先點開了視頻。
    畫麵很模糊，像上世紀的監控錄像。鏡頭對著一間純白色的房間，像一間病房。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年輕人躺在床上，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圍在他身邊。其中一個人拿著一根長長的針管，針管裏是一種詭異的、散發著幽幽藍光的液體。
    他們將那管藍色液體，緩緩注射了年輕人的靜脈。
    年輕人起初還在掙紮，但幾秒鍾後，他的身體就停止了抽搐，眼神變得空洞，整個人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安靜地躺在那裏。
    視頻到此結束。
    “這……這是在幹什麽？殺人嗎？”阿四看得頭皮發麻。
    “不，不是殺人。”小倩扶著牆，聲音虛弱但肯定，“我能感覺到……他的靈魂還在身體裏，但是……被什麽東西給‘罩’住了，像琥珀裏的蟲子，動彈不得。”
    “琥珀裏的蟲子……”林默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加密文檔上，文檔的標題是——【神經琥珀劑三期臨床報告】。
    他十指翻飛，迅速在鍵盤上敲擊著。一串串複雜的代碼在屏幕上閃過。這是一種老式的軍用加密，破解起來極其耗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阿四緊張得在旁邊走來走去，嘴裏念念有詞：“快點啊快點啊，張小桃還在等著我們救命呢……”
    黑貓打了個哈欠，從車頂跳下來，優雅地走到林默腳邊：「別費勁了，這種老式加密的密鑰，通常都和項目本身有關。試試‘剪刀峽’或者沉船的編號。」
    林默的動作一頓。
    他刪掉剛才輸入的複雜代碼，轉而輸入了幾個簡單的漢字——【水猴子】。
    這是當年那起沉船事故後，流傳最廣的民間怪談。菁華的人行事詭秘，或許會用這種最不可能的詞語作為密碼，以作嘲諷。
    “嘀”的一聲。
    加密文檔，應聲而開。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化學分子式，瞬間鋪滿了整個屏幕。
    林默的目光快速掃過，瞳孔卻在看到其中一段描述時，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神經琥珀劑，代號‘藍藥’，其核心功效並非治療，而是通過高濃度的神經元穩定因子，將大腦皮層及深層組織‘固化’，使其進入一種低耗能的‘活性休眠’狀態，完美保存其生物活性，為後續的‘摘取’與‘移植’提供最佳樣本……】
    【……藥劑關鍵原料‘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改’，提取自往屆‘捐贈者’的腦脊液。通過循環利用，不僅大幅降低了生產成本，更在生物兼容性上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樣本活性保持時間，從初期的72小時，成功延長至7天……】
    “畜生……”
    阿四也看清了屏幕上的那幾行字，他感覺自己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把膽汁都吐出來。
    所謂的“精英特訓營”，就是個預處理車間。
    所謂的“淨化流程”，就是給即將被“采伐”的學生注射這種用他們學長學姐的腦脊液做成的藥劑。
    把他們的大腦變成一塊完美的、可供摘取的“活肉”。
    而七天的倒計時，就是這種藥劑發揮作用，將大腦“醃製入味”所需要的時間。
    這已經不是瘋狂了，這是徹頭徹尾的、反人類的惡魔行徑！
    “他們在用人，養人。”林默關掉文檔，聲音冷得像從冰櫃裏拿出來的刀子。
    就在這時，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忽然彈出了另一個被修複好的文件。那是一份名單。
    一份【水底檔案室】建成時，所有參與項目的核心人員名單。
    林默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了名單最末尾的一個名字上。
    那是一個職位標注為“後勤部藥品特殊處理專員”的人。
    他的名字旁邊，還有一個地址。
    那是他在二十年前，登記在菁華集團內部的家庭住址。
    一個位於渝城老城區，早該被拆遷，卻至今依然存在的老舊家屬院。
    林默收起電腦，將那個密封箱重新封好，拖回了車上。
    “掌櫃的，我們……”阿四看著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去找一把鑰匙。”林默發動了汽車。
    “什麽鑰匙？”
    “一把能打開菁華附屬醫院，那間‘特殊化療藥’配藥室大門的鑰匙。”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初九辰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0點
    支出：51點（擾動水底亡魂安息50點，****1點）
    當前餘額：695點
    ■特殊事項記
    ?於廢棄碼頭遭遇“三錢立”大凶之卦，卦象示警：陰兵借道，活人避讓。
    ?成功撤離，並於城郊廢棄水泥廠開啟【水底檔案室】。
    ?破解加密檔案，揭露菁華集團“腦域采伐”核心技術——【神經琥珀劑】（藍藥）的真相。
    ?確認該藥劑以“前人”腦脊液為原料，“後人”的大腦為“食材”，形成罪惡循環。
    ?獲取二十年前項目核心人員名單及住址，鎖定關鍵人物——藥品處理專員。
    ■物品損耗
    ?便攜式切割機x1（電量耗盡）。
    ?密封合金箱x1（被暴力破拆）。
    ■人員狀態
    ?林默：發現藍藥真相，憤怒值MAX，已鎖定下一步行動目標。
    ?小倩：目睹藍藥注射過程，精神受到衝擊，但已確認靈魂被“固化”的關鍵信息。
    ?阿四：三觀被反複碾壓，對人類的惡有了全新的認識，處於“想吐但吐不出來”的狀態。
    ?黑貓：提供了破解密碼的關鍵思路，對林默的智商表示了肯定，但對即將麵對的人類內部的醜惡表現出不屑。
    ■下步計劃
    ?前往老家屬院，尋找二十年前的“藥品處理專員”，獲取潛入菁華醫院配藥室的“鑰匙”。
    ?研究【神經琥珀劑】的成分，尋找可能的解藥或抑製劑。
    ?準備偽裝，潛入菁華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