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他重新坐回火堆邊，把殘片擺在兩人中間。
    小女孩的眼神飄了飄，明顯瞥了一眼殘片，然後迅速移開視線，裝模作樣地開始舔糖。
    “你總不會是路邊撿的吧？”楚澤不死心。
    小女孩咽下一口糖，小臉一歪：“……不是撿的。”
    “那是？”
    她想了想，認真道：“掉的。”
    “……”
    “誰掉的？”
    “我也掉了。”她理直氣壯地指了指自己剛剛被挖出來的那塊土堆，“一起掉的。”
    楚澤：“……”
    他突然有點懷念那些能和他說人話的正常人了。
    “好，我換個問法。”他按捺住想翻白眼的衝動，“你把這塊鐵片給我，是不是知道它的來曆？”
    “不是。”
    “那你為什麽給我？”
    小女孩看著他，眼睛裏像是藏著小算盤，緩緩道：“你……會修它。”
    楚澤眼神一凝。
    這話說得……可就不像五歲小女孩該有的思路了。
    “你想讓我修它？”他問。
    “我也不知道。”她咬著糖飴棒子頭，不肯鬆口，“反正我夢見它碎掉了……你就躺在旁邊。”
    楚澤眉頭一挑：“你夢見我了？”
    小女孩點頭：“我剛才說過啦”
    楚澤：“……”
    她的一句話，還是讓他心底泛起漣漪。
    夢裏出現他和這殘片——這絕不是巧合。
    楚澤重新把殘片收好，收進貼身空間戒指中，心中已有決定：無論如何，這塊古煉道印的碎片，他必須查清來源。
    可這小姑娘，偏偏惜字如金，問三句回一句，且每次回答都含糊得令人想掀桌。
    他隻能換個策略。
    “你喜歡糖？”
    小女孩點頭。
    “隻要你每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給你一個糖。”
    她眼睛亮了。
    “這殘片，是不是別人給你的？”
    她思索一下，搖頭。
    “你什麽時候開始帶著它的？”
    “……一直。”
    “是誰告訴你它重要的？”
    “……沒人。”
    “那你怎麽知道它重要？”
    “……感覺。”
    “……你這回答能氣死人你知道嗎？”
    “你還沒給糖。”
    楚澤：“……”
    他掏出一顆五色蜜果糖遞過去，小女孩果然接過後立刻含進嘴裏，發出一聲滿足的“嗯~”。
    楚澤終於忍不住吐槽：“我堂堂老祖，竟要用一顆糖買通情報……果然人不能太清醒。”
    “那你現在還清醒嗎？”小女孩眨眼。
    楚澤一愣。
    她嘴角輕輕一揚，似笑非笑。
    楚澤突然意識到，他可能，真的撿回來了一個麻煩精。
    夜深了，小女孩靠在他身邊打起了呼嚕，楚澤卻輾轉難眠。
    他手掌貼著空間戒指，拿出了殘片，感受著那塊殘片的細微溫度。心頭思緒翻湧——
    這塊古煉道印的碎片，不是他親手打造的。
    但讓他有些疑惑的是，這個殘片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鍛造風格。
    甚至，那些他從未對外公開過的獨門痕跡，也清清楚楚出現在了裂紋的邊緣。
    像是有人，在模仿他的工藝，又像是……<......說不清楚
    “這世上，還有誰，能仿出我的鍛道之痕？”他喃喃自語。
    沒有答案。
    但小女孩的出現，無疑就是線索。
    或許她口中的夢並不是瞎說一通，有可能真的有某種關聯。
    他知道，事情才剛剛開始。
    ......
