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幻覺。
    也不是瀕死前，大腦產生的最後泡影。
    冰冷的，銳利的，刺穿血肉的痛楚。
    從他的手腕，沿著神經，一路燒灼到大腦皮層。
    真實得，不容置疑。
    林默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低下頭。
    視野裏。
    那隻通體漆黑，本應化為灰燼的貓。
    正死死地，咬著他的手腕。
    尖銳的犬齒，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皮肉與筋骨之間。
    鮮血，爭先恐後地，從齒痕的縫隙中湧出。
    滴落。
    在黑色的封皮上，暈開一朵，又一朵，妖異的，紅蓮。
    是Hei爺。
    那雙黑曜石般的瞳孔，在應急燈幽紅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而又執拗的光。
    高傲。
    決絕。
    以及一種，林默從未在它眼中見過的，近乎燃燒的，焦急。
    “你……”
    林默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一個字，卡在喉嚨深處，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他的大腦，被這超現實的景象，衝擊成了一片空白的，混亂的，雪原。
    死了。
    它明明已經死了。
    在三濟典當鋪那場，燃盡一切的大火中。
    它用自己最後的靈魂，為他，為所有人，換來了這唯一的，破局點。
    他親眼所見。
    他親身感受。
    那股靈魂燃盡時，最後的決絕與溫暖。
    可現在。
    它，就在這裏。
    用一種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宣告著自己的存在。
    並且，阻止了他。
    在他即將，用滔天的怒火與悔恨，將這罪惡的企劃書，徹底銷毀的瞬間。
    為什麽。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要阻止我。
    無數的疑問，如同瘋狂滋生的，藍色細胞，瞬間擠滿了林默的腦海。
    手腕上的劇痛，愈發清晰。
    那疼痛，像是一根冰冷的錨，將他那即將被，巨大荒謬感，與，滔天悔恨，徹底衝垮的理智，死死地，釘在了原地。
    他被迫，冷靜。
    被迫，去思考。
    那混亂的，雪白一片的腦海中。
    一個，剛剛才被他發現的，讓他，墜入無邊自責深淵的，秘密。
    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來。
    【冰髓溯影】。
    就在剛才。
    就在他被那張1953年的當票，徹底擊碎了所有認知之後。
    他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嚐試。
    他將那源自鎮魂鼓的，溫暖的，充滿了生命氣息的力量。
    與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冰冷的，能夠讀取死亡記憶的力量。
    兩種，截然相反，甚至，相互克製的力量。
    強行，融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行為。
    稍有不慎。
    兩種力量的衝突，就足以，將他的精神，徹底撕成碎片。
    但，他成功了。
    一股，全新的，更加精純，更加具有穿透性的，金藍兩色，交織纏繞的能量。
    在他的指尖，匯聚。
    他用這股，全新的力量。
    點在了那枚，血紅色的，屬於，三濟典當鋪創始人的，私印之上。
    他要看的。
    不是，這枚印章，殘留的，記憶碎片。
    他要，穿透，時間的，表象。
    去窺探，那隱藏在，最深處的，本質。
    嗡——
    一聲，隻有他，能聽見的，細微共鳴。
    在那枚，小小的，血色印記之下。
    一行，被，某種，更加古老，更加精巧的，手法，隱藏起來的，微小刻字。
    緩緩地，浮現。
    【玉墜不可離開雪山，否則詛咒覺醒】。
    詛咒。
    覺醒。
    短短的，十二個字。
    像十二根，燒紅的，鋼針。
    狠狠地，紮進了，林默的，心髒。
    原來。
    創始人，不是，這場，滔天罪孽的，幫凶。
