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沒有經過思考。
    如同，本能。
    “帶我，去，核心區。”
    聲音，在死寂的資料室裏，撞擊著金屬的牆壁，發出空洞的回響。
    Hei爺那雙黑曜石般的瞳孔，靜靜地凝視著他。
    沒有回應。
    沒有動作。
    那眼神，深邃得，像兩口，吞噬一切光線的，古井。
    仿佛在用最純粹的沉默，審判著林默的覺悟。
    林默沒有移開視線。
    他任由手腕上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裏。
    尖銳的疼痛，像一根持續通電的探針，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卻也讓他前所未有地清醒。
    悔恨與自責的黑色潮水，並未退去。
    它們隻是沉澱了下去，凝固成了，他腳下，最堅實的大地。
    他踩在這片，由自己的愚蠢，所鑄就的，焦土之上。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
    空氣，粘稠得，讓人窒息。
    終於。
    Hei爺，緩緩地，轉過了身。
    它那通體烏黑的，矯健優雅的，身軀。
    如同一滴，融入，黑暗的，墨。
    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它邁開步子，向著，資料室，更深處的，黑暗，走去。
    林默，立刻，跟了上去。
    他甚至，沒有，去包紮，自己的，傷口。
    那本，攤開的，【雪女軍團最終階段企劃書】，被他，合上，拿在了，手中。
    冰冷的，封皮。
    沾染著，他，溫熱的，鮮血。
    形成一種，詭異的，觸感。
    這，不再是，一本，末日計劃。
    這是，他，贖罪的，唯一，路徑。
    也是，壓在他，靈魂之上，最沉重的，枷鎖。
    走廊，比，來時的路，更加，幽深，狹窄。
    牆壁，不再是，之前那種，粗糙的，混凝土。
    而是，光滑的，冰冷的，合金。
    接縫處，嚴絲合縫。
    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精密感。
    腳下，不再是，堅實的，地麵。
    而是，鏤空的，金屬，網格。
    從，網格的，下方。
    傳來，更加，清晰，更加，巨大的，設備，嗡鳴聲。
    混合著，某種，液體，高速，流動的，聲音。
    空氣中，福爾馬林與鐵鏽的氣味，漸漸淡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更加，純粹的，無機質的，冰冷。
    那是一種，類似於，大型，計算機房的，味道。
    混合著，臭氧，與，過載的，電路，散發出的，微弱，焦糊味。
    林默的，大腦，在，高速，運轉。
    他的眼前，不斷，閃回著，企劃書上，那兩組，血紅色的，倒計時。
    【“絕對零度”隔離帶實時推進速度：1.02公裏/日】
    【預計，48小時後，將，覆蓋，圖們江下遊，全境。】
    四十八小時。
    阿四。
    那個，趴在，浮冰上。
    用，最後的，意誌，與，死亡，對抗的，男人。
    他的，生命，隻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時。
    一旦，那堵，無形的，冰牆，蔓延而至。
    他，將，連同，那，奔流的，江水。
    一起，被，凍結成，永恒的，琥珀。
    再無，生機。
    另一組，數據。
    更加，觸目驚心。
    【Miko001號原始基因序列同化體（素體編號775）實時狀態監測】
    【精神狀態：意識囚籠內部能量波動減弱，預計12小時後，原有人格將徹底消散。】
    十二小時。
    烏日娜。
    那個，倔強的，鄂倫春族，女孩。
    她的，靈魂。
    正在，被，那個，名為，“Miko001”的，怪物。
    一點，一點地，吞噬。
    再過，十二個小時。
    這個世界上。
    就再也，沒有，烏日娜了。
    隻剩下，一個，繼承了，她，身體的，恐怖，存在。
    一個，皮膚，會，呈現，“玻璃態”，透明化。
    皮下，會，蔓延出，“青銅神樹”，枝狀，結構的，怪物。
    兩個，倒計時。
    像兩把，最，鋒利的，尖刀。
    抵著，林默的，後心。
    逼著他，隻能，向前。
    不能，停下。