    山風獵獵，吹動天邊層疊如墨的雲霞，遠方的青淵塔已經隱隱可見，巍峨高聳，仿佛一根擎天神柱，靜默立於天穹與大地之間。
    楚澤站在山坡上，望著那座塔，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從容。
    但目光微垂時，卻落在一旁坐在石頭上，用樹枝戳螞蟻的小女孩身上。
    “小家夥。”
    他開口，小女孩沒抬頭，繼續跟那幾隻不知死活的螞蟻較勁。
    “明天就要到青淵塔了。”
    “嗯。”小女孩依舊專注於她的“螞蟻之道”。
    “我考慮了一下，”楚澤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
    “你跟我一起走吧。等哪天你想說了，告訴我你的來曆、家在哪兒，我再送你回去。”
    這話其實他想了很多天。
    小女孩的身份成謎，背後還牽扯著那塊古煉道印的殘片，但她始終不肯說，楚澤又不能真把她晾在這鳥不拉屎的荒嶺。
    他楚澤雖然不是什麽大善人，但也不是救人救一半就扔的半吊子。
    “你暫時就先當是我徒弟吧，”他努力用輕鬆的語氣道
    “哪怕是個麻煩，也總比把你一個小孩兒留在野外強。”
    誰知這句話剛說完，小女孩的手頓了頓，樹枝啪地折成兩截。
    然後，她緩緩轉過頭，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望著楚澤，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那表情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感動，也不是撒嬌，但裏頭竟然有一絲說不清的羞澀與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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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一隻小鹿第一次蹦入草地，或者——
    初戀少女收到了心上人的回信。
    楚澤的心莫名一跳，有種被不明物體瞄準的感覺。
    “你這眼神……”他有些頭皮發麻地問，“不會又想說什麽驚天動地的話吧？”
    小女孩張了張嘴，聲音奶聲奶氣，卻無比清晰：
    “爸爸。”
    “……”
    “你……你剛才說什麽？”楚澤覺得自己可能聽岔了。
    “爸爸。”小女孩又重複了一遍，還特意拖長尾音，像是確認自己的發音特別清楚。
    風，從山穀那頭吹來，楚澤整個人頓時如雕像般定在風中。
    一隻葉子輕飄飄地落在他肩頭，他沒有動。
    鳥鳴聲從林間傳來，他也沒有動。
    隻有眼角那根青筋，默默地跳了兩下。
    “……你剛剛，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麽？”
    楚澤覺得自己必須冷靜，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不顫抖，“我說讓你跟著我，是出於責任，不是認親。”
    “可你救了我，還給我糖吃，還帶我走。”
    小女孩歪著頭，理直氣壯地總結，“你比我爹爹都好。”
    “……你有爹爹？”
    小女孩瞥了他一眼，突然哼的一聲：“我不知道他是誰！”
    “……”
    楚澤一口氣差點沒倒抽上來。
    “所以你隨便認一個人叫爸爸？！”他有些崩潰地吼道。
    “不是隨便。”小女孩委屈巴巴地撇撇嘴，“我觀察了你十天，你合格啦。”
    楚澤：“……”
    他忽然有點想把自己這十天的言行回顧一遍，看看自己究竟是哪裏太“合格”了。
    “你……改口。”他咬牙切齒。
    “不要。”她幹脆。
    “我不是你爹。”
    “我認的。”
    “你認也不是。”
    “你救了我。”
    “那我救頭豬，它也不叫我爸爸！”
    “可我不是豬呀。”她說得無比真誠。
    楚澤一個趔趄，差點從石頭上摔下去。
    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最危險的不是妖獸，也不是敵人，而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對你喊“爸爸”的時候
    ——那真是，天雷滾滾、元神發顫。
    “……你真的非叫不可？”
    小女孩眨巴著眼睛：“不然我叫你什麽？”
    楚澤沉默。
    “哥哥？”
    他抖了抖，渾身雞皮疙瘩：“別——”
    “祖宗？”
    “你閉嘴。”
    小女孩咯咯一笑，一下跳到他身邊，像小貓一樣依偎著蹭了蹭他胳膊：“爸爸最好聽了～”
    楚澤認命地仰頭望天。
    這段路走得實在太詭異了。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身懷大道殘片，一問三不答，反而認自己當“爸爸”……
    這是來曆不明，還是來頭太大？
    他忽然想到一句話：
    凡事怕認真。
    一旦認真，這事兒……就不太對勁了。
    但不管怎麽說，事已至此，帶也帶了，“爸爸”也被叫了，再糾纏也沒用。
    兩世為人，別說有孩子了，他連女孩的手都沒碰過！
    前世重任壓身，今世......額，好像沒什麽大擔子......
    他一甩袖子，走到前頭，留下一句：“走了，明天就到洛熙城了，別掉隊。”
    “好噠，爸爸！”
    楚澤腳步一頓，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忍住了罵人的衝動。
    “……下次喊我名字。”他低聲警告。
    “好噠，爸爸！”
    “……”
    他忽然明白自己這一路，是注定不能清靜了。
    青淵塔在望，夜將盡，日將升。
    楚澤走在前方，背影一如既往地瀟灑冷俊。
    而在他身後，小女孩背著手，一蹦一跳地跟著。
    她眼神亮晶晶的，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歌，小臉上帶著某種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像是一個終於認回“親爹”的小孩，滿臉的“我就賴上你了，你拿我怎麽辦”的得意。
    風吹過山野，卷起幾片飄零的落葉，送入青淵塔前的最後一夜。
    而一個奇妙的緣分，也正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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