    他，是在，阻止。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這個世界。
    他，用，典當鋪的，規則。
    將那個，作為，封印核心的，“巫女玉墜”。
    強行，以，活當的形式。
    永遠地，禁錮在了，長白山，的，範圍之內。
    典當。
    當品，必須，留在，典當鋪的，勢力範圍。
    這是，鐵律。
    是，刻在，每一個，朝奉，骨子裏的，規矩。
    他，利用了，這個，規則。
    創造了一個，長達，近七十年的，封印。
    一個，脆弱，卻又，有效的，封印。
    隻要，玉墜，不離開，長白山。
    那個，被，初代巫女，用生命，鎮壓的，名為“Miko001”的，恐怖詛咒。
    就，永遠，無法，徹底，蘇醒。
    而自己。
    林默的，身體，開始，控製不住地，顫抖。
    那個，該死的，愚蠢的，自以為是的，自己。
    為了，所謂的，了結因果。
    為了，那，可笑的，賬麵平衡。
    親手。
    將那張，屬於，烏日娜的，當票。
    撕毀了。
    他，親手，打破了，這個，維持了，近七十年的，平衡。
    他，親手，將，那枚，早已被，汙染的，玉墜。
    送回到了，“巫醫”，的手中。
    最終。
    導致了，它的，自毀。
    導致了，末日倒計時的，開啟。
    是他。
    是他，親手，按下了，世界毀滅的，按鈕。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吼。
    從林默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那股，足以，將，靈魂，都，徹底，撕裂的，悔恨，與，自責。
    如同，黑色的，潮水。
    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就在，這，股，情緒，即將，徹底，摧毀他，所有理智的，瞬間。
    Hei爺，出現了。
    用，這，最，疼痛的，方式。
    將他，從，那，自我毀滅的，邊緣。
    強行，拉了，回來。
    林默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
    他，抬起，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再一次，看向，那隻，咬著他，不肯鬆口的，黑貓。
    Hei爺的，眼神。
    依舊，冰冷，而，決絕。
    但，在那，冰冷之下。
    林默，讀懂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那不是，焦急。
    是，警告。
    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
    仿佛，在說。
    冷靜。
    蠢貨。
    現在，還不是，你，崩潰的時候。
    林默，那，因為，悔恨，而，瘋狂跳動的，心髒。
    竟然，真的，一點，一點地，平複了，下來。
    他，放棄了，掙紮。
    任由，那，尖銳的，牙齒。
    繼續，嵌在，自己的，手腕裏。
    他，的，目光。
    越過，Hei爺，那，烏黑的，脊背。
    重新，落在了，那本，攤開的，【雪女軍團最終階段企劃書】上。
    黑色的，封皮。
    暗紅的，血跡。
    冰冷的，文字。
    精準的，數據。
    那，血紅色的，倒計時。
    依舊在，無情地，跳動著。
    【69:43:12】
    【69:43:11】
    【69:43:10】
    ……
    為什麽。
    Hei爺，要，阻止，自己，毀掉它？
    難道。
    這裏麵。
    還有，比，末日計劃，本身，更重要的，信息？
    一個，念頭。
    在，林默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
    圖們江。
    黑色的，江水，翻湧著，慘白的，浮冰。
    阿四，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泡發了的，爛肉。
    意識，在，溫暖的，幻夢，與，冰冷的，現實之間。
    來回，拉扯。
    每一次，當他，即將，徹底，沉入，那，黑暗的，江水深處時。
    一股，極其，微弱的，暖意。
    就會，從，他，靈魂的，最深處，升起。
    將他，那，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重新，點燃，一瞬間。
