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腦蛭蟲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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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剛剛因暴富而升起的、幾乎要將三濟典當鋪天花板掀翻的狂喜,在榕城第一人民醫院的頭條新聞麵前,像被針尖戳破的氣球,瞬間泄得幹幹淨淨。
    空氣裏,隻剩下一種名為“麻煩大了”的死寂。
    阿四的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剛剛還在暢想退休生活的美好藍圖,此刻已經被那張打了馬賽克的、病人扭曲倒地的照片,徹底撕成了碎片。
    “掌……掌櫃的,頭等艙……還坐嗎?”
    他問出了一個此刻聽起來無比奢侈的問題。
    林默抬起頭,那雙剛剛還閃爍著“資本之光”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凝重。
    他麵無表情地劃開手機屏幕,動作幹脆利落,找到了剛剛下好的訂單。
    退票。
    確認。
    “經濟艙都免了。”
    林默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波瀾,仿佛那一萬點陰德從未出現過。
    “我們走‘老路’。”
    阿四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
    他看向牆角那口平平無奇的水井,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最快的交通工具,永遠是典當鋪的這口井。
    它無視距離,無視交通管製,更無視……人間那套越來越複雜的安檢係統。
    “黑爺。”
    林默看向窗台。
    黑貓“黑爺”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油亮的黑毛在晨光下像一匹上好的緞子,但那雙金色的豎瞳,卻閃爍著一絲屬於捕食者的、冷酷的興奮。
    它嗅到了災難的味道。
    而災難,往往意味著巨大的風險,與……同樣巨大的機遇。
    “走。”
    黑貓隻吐出一個字,便從窗台上一躍而下,身姿輕盈地落在了水井的井沿上。
    它回頭看了一眼林默,那眼神仿佛在說:別磨蹭了,救人如救火,晚一分鍾,你的潛在客戶可能就少一個。
    林默不再猶豫。
    他一把抓起櫃台上那個裝著張小桃大腦的玻璃罐,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冰冷的觸感讓他紛亂的心緒沉靜了些許。
    “阿四,跟上。”
    “好嘞!”
    阿四不敢怠慢,連忙跟了上去。
    三人一貓,再次站在了這口連接著未知與過往的古井前。
    與來時的輕鬆不同,這一次,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風雨欲來的沉重。
    林默抱著玻璃罐,第一個跳了下去。
    熟悉的失重感傳來,周圍的景物化作流光溢彩的線條,但這一次,林默無心欣賞。
    他滿腦子都是那詭異的“藍色癲癇”與“健腦糖丸”。
    ……
    榕城。
    第一人民醫院。
    一股濃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嘔吐物的酸腐,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什麽東西正在腐爛的甜腥氣,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堵在醫院門口。
    林默和阿四的身影,憑空出現在醫院後巷一個堆滿廢棄醫療垃圾的角落。
    黑貓輕巧地從林默肩頭跳下,皺了皺鼻子,金色的瞳孔裏滿是厭惡。
    “這地方的陰氣,比青岩鎮那口老墳都衝。”
    阿四剛站穩,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醫院門口早已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穿著防護服的警察與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神情緊張地維持著秩序。
    更多的是情緒崩潰的家屬。
    他們被攔在警戒線外,哭喊聲、咒罵聲、祈求聲,匯成了一股絕望的聲浪,拍打著這家早已不堪重負的醫院。
    “讓我進去!我兒子在裏麵!他才十七歲啊!”
    “王醫生!王醫生你出來!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救救我老婆!”
    “都是那該死的‘健腦糖割’!騙子!殺人犯!”
    林默的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落在了醫院大樓那幾個亮著燈的窗口上。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粘稠、邪異、充滿了混亂與痛苦的能量,正從那棟大樓裏源源不斷地溢散出來,像墨汁滴入清水,汙染著周圍的一切。
    “我們怎麽進去?”
    阿四壓低了聲音,看著門口那陣仗,心裏直打鼓。
    “跟我來。”
    林默沒有走向正門,而是領著阿四,繞著醫院的外牆,走向了急診大樓的側麵。
    那裏有一排窗戶,對應著一樓的雜物間。
    其中一扇窗戶的玻璃碎了,隻用硬紙板和膠帶勉強封著。
    對於修複了身體、力量充沛的林默來說,這點障礙,形同虛設。
    他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沒人注意,隨即單手撐住窗台,手臂肌肉微微一鼓,整個人便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
    阿四緊隨其後,雖然動作笨拙了些,但也算有驚無險。
    雜物間裏光線昏暗,堆滿了各種醫療器械的包裝箱。
    林默將懷裏的玻璃罐輕輕放下,叮囑道:
    “阿四,你和黑爺在這裏等著,看好東西,哪兒也別去。”
    阿四連忙點頭。
    他知道,外麵的世界太危險,還是待在掌櫃的身邊最有安全感。
    林默推開雜物間的門,一條通往急診大廳的走廊,瞬間展現在他眼前。
    走廊裏,一片狼藉。
    翻倒的輸液架,散落一地的病曆,還有幾灘已經幹涸的、顏色詭異的汙漬。
    空氣中的那股甜腥氣更重了。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腳步匆匆地從他麵前跑過,臉上寫滿了疲憊與麻木,甚至沒有多看他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一眼。
    整個醫院,就像一個高速運轉到即將崩潰的機器,每一個人都是一顆快要磨損殆盡的螺絲釘。
    林默逆著人流,朝著急診搶救室的方向走去。
    還沒等他靠近,一陣淒厲的、不似人聲的尖叫,就從一間半開著門的病房裏傳了出來。
    “不……不要過來!藍色的……好多藍色的蟲子!它們在爬!在我的腦子裏爬!”
