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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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拜,就拜這些真正沾過泥土、流過血汗的人。”
衛辭傳令地方官員,
“我衛辭,受不起。”
漸漸地,街頭的童謠變了調,開始唱那些丈量土地的衙役、核算稅冊的文書。
衛辭的名字仍在百姓口中流傳,卻少了幾分神化,多了幾分實在。
就像說起一個為民辦事的官,而非一尊遙不可及的神。
衛辭站在書房裏,翻著新送來的《農事輯要》。
指尖拂過“集百吏之智”那行字,終於鬆了口氣。
他要的從不是一朝一夕的萬民敬仰,隻想讓那些田埂上的人能踏踏實實種好自己的地,不必再為苛稅流淚。
至於名聲,他不是不要,而是野心更大。
他要的不是眼下,是名垂青史!
他要後世提起他時,無論哪朝哪代,談及治世能臣都繞不開他的名字。
他要做天下文臣的榜樣,成為釘在曆史梁柱上的那塊鐵。
任憑歲月如何衝刷,依舊能讓後世記得他衛辭!
新政有條不紊的在全國推行,衛辭也從一開始忙的沒工夫吃飯睡覺,慢慢清閑下來。
衛辭從來沒忘過自己還是秦珩的老師,因此有了時間後他繼續每天給秦珩上課。
秦珩如今出了孝,太後已經開始緊鑼密鼓的給他挑選未來的皇後人選,等秦珩大婚後便可親政了。
帝王成婚是大事,國母的人選自是慎之又慎。
隻是想要選出一位令朝臣滿意,皇太後點頭,皇帝也喜歡的國母何其難也。
這段時日,朝堂上已經吵了兩場架了,未來皇後的人選卻始終沒定下來。
這件事衛辭不是很想管,左右他沒閨女,皇後無論如何不會是他女兒,他操這心幹啥。
可身為輔政大臣,皇上的婚事他還真不能不聞不問。
且這事總在朝堂讓大臣吵來吵去也浪費時間。
衛辭想著他到底當了秦珩那麽多年的老師,索性還是問問當事人的意願。
怎麽說也是秦珩娶老婆,他喜不喜歡也很重要。
衛辭一路來到禦書房,秦珩身著黃色常服正在作畫。
禦書房裏彌漫著鬆煙墨的清苦氣味,少年天子的側臉在窗欞投下的光影裏顯得格外柔和。
褪去了朝服的肅穆,倒有幾分尋常書生的專注。
“臣參見陛下。”
衛辭拱手行禮,秦珩抬眸,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將筆擱在筆山上:
“太傅來了,剛練完字,想著畫兩筆鬆鬆筋骨。”
衛辭誇了幾句秦珩書法進益很快,接著便直奔主題道:
“陛下,這幾日,朝臣們為皇後人選爭得麵紅耳赤。
李尚書甚至跟禦史台的人在朝房吵了起來。”
秦珩聞聽此言隨手端起茶盞,用茶盞蓋撇去浮沫,聲音平平:
“聽說了,孫禦史說應選鎮國公的嫡女。
至於李大人,他想要他的孫女進宮吧,這些人吵來吵去,也沒個定論。”
“陛下覺得呢?”
衛辭目光落在秦珩臉上,帶著幾分探究,
“畢竟是要與陛下共度一生的人,總不能全聽旁人的。”
秦珩握著茶盞的手指緊了緊。
他知道皇後的人選和太傅扯不上關係,今日特意提起,定是覺得朝堂爭論太過荒唐。
他沉默片刻,抬眼時眸中已沒了方才的輕鬆,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太傅,朕自七歲起便由您啟蒙,你教過朕‘為君者,當以社稷為重’。
皇後不僅是朕的妻子,更是國母,她的賢德關乎後宮安穩。
她的出身關乎朝堂平衡,這些都比朕的喜好重要。”
衛辭挑了挑眉:
“陛下就沒有半點自己的心思?比如…見過哪家的姑娘,覺得合眼緣?”
他說得隱晦,尾音微微上揚,畢竟是十四歲的少年。
便是天子,也該有幾分對兒女情長的憧憬才對。
秦珩卻搖了搖頭,語氣坦誠:
“那些被舉薦的貴女,朕大多隻在宮宴上遠遠見過幾麵。
隔著重重人群,連眉眼都瞧不真切,談不上什麽合眼緣。”
他頓了頓,補充道,
“朕隻盼著未來的皇後能端莊持重,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朕不必分心。
對太後孝順恭敬,讓太後滿意高興。
再就是出身清白的名門望族,能讓朝臣們少些非議,便足夠了。”
這番話聽得衛辭啞然。
他原以為少年人總會藏些小心思,哪怕嘴上不說,心裏也該有個模糊的影子。
卻沒想秦珩竟真的半點私情都不計較,字字句句都透著帝王的權衡。
“陛下通透。”
衛辭歎了口氣,指尖在膝頭輕輕敲擊著,
“可陛下,您說的這些條件,朝臣們舉薦的那幾位,竟沒一個不符合的。”
他屈指細數:
“李閣老的孫女,自幼讀《女誡》《內則》,性子溫婉,是出了名的孝女。
鎮國公的女兒,將門出身,行事利落,打理家事井井有條。
還有百年世家王家的嫡長女,她本人也通詩書,與文臣集團關係親近…”
秦珩靜靜聽著,眉頭漸漸蹙起。
這些日子他並非對選後之事全然不管。
隻是每次翻看卷宗,都覺得這些人都一個樣,卻沒一個人能讓所有人滿意。
“不知太傅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衛辭目光銳利起來,
“既然條件都符合,不如反過來看。
哪家的女兒進門,既能讓太後舒心,又能讓吵得最凶的兩派大臣都消停些?”
他起身走到案邊,拿起秦珩方才用過的狼毫,在一張廢紙上寫下三個姓氏。
又在每個姓氏旁點了幾個小點:
“李閣老是三朝元老,門生遍布天下,但與外戚走得近。
鎮國公軍中勢力雄厚,卻有武將都有的通病,與文臣素來不和。
至於王家,世家大族,族中能人輩出,遍布朝堂…”
筆尖在“王家”那一行頓住,衛辭抬眼看向秦珩:
“若選這位,既不得罪文臣,又不得罪武將。
太後那邊也挑不出錯處,畢竟,王家女論出身,論才能都無可挑剔。”
秦珩望著紙上的字跡,忽然明白了衛辭的用意。
所謂選後,從來不是選最好的,而是選最適合的。
左右沒人能讓所有人都滿意,那就挑一個大家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