    那，是，薩滿，獻祭時。
    那道，橫掃，整個，長白山脈的，金色，光芒。
    所，留下的，最後，餘暉。
    他，用，那，早已，失去，知覺的，牙齒。
    死死地，咬著，浮冰的，邊緣。
    牙齦，早已，被，堅冰，磨得，血肉模糊。
    滲出的，血液。
    瞬間，就，與，浮冰，凍結在，一起。
    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連接。
    他，不能，死。
    至少。
    不能，在，吃上，那頓，豬肉燉粉條，之前，死。
    那個，***，林默。
    還，欠著，他，一頓，飯。
    這個，念頭。
    成了，他，在這，無邊，寒冷中。
    唯一的，執念。
    唯一的，坐標。
    他，要，活下去。
    ……
    要塞，資料室。
    死寂。
    空氣中，隻剩下，林默，粗重的，呼吸聲。
    與，那，從，地下，深處，傳來的，恒定的，低沉，嗡鳴。
    林默，的，目光。
    死死地，鎖定在，那本，企劃書上。
    他，沒有，再，試圖，去，掙脫。
    而是，用，那隻，沒有，被，咬住的，右手。
    緩緩地，伸了，過去。
    這一次。
    他的，動作，很慢。
    很，輕。
    仿佛，生怕，驚動了，什麽。
    Hei爺，依舊，死死地，咬著他。
    但，並沒有，阻止，他，這，一次的，行動。
    林默的，指尖。
    輕輕地，撚起了，企劃書的，一角。
    翻開了，新的一頁。
    那一頁。
    不是，之前，那些，冰冷的，投放，計劃，與，數據，模型。
    而，是，一張，實時，更新的，動態，地圖。
    與，一行，不斷，跳動的，實時，數據。
    地圖上。
    一道，肉眼可見的，深藍色，界線。
    正在，從，西伯利亞的，方向。
    緩緩地，向著，國境線，內部，推進。
    如同，一堵，正在，緩慢，生長，蔓延的，冰牆。
    在，那，界線的，旁邊。
    標注著，一行，小字。
    【“絕對零度”隔離帶實時推進速度：1.02公裏/日】
    【預計，48小時後，將，覆蓋，圖們江下遊，全境。】
    林默的，瞳孔。
    猛地，一縮。
    阿四！
    他，還在，圖們江上！
    如果，這，堵，冰牆，蔓延，過去。
    他，將，再，也，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他的，目光。
    繼續，向下，移動。
    在，地圖的，下方。
    是，另一個，獨立的，數據，窗口。
    窗口的，標題，是。
    【Miko001號原始基因序列同化體（素體編號775）實時狀態監測】
    那，是，烏日娜。
    數據，麵板上。
    一條條，冰冷的，信息，不斷，刷新。
    【同化率：78%】
    【生命體征：穩定下降中】
    【物理形態：表皮組織開始呈現“玻璃態”透明化，皮下出現“青銅神樹”枝狀結構蔓延跡象。】
    【精神狀態：意識囚籠內部能量波動減弱，預計12小時後，原有人格將徹底消散。】
    林默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
    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
    烏日娜，的，身體，正在，透明化。
    皮膚下，出現了，青銅神樹的，紋理。
    那個，曾經，在，當鋪裏。
    倔強地，看著他的，女孩。
    正在，一點，一點地，被，那個，恐怖的，怪物。
    從，內部，徹底，吞噬。
    她，快要，消失了。
    林默，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Hei爺，為什麽要，阻止他了。
    毀掉，這本，企劃書。
    就，等於，毀掉了，這，唯一的，情報，來源。
    他，將，變成，一個，徹底的，瞎子，聾子。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倒計時，歸零。
    卻，對，外界的，一切，變化。
    一無所知。
    那，才是，真正的，絕望。
    就在，他，為，這個，發現，而，感到，一陣，後怕的，時候。
    一股，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信息流。
    毫無，征兆地。
    湧入，他的，腦海。
    仿佛，是，三濟典當鋪，那，亙古，不變的，規則。
