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青淵塔還有七日路程的時候，楚澤幹了一件非常不符合他旅途節奏的事。
    他在一片看起來毫無異樣的荒地上，救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這地方，名為“鷲嶺荒丘”，顧名思義，是一片連老鷹都嫌棄的破地方。
    除了雜亂荊棘、風吹沙塵和一群性格暴躁的地蜥之外，就沒什麽值得記掛的。
    楚澤原本隻是打算短暫歇腳，找個地方煮點幹糧解解饞。
    沒錯......神境大高手吃幹糧解饞。
    結果才剛剛很有儀式感的擺出鍋碗，便聽得一聲極細微的“哎呦”從旁邊的一塊塌陷岩石裏傳來。
    “嗯？”
    他眉毛一挑，將手中剛拆開的辣醬幹糧丟回袋中，腳尖一點，落在那塊塌陷岩石旁邊，手指輕抬，一道氣勁探出。
    “喀啦——”
    碎石下的沙土滑落，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頭發亂糟糟的，上麵還有一根不知道幾天前叼進發縫裏的幹草。小臉髒兮兮的，兩隻眼睛卻明晃晃地盯著楚澤，水靈靈，亮得像剛從溪水裏撈出來的黑珍珠。
    “……哎？你誰？”
    楚澤很真誠地問道。
    小女孩沒回答。
    她隻是緩緩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往楚澤那邊走了兩步，然後，站定。
    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楚澤眨了眨眼，那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滿，又好像有點……高興？接著又有點委屈，又像是在賭氣，反正看得他腦瓜子一陣迷糊。
    “喂，你怎麽掉進這石堆裏的？”
    女孩：沉默。
    “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依舊沉默。
    “你爹娘呢？”
    女孩：眼神微微一閃，嘴角一撇，像要生氣，但又沒哭。
    “你到底是……”
    “哼！”小女孩猛地轉過身，雙手環胸，屁股朝著楚澤。
    楚澤：“……”
    他突然有點懷疑人生。
    他自問還算是個不壞的人，長相也不算凶，衣著整潔，剛剛還用青木泉水洗了臉，怎麽就被嫌棄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他幹脆盤腿坐下，把剛才拆開的幹糧重新打開，“嘶啦”一聲拽出一塊油滋滋的靈牛肉幹，開始嚼起來。
    “想吃嗎？”他斜著眼看向那小屁孩，特意用“我就不信你不饞”的語氣問道。
    小女孩果然回頭了。
    眼神複雜+1。
    楚澤翻出一根糖飴條，舉在指尖輕輕晃了晃。
    小女孩眼角明顯一跳，但下一秒就立馬把頭別過去，仿佛在進行一場艱苦卓絕的精神鬥爭。
    楚澤樂了。
    “行啊，小家夥，還挺倔。”他嘴角微揚，順手拿出一個幹果包。
    “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荒丘之地晚上風冷，周圍還住著兩窩地蜥，我要是你，早就先找個靠譜的人蹭頓飯再說了。”
    小女孩依舊不說話，但身子卻慢慢地，悄悄地，往楚澤的方向挪了一點。
    楚澤看在眼裏，嘴角彎得更高了。
    這下倒像是養狗了，啊.....這，這可不興養哦。
    當晚，天色徹底暗下來的時候，小女孩終於靠近了楚澤身邊，默默地坐下。
    楚澤遞給她一小塊火烤肉幹，她盯了好一會兒，才用兩根手指頭接過去，一口咬下，咬得可狠。
    “你這不是不餓嘛？”楚澤笑了。
    小女孩嘴鼓鼓地嚼著，眼角瞥了他一下，沒說話。
    楚澤低頭繼續翻鍋，裝作不經意地問：“你是不是從哪個村子走失了？”
    小女孩這次連瞥都不瞥他。
    楚澤攤了攤手：“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我趕去青淵塔還有七天，捎著你也不是麻煩。”
    他又往火堆裏加了點木柴，看著火苗躍動。
    小女孩抱著膝蓋，靠在他身邊，依舊不語。
    但——
    那眼神，終於不再是賭氣，而變成了某種若有若無的依賴。
    楚澤低頭看著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地撿了個小祖宗回來。
    入夜之後，楚澤設置了簡易結界，小女孩卻遲遲沒有入睡。
    “你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他轉過頭，無奈問道。
    小女孩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話，但最終又隻是輕輕眨了眨眼。
    她突然指了指楚澤的胸口，然後又指了指自己。
    楚澤一愣：“你想說……我們之間有緣？”
    小女孩搖頭。
    她又指了指楚澤，然後比了個“錘子”的動作。
    楚澤：“……你說我會鍛造？”
    楚澤本是無厘頭的隨便說了一句，沒想到小女孩點了點頭。
    “嗯哼？然後呢？”
    小女孩低頭，從衣襟裏掏出一個用破布包著的巴掌大小的鏽鐵片，遞給他。
    楚澤接過來看了一眼，那一刻，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是古煉道印的殘片？
    而且是核心片段之一！
    他猛地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麵無表情、還在咬糖飴的小女孩，忽然有種自己像是撿到了天大因果的荒謬感。
    “你，到底是誰？”
    小女孩吃著糖，咽下，眨眨眼，第一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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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餓了。”
    楚澤：“……”
    他緩緩閉上眼睛，覺得他救下的這個小女孩，可能會讓他的未來充滿許多變數。
    火堆還未熄滅，星空如洗，夜風帶著幹草的清香吹過，吹得楚澤額前的發絲輕輕晃動。
    而他此刻，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盯著手中那塊包著破布的鐵片看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他看得很仔細，神識探入，手指觸摸，連那鐵片上一道裂紋的角度都量了三次。
    “……真是古煉道印的殘片。”
    楚澤輕聲呢喃，聲音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歎，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友，又像是親眼看到某個埋葬已久的秘密突然從黃土中破土而出。
    他抬起頭，盯向那正坐在不遠處咬糖的小女孩。
    “說吧，這東西你從哪兒來的？”
    小女孩含著糖飴，含糊地發出一聲：“唔？”
    “裝傻沒用。”楚澤把鐵片舉了起來，“這不是凡物，絕不是。”
    他手中那塊殘片不過巴掌大小，邊緣參差不齊，像是從什麽更大的金屬構造中被斬斷、崩碎後掉落的一角。
    但在楚澤眼中，它的意義卻遠遠超出了這世間能用“稀罕”來形容的範疇。
    前世他親手鍛造過古煉道印，他知曉這古煉道印的意義。
    那時的他，身居鍛造大道巔峰，傾盡所能之極致工藝。
    最終才鑄成這一枚承載大道法則的“天印”，專為祭煉規則、刻印天道而存在。
    而這古煉道印就是這“天印”的組成部分之一。
    楚澤很清楚，這東西哪怕是碎片，也足以令半個界域為之瘋狂。
    然而此刻，它卻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用破布包著，揣在懷裏當寶貝玩，甚至……拿來換了一塊糖。
    他心中百感交集，實在是說不出是該哭還是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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