    不能，崩潰。
    更，不能，死。
    他，不再是，那個，被動，卷入的，局外人。
    他是，這一切的，因。
    也必須，成為，這一切的，果。
    “負罪的執行者”。
    他，必須，親手，為，自己，犯下的，錯誤。
    畫上，一個，**。
    無論，那個，代價，是什麽。
    ……
    圖們江。
    黑色的，江水，似乎，流淌得，更加，緩慢了。
    江麵上，凝結的，浮冰，越來越多。
    越來越，大。
    空氣，冷得，像，凝固的，鐵塊。
    每一次，呼吸。
    都，像，在，吞咽，無數，細小的，冰針。
    阿四，的，意識。
    已經，模糊，成了一片，灰白。
    他，感覺不到，寒冷。
    也，感覺不到，疼痛。
    甚至，連，那，死死，咬住，浮冰的，牙齒。
    都，失去了，知覺。
    他，隻是，憑借著，最後，一絲，本能。
    維持著，這個，動作。
    他的，腦海中。
    隻剩下，一個，反複，出現的，畫麵。
    三濟典當鋪裏。
    熱氣騰騰的，豬肉燉粉條。
    寬大的，粉條，吸滿了，油潤的，湯汁。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燉得，軟爛，入口即化。
    那個，姓林的，***，朝奉。
    就，坐在，對麵。
    一臉，嫌棄地，看著，狼吞虎咽的，自己。
    “媽的……”
    “虧了……”
    阿四的，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
    他，快要，撐不住了。
    那，源自，薩滿，獻祭的，最後一絲，溫暖。
    已經，徹底，熄滅。
    死亡的，黑暗。
    如同，冰冷的，江水。
    正在，從，四麵八方，將他，包裹，吞沒。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
    他，仿佛，感覺到了，什麽。
    一種，更加，深沉。
    更加，純粹。
    更加，無可抵擋的，寒冷。
    正，從，遙遠的，北方。
    那，西伯利亞的，方向。
    緩緩地，壓了，過來。
    那不是，普通的，降溫。
    那是一種，連，時間和空間，都，要，被，凍結的，絕對，死寂。
    求生的，本能。
    讓，他，那，早已，麻木的，身體。
    爆發出，最後，一絲，力量。
    他，咬得，更緊了。
    ……
    要塞，深處。
    Hei爺，停下了，腳步。
    在它的，麵前。
    是一扇，巨大，厚重的，圓形，合金門。
    像，銀行，金庫的，那種，防爆門。
    但，比，那，更加，巨大。
    更加，堅固。
    表麵，光滑如鏡。
    找不到，任何，把手，鑰匙孔，或者，密碼盤。
    隻有，在，正中心的位置。
    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凹槽。
    以及，凹槽下方，一個，閃爍著，微弱，紅光的，掃描口。
    林默，走上前。
    他，仔細，觀察著，這扇，代表著，絕對，防禦的，大門。
    以，他，目前，的力量。
    就算，用上，鎮魂鼓的，全部，能量。
    也，不可能，撼動，它，分毫。
    這裏，就是，終點了嗎？
    他，看向，Hei爺。
    Hei爺，也，正，仰頭，看著他。
    那雙，黑色的，瞳孔裏。
    沒有，任何，情緒。
    然後。
    它，抬起，一隻，前爪。
    輕輕地，碰了碰，林默，那隻，還在，流血的，手腕。
    接著。
    它的，視線。
    緩緩地，移向，那扇，門，中心的，紅色，掃描口。
    林默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瞬間，明白了。
    DNA。
    這扇門，需要，特定的，DNA，才能，開啟。
    可是，誰的，DNA？
    是，那個，代號，“巫醫”的，首席醫官？
    還是，某個，更高層的，權限者？
    不。
    不對。
    林默的，腦海裏，閃過，那張，1953年的，當票存根。
    閃過，那個，屬於，三濟典當鋪，創始人的，血色，私印。
    一個，瘋狂，而又，大膽的，猜測。
    在他的，心中，浮現。
    他，沒有，猶豫。
    深吸一口氣。
    將，自己，那，血肉模糊的，手腕。
    狠狠地，按在了，那個，冰冷的，紅色，掃描口上。
    滋——