    對他，剛剛的，行為。
    做出的，最終，裁定。
    【勘破百年封印，獲悉創始人苦心，功過相抵，因果紊亂，陰德暫記100。】
    100點。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原來。
    這就是，親手，開啟，末日的，代價。
    他，緩緩地，抬起頭。
    目光，再一次，與，Hei爺，那雙，黑色的，瞳孔，對上。
    他，輕聲，開口。
    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
    “我，明白了。”
    話音，落下。
    Hei爺，那，死死，咬合的，牙關。
    終於，緩緩地，鬆開了。
    它，輕巧地，從，林默的，手腕上，跳了，下來。
    落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它，舔了舔，嘴角，殘留的，林默的，鮮血。
    然後，用，那，一貫，高傲，而又，疏離的，眼神。
    看著他。
    仿佛，在，審視。
    審視，這個，犯下了，彌天大錯的，蠢貨。
    是否，還有，拯救的，價值。
    林默，沒有，去，管，自己，那，血肉模糊的，手腕。
    他，的，目光。
    落在了，保險櫃裏。
    那管，閃爍著，幽幽，藍光的，圓柱形，低溫，儲存罐上。
    【Miko001號原始基因序列】。
    一切，罪惡的，源頭。
    然後。
    他的，目光，又，移回，手中的，企劃書上。
    那，不斷，跳動的，倒計時。
    那，不斷，推進的，冰牆。
    那，不斷，被，吞噬的，烏日娜。
    還有，那，生死未卜的，阿四。
    悔恨。
    憤怒。
    自責。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
    都，沉澱了，下來。
    轉化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與，決然。
    錯了。
    已經，錯了。
    現在，去，追悔，沒有任何，意義。
    唯一，能做的。
    就是，在，這，已經，注定的，末日，降臨之前。
    去，彌補。
    去，戰鬥。
    去，將，那些，高高在上。
    自以為，可以，操縱，一切的，混蛋。
    從，他們的，神座上。
    狠狠地，拖下來。
    然後。
    踩進，最，肮髒的，泥裏。
    林默，合上了，那本，企劃書。
    他，看著，Hei爺。
    一字一句地，說道。
    “帶我，去，核心區。”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長白曆七十七年臘月初四）】
    【■陰德點收支】
    收入：0點。
    支出：100點。（備注：勘破創始人封印之秘，然撕毀當票，打破封印，間接啟動末日計劃，功不抵過，因果紊亂，暫記負一百點。）
    當前餘額：200點。
    【■當品狀態】
    【青銅神樹】：狀態暫時穩定。
    【Miko001號原始基因序列】：已發現。其同化體（烏日娜）狀態惡化，皮下出現“青銅神樹”枝狀結構。
    【雪女軍團最終階段企劃書】：核心情報已確認，實時動態監測功能開啟。
    【巫女玉墜】：確認已自毀。
    【■活當者狀態】
    【775號實驗體後代（雪女/烏日娜）】：同化率78%，原有人格瀕臨消散。
    【首席醫官（代號：巫醫/月讀命）】：真身被“雪葬”封印。
    【■特殊事項記錄】
    ·創始人的秘密：林默通過【冰髓溯影】發現創始人留下的警告，確認其守護者身份。
    ·歸來的謎影：Hei爺（黑貓）以未知方式“複活”，並現身要塞，其行為阻止了林默銷毀關鍵情報，動機成謎。
    ·雙重倒計時：【雪女軍團】末日倒計時剩餘約69小時；【絕對零度隔離帶】預計48小時後覆蓋阿四所在區域。
    【■人員狀態】
    ·林默：（負罪的執行者）接受自身過錯，在Hei爺的引導下，決定前往要塞核心區尋找破局之法。
    ·阿四：（寒冰上的餘火）在圖們江浮冰上依靠最後意誌與“焚骨祭”餘波維持生命，正麵臨“絕對零度隔離帶”的致命威脅。
    ·黑貓（Hei爺）：（沉默的引路人）狀態未知。與林默達成某種默契，似乎準備引導他前往更深處。
    ·雪女（偽）：狀態未知。
    ·老王/小李：（冰封囚徒）生命體征徹底消失。
    ·鄂溫克薩滿：（獻祭者）確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