    林默的腳步一頓,猛地轉頭看去。
    病房裏,幾個護士正死死按住一個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此刻卻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瘋狂地扭動、掙紮。
    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布滿了血絲,臉上、脖子上、手臂上,所有裸露的皮膚之下,都浮現出了一層詭異的、如同蛛網般密布的藍色紋路。
    那些紋路,像是活的,正隨著他的掙紮而微微蠕動。
    “鎮定劑!快!加大劑量!”
    一名年長的護士大喊著,聲音嘶啞。
    另一名年輕護士手忙腳亂地準備著注射器,但她的手抖得厲害,好幾次都對不準藥瓶的瓶口。
    “沒用的……”
    林默站在門口,輕聲自語。
    他的視線,已經穿透了那層皮膚,看到了真相。
    那根本不是什麽紋路,也不是什麽血管。
    而是一條條比發絲還要纖細、通體幽藍的、仿佛由陰氣凝聚而成的微小生物。
    它們盤踞在男人的血管與神經之中,尤其密集地匯聚在他的大腦區域,正貪婪地吸食著他的生命精元與神智。
    腦蛭蟲。
    林默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這個名字。
    這不是現代醫學能夠定義的“寄生蟲”,而是一種古老巫蠱之術中才會記載的“陰物”。
    它以活人的精氣神為食,尤其喜歡吞噬智慧與記憶,最終將宿主變成一具隻會憑本能哀嚎的空殼。
    而培養這種陰物的最佳“培養基”,就是充滿生命活力的……腦脊液。
    尤其是來自年輕、健康、聰慧的少年的腦脊液。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都串聯了起來。
    張明被抽走的腦脊液,並沒有被簡單地賣掉。
    它們被用來喂養了這些惡毒的腦蛭蟲。
    而那些所謂的“健腦糖丸”,根本不是什麽營養品。
    裏麵包裹的,就是這些被喂養成熟的、饑渴的蟲卵!
    那些望子成龍的家長,親手將最惡毒的詛咒,喂給了自己。
    這是一場何等殘忍、何等惡毒的騙局!
    林默的拳頭,在白大褂的口袋裏,悄然握緊。
    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細微的聲響。
    “啊——!”
    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發出一聲更淒厲的慘叫,身體猛地向後一弓,形成了一個恐怖的角度。
    隨後,他脖子上的一條藍色“紋路”突然鼓起,像是有一條小蛇在皮下遊走。
    噗!
    一聲輕響。
    那條紋路處的皮膚,竟然被從內而外地頂破了!
    一滴藍黑色的、粘稠的液體,從傷口處滲了出來,滴落在雪白的床單上,瞬間腐蝕出一個小小的黑洞,冒著絲絲縷縷的青煙。
    病房內的幾個護士,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得齊齊後退了一步,臉上血色盡失。
    完了。
    這是她們此刻唯一的念頭。
    這種怪病,根本就無藥可醫!
    “去找石灰、雄黃、艾草、還有朱砂。”
    一個冷靜得近乎冷酷的聲音,突然在病房門口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林默身上。
    “你是誰?這裏是隔離區,你怎麽進來的!”
    那名年長的護士厲聲質問,但她的聲音裏,更多的是驚慌而非憤怒。
    林默沒有理會她。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那個在床單上不斷腐蝕、擴大的黑點。
    “還要一味主藥。”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在對自己說話。
    “民國二十三年的《百草驅邪錄》裏記載過,要用‘無根水’,以‘向陽木’之火熬製七十二遍,方可製成‘蕩穢湯’,驅除這種‘陰蛭’。”
    這些知識,就像是原本就儲存在他腦子裏一樣,清晰地浮現出來。
    這是典當鋪賦予他的、屬於曆代掌櫃的知識傳承。
    “什麽……什麽亂七八糟的?”
    年輕護士聽得一頭霧水。
    但那名年長的護士,卻像是想到了什麽,渾身一震,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林默。
    “你……你是……中醫?”
    “算是吧。”
    林默淡淡地回應了一句,然後轉身就走。
    他沒有時間解釋。
    多耽擱一分鍾,就可能多一個人死於這種非人的折磨。
    他快步回到雜物間。
    阿四和黑貓正焦急地等待著。
    “掌櫃的,怎麽樣了?”