    一聲，輕微的，電流，聲響起。
    傷口處，傳來，一陣，灼燒般的，劇痛。
    鮮血，被，掃描口，迅速，吸收。
    【DNA序列識別中……】
    【權限匹配……】
    【匹配成功。】
    【身份確認：三濟典當鋪，第三代朝奉。】
    【歡迎回來，觀察者。】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
    在，死寂的，通道內，響起。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觀察者？
    不等，他，從，這，巨大的，信息量中，反應過來。
    轟隆隆——
    那扇，重達，數十噸的，圓形，合金門。
    開始，發出，沉重的，機括，轉動聲。
    緩緩地，向，內部，開啟。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冰冷的，氣息。
    從，門的，另一邊。
    撲麵而來。
    門的，後麵。
    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空間。
    無數，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巨型，服務器。
    如同，沉默的，鋼鐵，叢林。
    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無數，粗大的，線纜。
    如同，巨蟒，一般。
    纏繞，盤踞。
    連接著，每一台，服務器。
    最終，匯入，整個，空間的，正中心。
    那裏。
    沒有，服務器。
    隻有一個，更加，巨大，更加，複雜的，圓柱形，低溫，儲存罐。
    透過，那，半透明的，外壁。
    可以，隱約，看到。
    裏麵，並非，什麽，基因，樣本。
    而，是，一段，巨大的，盤根錯節的，古老，樹根。
    那樹根。
    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銅色。
    表麵，布滿了，古樸，而又，神秘的，紋路。
    它，仿佛，擁有，生命。
    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
    微微，搏動。
    每一次，搏動。
    都有，幽藍色的，光芒。
    順著，那些，連接著它的，線纜。
    流向，四周的，每一台，服務器。
    為，這，整個，罪惡的，要塞。
    提供，能量。
    【青銅神樹】。
    林默的，呼吸，徹底，停滯。
    這裏。
    竟然，是，青銅神樹的，一部分。
    或者說。
    是，它的，核心，控製中樞。
    Hei爺，輕巧地，一躍。
    跳上了，正中心，那座，低溫，儲存罐，前方的，主控平台。
    它，用，爪子。
    在，那，布滿，灰塵的，觸控，屏幕上。
    飛快地，劃過。
    一行行，加密的，文件，目錄。
    在，屏幕上，飛速，閃過。
    最終。
    它，停在了，一個，被，標注為，最高，權限的，文件上。
    那文件，被，數十層，複雜的，動態，密碼，鎖著。
    Hei爺，回頭，看了，林默，一眼。
    林默，邁步，走上，平台。
    他，看著，屏幕上，那，不斷，變化的，加密，符文。
    他，不懂，電腦。
    更，不懂，什麽，黑客，技術。
    但是。
    他，有，自己的，方法。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將，那股，源自，“鎮魂鼓”的，溫暖，力量。
    與，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冰冷，力量。
    再一次，融合。
    金藍，兩色的，能量。
    在他的，指尖，交織，纏繞。
    他，伸出手。
    將，那，閃爍著，微光的，指尖。
    輕輕地，點在了，冰冷的，屏幕之上。
    【冰髓溯影】。
    這一次。
    他，要，讀取的。
    不是，記憶。
    而是，數據。
    是，隱藏在，這，冰冷的，機器，深處。
    那，最，原始的，信息。
    嗡——
    整個，核心區，所有的，服務器。
    在，這一瞬間。
    所有的，指示燈，都，猛地，閃爍了一下。
    屏幕上。
    那，數十層，牢不可破的，加密，符文。
    如同，被，烈火，焚燒的，積雪。
