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地看到，那些走向篝火的族人，麵對死亡，臉上沒有一絲怨恨。
    每個人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守護著種族的延續。
    強者們不顧生死，一次次外出狩獵，曆經千難萬險才回來；
    孩子們長到二十四歲，資質好的就踏上古道，加入狩獵隊伍，或者成功修成陰神，去幽冥為幽都王效力；
    而資質差一些的，到了一定年紀，就會毫不猶豫地投身篝火，用自己的生命為種族延續貢獻最後一份力量。
    這一切是那麽殘酷又現實，在這個至暗時代，一切都是為了讓種族能夠生存下去，沒有人有資格抱怨。
    但徐渡月不甘心就這樣度過一生。
    於是，他比以前更加努力地修行，可命運好像在捉弄他，不管是仙道還是古道，他都很難取得明顯的進步。
    隨著二十四歲越來越近，徐渡月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
    他住著部落裏最好的房子，吃著最好的食物，可真到了要為部落付出的時候，他卻陷入了深深的掙紮。
    這一切，爺爺自然都看在眼裏。
    很快，徐渡月迎來了二十四歲生日。
    遺憾的是，他還是沒找到肉身枷鎖，更別提打破它了。
    那一天，和其他同齡人一樣，他被爺爺帶到了篝火旁。
    曾經，徐渡月看到這篝火會覺得溫暖，可現在，他隻覺得渾身冰冷，仿佛看到火焰下麵燃燒的是無數族人的枯骨。
    在他眼前，一個又一個青年走進篝火，烈焰瞬間把他們吞噬，化為灰燼，而他們的生命讓篝火燃燒得更旺了。
    漸漸地，排在徐渡月前麵的人越來越少。
    當他看到身前的人踏入篝火，眼中流露出和自己一樣對人間的無限眷戀時，徐渡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不再猶豫，轉身想和爺爺做最後的告別。
    可就在這時，爺爺突然伸出手，一把將他拉開，接著把一節枯木丟進了篝火裏。
    奇怪的是，這截枯木剛碰到篝火，火焰一下子就旺了幾分。
    “別發呆了，這是你不知道多少代之前太爺爺留下的寶貝。聽說是太陽還沒墜毀的時候，從龍伯國人手裏換來的扶桑樹的枝丫。以前一直沒用上，現在正好用它救你一命。”
    爺爺把徐渡月拉到身後，又拿起一根黑色的棍子在篝火裏翻找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爺爺從篝火裏挑出一個芝麻大小的黑色東西。
    “把這個吃了！”爺爺輕輕吹掉那東西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遞到徐渡月麵前。
    “爺爺？”徐渡月滿臉驚愕地看著爺爺，他本來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怎麽也沒想到最後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可沒你這麽傻的孫兒！”爺爺聽見徐渡月那滿是疑惑的語氣，心裏煩躁得很，直接把那個“黑芝麻”塞進了他嘴裏。
    “你咋這麽笨呢！修行沒一點天賦，做事也不知道動動腦子！我到底是做了什麽錯事，才生出你這麽個傻孫兒！”
    徐渡月的爺爺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扯著嗓子數落他。
    他手裏那根棍子老長了，看著都像是能伸進那熊熊燃燒、仿佛連著太陽的篝火裏。
    這棍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徐渡月的頭上。
    徐渡月就那麽呆呆地站在爺爺麵前。
    多年以後，龍州好多老百姓看到這一幕，不少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在同福客棧前麵，佟湘玉、白展堂他們都仰著頭，望著天空中正在被爺爺敲腦袋的徐渡月。
    隨後，他們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轉向坐在長凳上的他。
    之前，徐渡月帝尊的身份曝光後，眾人心裏都產生了強烈的身份差距感。
    可這會兒，這種感覺正一點一點地慢慢消失。
    “這樣才對嘛，這才是以前熟悉的那種感覺……”
    “老徐一下子成了帝尊，我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剛剛我還一直在想，之前是不是不小心得罪過他……”白展堂一邊看著天上的徐渡月，一邊又瞅瞅坐在人間長凳上的他。
    剛剛冒出來的那種生疏感，這會兒也漸漸沒影了。
    至少在白展堂他們心裏都清楚，徐渡月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老熟人，而不是突然變成了隻在神話記載裏才有的武尊。
    “你們還好啦，我可還欠著老徐三兩銀子呢……”
    “我現在就怕老徐突然睜開眼睛，然後凶巴巴地盯著我，催我還錢……”邢育森一臉無奈地看著那邊閉著眼睛坐在長椅上的徐渡月。
    他可是七俠鎮獨一無二的捕快，平日裏，吃拿卡要的事兒沒少幹。
    再加上徐渡月開了家書屋，他沒錢的時候，沒少去徐渡月那兒占小便宜！
    “我還在背後說過徐大哥的壞話呢……”莫小貝皺著眉頭，滿臉發愁地看著徐渡月，接著又可憐巴巴地看向佟湘玉。
    “我還有三本書的錢沒結清呢……”呂秀才也跟著說了起來。
    他們都沒察覺到，原本高高在上、威風凜凜的武尊，到了他們嘴裏，竟然變得和他們一樣，會為一些瑣碎小事計較。
    “好了好了，老徐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不過老白、秀才、大嘴、小郭，你們說我現在去請個真武相回來供奉，還來得及不？”佟湘玉先是雙手叉腰，十分仗義地為徐渡月辯解，可下一秒，話題就突然轉到請真武相這件事上了。
    人間這邊吵吵鬧鬧的，而在天上萬界金榜中的徐渡月，卻一臉困惑地看著自己的爺爺。
    “不明白嗎？”徐渡月的爺爺看著孫兒，停下了手裏敲打的動作，語氣裏帶著一絲淡淡的惆悵。
    徐渡月聽了爺爺的話，先是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
    “我確實不太理解爺爺您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過我也能理解，畢竟在這個世上，您就隻有我這麽一個孫兒了。”
    “隻是，我真沒想到您會把咱家的傳家寶拿出來。”
    “我原本還以為自己會特別糾結，畢竟誰會不怕死呢！”
    “可當我看到前麵的二牛毫不猶豫地走進太陽篝火裏，我反而沒那麽猶豫了！”
    “生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要有守護自己部落的堅定決心！”徐渡月一屁股坐在篝火旁的石頭上，爺孫倆就像二十多年前徐渡月還小的時候那樣，肩並肩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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