    “比想象的更糟。”
    林默言簡意賅,他從口袋裏掏出紙筆,飛快地寫下了一長串藥材的名字。
    除了石灰、雄黃這些常見的,後麵還有一連串生僻的名字:‘九節菖蒲’‘鬼箭羽’‘千年健’……
    他將單子遞給阿四。
    “拿著錢,不管用什麽辦法,一個小時之內,把這些東西全部買回來。”
    “記住,是全榕城所有藥店裏的存貨,我全要。”
    林默的眼神,不容置疑。
    【陰德支出:五百點。】
    【用途:緊急采購【蕩穢湯】所需藥材及器具,授權阿四臨時動用。】
    林默直接從賬戶裏劃撥了五百點,這筆錢,足夠阿四把整個榕城的中藥市場買空了。
    阿四接過單子,看著上麵那串數字,手都在抖。
    但他沒有問為什麽。
    掌櫃的眼神告訴他,現在是拚命的時候,不是問問題的時候。
    “是!”
    阿四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衝出了雜物間。
    林默則抱起地上的玻璃罐,對黑貓說:
    “我們去一個地方。”
    “那個捐贈身體的‘意外身故者’,還在停屍房。”
    “熬藥需要時間,換身,也同樣需要。”
    黑貓舔了舔爪子,金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讚許。
    臨危不亂,多線操作。
    這個新上任的掌櫃,越來越有那麽點意思了。
    就在林默抱著玻璃罐,準備前往地下一層的停屍房時,他口袋裏的手機,再次劇烈地、毫無征兆地狂震起來。
    這一次,不是有新的陰德入賬。
    而是整個手機界麵,都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本簡潔的、如同記賬軟件般的流水賬界麵,開始閃爍、扭曲。
    無數古樸、繁複的金色符文,從屏幕的底層浮現出來,它們相互交織、盤旋,最終,重組成了一個嶄新的、充滿了威嚴與肅殺之氣的界麵。
    界麵的頂端,不再是【三濟典當鋪流水賬】幾個字。
    取而代之的,是三個篆體大字——
    【輪回簿】!
    而在簿子的首頁,一條嶄新的、血紅色的信息,剛剛浮現出來。
    【目標鎖定:周德才(菁華中學校長)。】
    【狀態:魂魄離體,正受‘一九四二屆亡魂’分食之苦。】
    【地點:菁華中學,校長辦公室。】
    林默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一九四二年?
    這又牽扯出了什麽陳年舊案?
    還沒等他從這巨大的信息量中回過神來,【輪回簿】的界麵再次一閃。
    一條新的提示,出現在屏幕下方。
    【檢測到當品‘張小桃的大腦’近距離目睹‘大慈悲救苦’之行,觸發隱藏條件。】
    【當品‘張小桃的大腦’已領悟特殊技能:超度冤魂(初級)!】
    林默低下頭,看向懷裏那個冰冷的玻璃罐。
    那顆沉寂的大腦,表麵竟不知何時,開始散發出一層微弱而聖潔的、乳白色的光暈。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三日申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零點。
    支出:五百點(用於緊急采購【蕩穢湯】項目啟動資金,屬於必要投資)。
    當前餘額:9510點(錢是用來花的,更是用來救命的)。
    ■特殊事項記錄
    ?已抵達榕城第一人民醫院,確認“藍色癲癇”為“腦蛭蟲災”,屬惡性巫蠱事件。
    ?掌櫃林默已找到解決方案【蕩穢湯】,並派員采購,項目進展順利。
    ?本店核心係統【當鋪流水賬】在掌櫃的英明領導與慈悲行為感召下,成功升級為【輪回簿】模式,功能大幅提升,可喜可賀。
    ?【輪回簿】揭示了更深層次的陰謀,涉及【菁華中學校長】與【一九四二屆亡魂】,案件複雜度呈指數級上升。
    ?當品【張小桃的大腦】在觀摩學習中自我提升,成功解鎖新技能,展現出極高的培養價值。
    ■物品損耗
    ?陰德點x500。
    ?榕城各大藥鋪相關藥材庫存(即將清空)。
    ■人員狀態
    ?林默:已完全進入救世主模式,大腦超頻運轉,多線程處理“換身手術”、“熬製解藥”、“調查新案”等多個高難度任務,情緒穩定,狀態極佳。
    ?阿四:化身“神豪采購員”,手握巨款,正體驗著“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樸素真理,使命感爆棚。
    ?黑貓(Hei爺):對掌櫃的危機處理能力表示初步認可,並對【輪回簿】的新功能產生了濃厚的研究興趣,認為這有助於更精準地評估未來項目的風險與收益。
    ■下步計劃
    ?首要任務(並行):林默前往停屍房,為張小桃進行大腦移植手術;阿四完成藥材采購任務。
    ?次要任務:熬製【蕩穢湯】,拯救全院患者。
    ?隱藏議程:菁華中學的校長辦公室,似乎成了下一個,也是更危險的目的地。林默覺得,自己可能捅了一個比馬蜂窩還大的……厲鬼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