    瞬間，消融，瓦解。
    一個，隱藏了，近，七十年的，絕密，文件。
    被，強行，打開。
    【項目代號：MIKO】
    【源起：長白曆四年（1953），於鄂倫春族最後的聚落，捕獲初代薩滿巫女（代號：MIKO）。】
    【研究日誌：……其基因序列中，存在一段，前所未有的，特殊，片段。該片段，使其，能夠，與，某種，未知的，高維，能量，產生，共鳴，從而，獲得，操控，冰雪，與，植物，生長的，能力。我們將，這種，高維，能量，暫命名為，“山之靈”。】
    【……實驗證明，“山之靈”，具象化，的，實體，正是，長白山，地底，深處的，青銅神樹。】
    【……我們，成功，提取，並，複製了，那段，特殊的，基因，片段。將其，命名為，Miko001號原始基因序列。】
    【……但是，實驗，出現了，不可控的，變異。所有，被，注入，Miko001的，實驗體。都，無法，承受，那，龐大的，“山之靈”的，能量。最終，都會，被，能量，同化，侵蝕。身體，呈現，非人化的，特征。最終，與，青銅神樹，的，能量，融為一體。成為，沒有，自我，意識的，能量，節點。我們，稱之為，“雪女化”。】
    林默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那些，冰冷的，研究，記錄。
    心髒，一點，一點地，下沉。
    原來。
    “雪女”，並非，一種，兵器。
    而是，一個，失敗的，試驗品。
    一個，被，青銅神樹，同化的，可悲，祭品。
    他的，手指，繼續，向下滑動。
    日誌的，最後。
    是，一段，用，紅色，字體，標注的，絕望，留言。
    那，似乎，是，出自，某位，良心未泯的，研究員之手。
    【……錯了。我們，都，錯了。我們，試圖，竊取，神靈的，力量。卻，打開了，地獄的，大門。Miko001，不是，進化的，鑰匙。而是，一個，詛咒。一個，將，所有，生命，都，拖入，與，那，古老，邪神，一同，陪葬的，詛咒。】
    【……初代，巫女的，力量。源於，平衡。有，生，便有，死。有，詛咒，便有，解藥。】
    【……青銅神樹，是，詛咒的，源頭。那麽，解藥，也，一定，在，那裏。】
    【……根據，初代，巫女，殘留的，意識，碎片，顯示。在，青銅神樹，最，古老的，根係，下方。那，萬年，不化的，永凍，冰層之中。生長著，一種，與，神樹，伴生的，奇異，菌類。它，以，神樹的，力量，為食。卻，又能，中和，那種，侵蝕，心智的，能量。巫女，稱之為……】
    林默的，瞳孔，縮成了，一個，最，危險的，針尖。
    屏幕上。
    最後，三個，血紅色的，大字。
    如同，烙印，一般。
    狠狠地，燙在了，他的，視網膜上。
    【血靈芝】。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長白曆七十七年臘月初四）】
    【■陰德點收支】
    收入：0點。
    支出：0點。
    當前餘額：200點。
    【■當品狀態】
    【青銅神樹】：核心控製中樞已發現，確認其為“雪女計劃”的能量來源。
    【Miko001號原始基因序列】：病毒原型確認為初代巫女基因，其本質為與【青銅神樹】能量同化的詛咒。
    【雪女軍團最終階段企劃書】：核心情報確認。
    【血靈芝】：（新發現）確認其為Miko001詛咒的唯一理論解藥，生長於青銅神樹根部永凍冰層之下。
    【■活當者狀態】
    【775號實驗體後代（雪女/烏日娜）】：同化率持續上升，原有人格消散倒計時約11小時。
    【首席醫官（代號：巫醫/月讀命）】：狀態未變。
    【■特殊事項記錄】
    ·核心區的秘密：林默通過自身DNA開啟要塞核心區，確認其“觀察者”身份，並發現要塞能量核心為【青銅神樹】的一部分。
    ·病毒的源頭：通過破解核心數據，查明Miko001病毒原型來自初代巫女基因，以及“雪女化”的真相。
    ·唯一的希望：發現理論上的唯一解藥【血靈芝】的存在與位置。
    【■人員狀態】
    ·林默：（負罪的執行者）發現破局的唯一線索，目標轉為尋找【血靈芝】。
    ·阿四：（寒冰上的餘火）生命體征持續衰弱，“絕對零度隔離帶”威脅逼近，剩餘時間不足48小時。
    ·黑貓（Hei爺）：（沉默的引路人）引導林默發現核心秘密，身份與動機依舊成謎。
    ·雪女（偽）：狀態未知。
    ·老王/小李：（冰封囚徒）生命體征徹底消失。
    ·鄂溫克薩滿：（獻祭者）確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