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後山這些人間神話、破碎虛空強者的對話，外人無從得知。
    此刻的龍州人間，眾人談論的並非徐渡月的質問，而是老爺子的身份——誰能想到，這老者竟然是幽都王，那遠古歲月的幽都王，竟然一直陪伴著人族有史可考的第一位人王？
    甚至，第一位人王的一生，似乎都與他緊密相關。
    “幽都王，徐渡月的爺爺……”同福客棧前，白展堂等人小心翼翼地望向獨自坐在一旁的徐渡月。
    他們不知道此刻徐渡月心中作何感想，但作為好友，此刻唯有心疼。
    畢竟，一生都活在最親近之人的算計之中——換作他人，怕是早已三觀崩塌、心靈破碎了。
    “老而不死即為賊！”
    有人這般感慨，尤其像天帝與幽都王這類長壽之人，在某些人眼中恰似偷天換日的盜者。
    佟掌櫃滿是憐惜地看向徐渡月。往昔的老徐總是嘴角噙著笑意，待人接物溫文爾雅，可自從萬界金榜曝光了八億年前他的過往後，徐渡月臉上便再無任何表情。
    “徐大哥，這幽都王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莫小貝的關注點沒在老爺子便是幽都王這件事上。
    她見幽都王仍像徐渡月的爺爺那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不禁疑惑地發問。
    在莫小貝的認知裏，這世界非黑即白，人也隻有好壞之分。
    徐渡月聽到莫小貝的聲音，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中泛起幾分回憶之色，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這世上的人，不能簡單用好壞來評判。或許對於蒼茫眾生而言，幽都王不是什麽好人，但對我來說，他應該算是好的吧？”
    “感情……我跟你說了這麽多，你覺得我還有感情嗎？”
    老爺子看著麵前的徐渡月，見他目光緊緊盯著自己，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慢慢站起身，先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突然把臉湊到徐渡月麵前。
    “小子，我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話。
    但沒辦法，老子是你爺爺！五千五百歲了，這個年紀也差不多該意識到，自己的感情越來越淡漠，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就算化作太陽，也沒什麽所謂了吧？
    以前，我還能作為你的心靈寄托。可自從我的身份被你識破，你的心靈寄托就不可能再是我了。
    問我這樣的問題，是想找到解決自己身上問題的答案吧！”
    老太爺目光如炬地緊盯著徐渡月，眼神中精光流轉，語氣裏不帶絲毫笑意。
    徐渡月方才那番話，絕非簡單的質疑，實則是想從他這個“老東西”身上探尋解決自身困境的辦法。
    聽完幽都王的言語，徐渡月麵色未有半分波動。
    無人知曉，這是他真的修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心境，亦或是他的內心早已淡漠至極點。
    “下次若有疑問，直接來問便是！我的確謀劃了諸多事宜，但在這蒼茫人世間，你盡可信任我！
    畢竟，我的心靈所寄便是你啊！說得更直白些，是那個與你幾乎一模一樣的仙皇！”
    老太爺轉過身去，手背在身後，遠遠望向虛妄宮最後一座宮殿內的景致。
    即便他在這虛妄宮已不知度過多少歲月，對這裏的一草一木早已熟稔於心，可此刻，他的目光中仍透著幾分興致盎然，仿若這宮中的萬千景色，他永遠也看不厭倦。
    “心靈寄托？我竟與仙皇生得這般相像？”
    徐渡月聽完老太爺的話，麵上非但沒有釋然之色，反倒添了幾分疑惑。
    老太爺雖未回頭，卻好似將徐渡月麵上的疑惑盡收眼底，並未賣關子，而是緩緩道來。
    “所謂心靈寄托，亦稱作心障！自仙皇定立倫常以來，蒼茫人間不知湧現出多少強者。
    這些強者，有的隕落在上古歲月的紛爭征伐之中，更多的則是因自身心障破滅而自絕於世。
    心障，心障！雖說名為‘障’，卻並非障礙，而是心靈的一處依托，一方希望之境。
    大致而言，人間所有強者的心障，無不是源於自身的族群，亦或更直接地說，是他們對這蒼茫人間的種種眷戀。”
    即便已然暴露了幽都王的身份，老太爺仍如往昔徐渡月遇修行難題向他求教時那般，耐心地解答著。
    “你且看這蒼茫人間的各族強者，他們庇佑自身族群，為了族群的興盛不惜傾盡全力。
    隻是你未曾察覺，這族群，便是他們的心靈寄托。
    為了自己漫長的壽元，也為了不使自己徹底沉淪，在這悠悠歲月裏，他們總得為自己尋些事情做。
    而這世間，又有何事比壯大、昌盛、延續一個種族更值得為之付出呢？
    這便是蒼茫大地上億萬種族爭霸的根本緣由，隻因為眾人都期望自己的心靈寄托能夠永存不朽！當然，這其中亦有其他因由。”
    “你的心靈寄托曾是我，亦或是你爺爺，但自我揭露幽都王的身份後，你的心靈寄托便已破碎。
    你如今正處於急需尋覓心靈寄托的緊要時刻。
    若久久尋不到心靈寄托，你怕是會淪為一個失去所有情感、形如死物的存在。”
    言及此處，幽都王轉過身來，認真地注視著眼前的徐渡月，觀其模樣，似是早已對這一問題有過考量。
    “心靈寄托……”
    徐渡月望著麵前的幽都王，先是欲言又止，繼而似是想起了什麽，又緘口不言。
    “可是想問，為何此次行事這般粗疏？”
    幽都王好歹是將徐渡月撫養長大之人，即便徐渡月未開口，他也能猜到對方心中所想。
    “因為，你的問題已容不得再拖延！
    我作為你的寄托，固然能讓你的心靈永不迷失，但若你成就九品之後，我仍是你的心靈寄托，待寄托破滅之時，你所麵臨的便絕非如今這般情感淡漠的簡單問題了。”
    “你或許會直接走向消亡，這並非危言聳聽。”
    “心靈寄托是你內心最為珍視的存在。失去它，輕則天神無主、渾噩度日，重責會淪為毫無情感的怪物。”
    “而這類喪失情感的怪物，一旦現世便會被徹底誅滅。”
    幽都王目光深沉地凝視著徐渡月。他並非毫無緣由地過早暴露身份，實是情勢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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