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每次來到虛妄宮，徐渡月都會去看望人族留存下來的希望種子，可這一次卻不同，他直奔虛妄宮的最深處。
    那裏有他敬重了五千五百年的人，他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去詢問。
    當徐渡月走到虛妄宮的最深處時，他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這足以說明他此刻的心情有多麽不平靜。
    甚至，徐渡月心裏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勸他：算了吧！
    算了吧！
    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那個人……
    那個人依舊是他的爺爺啊！是那個在黑暗荒野中將他撿到，不辭辛勞把他養大，還為了人族立下赫赫功績的爺爺！
    可是……
    真的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徐渡月早在多年前就隱隱察覺到，自己的人生軌跡，似乎一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暗中操控著。
    他懷疑過天帝，懷疑過身邊的每一個人，唯獨從未懷疑過老爺子！
    隻因為老爺子是他在這蒼茫人間僅存的最後一位親人啊！
    但所有的事情，都太過蹊蹺了！
    太陽種子是老爺子讓他服下的，這些年徐渡月在蒼茫大地四處闖蕩，可不是毫無收獲。
    他親眼見過其他的太陽種子現世，可那些不過是一團普通的火焰罷了。
    而老爺子給他的，卻是一顆實實在在、與眾不同的種子。
    起初，徐渡月還能用“人族的太陽篝火底蘊深厚”來寬慰自己，也能用“人族的太陽篝火或許有獨特之處”來自我麻痹。
    他也確實成功騙過了自己一段時間。
    畢竟，老爺子是他在這蒼茫人間唯一的親人啊！
    就因為這顆太陽種子，徐渡月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走上了如今這條道路。
    因為這顆太陽種子，他一步步被推著走到了現在的境地。
    徐渡月可不愚笨，恰恰相反，他的智慧和才情遠超蒼茫人間的大多數人！
    但有些事，即便他心裏有所疑慮，也不願把懷疑的矛頭指向自己最親近的人。
    不隻是太陽種子這件事，後來老爺子前往天宮，麵見天帝。
    要是老爺子隻是單純想見見徐渡月，他完全可以去青丘族的酆都駐地，找青丘的族人幫忙帶句話就行。
    可老爺子並沒有這麽做，他帶著徐渡月直接出現在了天帝麵前，結果就這麽巧合地讓徐渡月和整個人族暴露在了天帝的視線中。
    等他們回來之後，老爺子又告訴徐渡月，他其實早就知道天帝和人族之間有著極深的仇怨……
    既然心裏明白，那為什麽還要把徐渡月帶到天帝麵前呢？
    也就是從那時起，徐渡月對自家老爺子，其實就已經有了幾分懷疑。
    即便他一次次壓抑自己的情緒，一次次提醒自己，那個人是自己在這蒼茫人間最親的人，可那種懷疑的情緒還是不可抑製地在心中滋生、蔓延。
    再後來，就是關於這虛妄宮的事情……
    老爺子曾經跟他說過，虛妄宮坐落在生死路上，宮裏的各種傳聞，說不定都是幽都王故意散布出來的。
    但徐渡月去打聽之後發現，當初虛妄宮的宮主確實是從虛妄宮走出去，還和幽都王大戰了一場！
    這前後的說法，明顯相互矛盾啊！
    當虛妄宮之主邁出虛妄宮的門檻，而幽都王正獨自策劃某場戲碼時，是否意味著那時的幽都王已具備踏入虛妄宮的能力？
    虛妄宮的鑰匙僅有一把。
    但如今，他無需借助那根黑棍便能自由出入虛妄宮。
    關鍵在於，幽都王確實擁有進入虛妄宮的本事。徐渡月已難以辨別真相：究竟如老爺子所說，虛妄宮的一切皆由幽都王一手謀劃，還是虛妄宮宮主早在遠古時期便被幽都王斬殺，導致鑰匙易主？
    無論哪種猜測成立，老爺子都不該持有虛妄宮的鑰匙！
    至少，這把鑰匙絕無可能、也不應該出現在老爺子手中。
    可偏偏，這物件竟是老爺子在他幼年時用來輕敲他腦袋的東西？
    這是巧合嗎？
    一次兩次，徐渡月或許能當作巧合；三次，他仍能說服自己是巧合！
    但這一次，所有跡象都太過急切、太過惹人注意！
    分明像是老爺子在直白地向徐渡月暗示：我有古怪，有本事就來調查我！
    徐渡月的手掌緩緩按在虛妄宮最後一座宮殿的大門上。
    許久，他臉上隻餘下一抹苦澀的微笑，萬千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手掌最終還是推開了眼前的大門。
    這座虛妄宮的最後一座大殿，並不像先前幾座那般廣闊無垠。
    殿內，竟是一片如世外桃源般的景象，而這片淨土之中，唯有老爺子一人坐在搖椅上，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爺爺……”
    徐渡月望著躺椅上的老人，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容，縱有千頭萬緒，此刻也隻喚出這兩個字。
    “來了？”
    老爺子聽見那熟悉的呼喚，卻好似完全沒察覺其中的顫抖。
    他依舊躺在搖椅上，甚至沒有抬頭。
    “老爺子布下如此龐大的局，還特意引我前來，我又怎能不來？”
    望著那張熟悉的麵孔，徐渡月心中反而生出幾分坦然。
    無論幽都王有何目的，大不了，將這條命還給他便是。
    徐渡月搬來一把竹椅，在老爺子身旁坐下。誰能想到，這蒼茫三界中最神秘的幽都王，竟會是一副老頭子的模樣！
    “何時發現的？”
    老爺子晃著搖椅，抓起小桌上的茶壺喝了幾口，開口問道。
    “何時？”
    “或許是您在虛妄宮中講述古老秘史的時候？”
    “又或者，是您讓我吃下那顆太陽種子、我在人間遊曆之際？”
    看著老爺子臉上悠然自得、毫不在意的神情，徐渡月心中不知為何湧起幾分憤懣。
    “哦，那倒算發現得早。”
    “既然已識破我，為何不拆穿？”
    老爺子緩緩睜開眼，此時，他身上依舊沒有半分幽都王震懾古今的氣勢，也不見那開辟生死、鎮壓一界的威嚴。
    他仿佛仍是徐渡月的爺爺，仍是那為人族開辟陰神之路的功臣。
    “因為，您是老爺子！”
    徐渡月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隨著氣息一同吐出的，不知是否還有其他情感。
    “太容易輕信他人了，你這心軟的性子，何時才能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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