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附近，有一山脈，其下便是自渡鎮，並不出名。周身青翠峰巒，山清水秀，是不錯的清靜之地，還俗隱居之人，一貫喜歡選擇這種地方。
    此次自渡鎮，風無疾未帶李長棄，而是選擇一人前往。算了一下路程與往返時間，順利的話，兩天便能回翼州城，安撫了李長棄好一陣，才被他放開手。
    風無疾能感覺出來這幾日李長棄的心不在焉，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所以，若隻是因為不放心她，而推遲他要辦的事，自己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風無疾是天剛亮時出城的，到自渡鎮花了半天的時間，末時正好到鎮中。
    這會還不到入夜，鎮上再怎麽說也該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
    古怪的是，自渡鎮放眼望去，街道上空無一人，冷清的很，兩邊茶肆酒館、當鋪作坊閉門不迎。風無疾有意多繞了一會兒路，卻隻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好歹要找處落腳點。畢竟要住上一兩晚的。
    這樣想著，風無疾找了街邊一隅客棧，停在朱紅色的大門前，抬指輕叩。
    「咚咚咚——」
    ……
    等了許久，在風無疾覺得這家不會開門，正準備離開時。身後木質大門傳來嘎吱一聲，門開了一條小縫，露出一隻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風無疾剛回頭，就對上了這道直勾勾的駭人視線。她挑了挑眉，象征性打了個招呼：“嗨？”
    那隻眼睛的黑色瞳仁動了動，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舔了舔幹燥的唇，聲音沙啞：“外地人？”
    “是。從奉天來的，想找個住處。”風無疾隨口扯謊，又問道：“您們這是？”
    “奉天？”那人似在思索，這麽僵持了一會，片晌，推開了門。
    但開的縫隙並不大，人想要進去，還得側身擠入。像是在害怕被什麽東西發現。
    風無疾進去後，門便被砰的一聲緊緊關上，男人重新上了栓鎖。
    撲麵而來的一股陳舊氣息，暗沉沉的。風無疾掃了一下裏麵的布置，大堂擺放著幾張粗糙木桌，狹窄的走廊，點著一盞油燈。
    最後，目光落在開門的男人身上。
    背脊微彎，略顯疲憊的麵容，深陷的眼窩，那雙眼睛無神，眼白上布滿了紅血絲，嘴唇焦裂。
    “你既然是奉天來的，應當知道怎麽回事，還用問我嗎。”老板關好門，道。
    是在回應剛剛她在門外的問題。
    從奉天城來隻是她隨口胡謅，自己哪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若此刻出岔子，老板便知道她說的是騙話。說不定給她趕出去。
    風無疾模棱兩可道：“嗯，就是沒想到，自渡鎮也這麽嚴重。”
    “嗬…”老板冷冷道：“自渡鎮挨著奉天，它出事，我們也得跟著遭殃。你反倒一點兒也不怕，還敢來敲門。膽量不錯。”
    風無疾笑說，“您敢給我這外來人開門，膽量不也不錯麽。”
    老板多看了她兩眼，問：“…住幾晚？”
    風無疾道：“說不定。先開一間房吧。”
    老板扔給她一支鑰匙，簡言意駭道：“二樓。”
    在風無疾順著樓梯走上去時，老板頭都不抬，說道：“切記，最裏間的屋子不許進。還有，我勸你最好明天就走，這疫病來的緊，毒的很，傳播能力也強。我們鎮上不少戶人家已經遭殃，死的慘的不在少數。”
    風無疾腳步一頓，若無其事應道：“好，好。明天就走。”
    到了房間，關上門。四周靜謐，風無疾回想起老板的話，眉間輕輕一動，自語道：“奉天的疫病…已經發酵到這般嚴重的地步了。”
    據在千錦山莊聽來的消息，奉天疫病之嚴重，城中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卻不見皇帝有多麽看重。
    塗鳩派與二皇子這一步棋，拿的是百姓之命來墊腳。
    “真是過分呢。”
    風無疾嘲了一聲，眉眼深邃，揉了揉額角。心裏有一塊地悶得慌，不願再去深思。
    “殷玄的信上說，待入了自渡鎮，這千機盟自行有人為我引路。”她習慣性蹭了下指節上的扳指，“所以……”
    她入城以來的一舉一動，都在被監視。
    風無疾微抬眼眸，目光直直凝向半開的木窗外。
    風吟雲旋，天邊的雪白被揉碎，懸掛的鈴鐺聲脆響，一枝梨花靜靜地待在窗沿上。
    翠色的葉，花蕊是銀白的細雨，綴著淡淡的清香。溫順無害。
    風無疾走近，正欲觸碰，遠處樹影搖曳，明暗間，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地衝她射來。
    「嗖——！」
    風無疾動都未動，在僅離她幾寸時的距離，單手握住箭身。
    給人的感覺是，箭射出的速度在她眼裏放慢了幾倍。
    早有預料。
    或者說，在箭離弓弦之前，便發覺了。
    泛著寒光的箭尖映射出她低垂的眸下，一閃而過的冷意。
    箭尾還掛著一紙字條。
    “哎呀。”風無疾裝作被驚嚇到的模樣，唇邊帶著一點笑，問：“是誰練箭跑到屋簷上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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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到最後，尾音轉冷，平淡地神情突然生出一點戾氣。一甩手，箭脫掌心，以極快的速度朝外射出。
    然後，利落地關窗、轉身。
    一個個的，怎麽這麽沒禮貌呢。
    沒再管窗外的人，她坐回榻上，拿出袖裏兜著的糕點，隨便就著咬了兩口。
    剛吃完，就聽到門外傳來隱約的腳步聲。噠、噠、噠，步聲沉重。
    風無疾的房間是二樓第一間，所以若有人從走廊路過，屋裏是能聽見響的。
    客棧從她進來就隻見到了樓下的老板，除此之外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不過，根據他在樓下的警告話語，想來，裏間那屋子有著什麽，此刻老板正趕向那兒呢吧。風無疾沒有窺探別人家事的好奇心，沒管。
    屋內空間狹窄，與翼州客棧比，可稱大相徑庭，以至於窗子關久了，悶得慌，風無疾起身又去開窗。
    一開窗，倒實實在在給風無疾整怔了一瞬。
    任誰也想不到，有人能蹲在窗沿邊上，麵帶銀色花紋麵具，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手上還捏著一張字條，正保持著往窗縫裏塞的動作，頗有幾分鬼祟意味。
    身材瘦削，白衣不羈。從身形來看，約莫不過十七八歲，是個少年，風無疾覺得他有點眼熟。
    風無疾沉默片刻：“…嗨？”
    少年沒說話，也不動，默默看了一眼手中字條，又默默升起，展開。
    風無疾見他還保持著跟猴一樣的姿勢蹲在窗沿，眼尾一抽，“你要不先進來？”
    少年不動如山。
    風無疾不再去勸，仰眸向字條上的內容。
    “我家主上與姑娘有約。若來，隨我走。”
    風無疾念完，眼睜睜注視著少年從袖裏掏出另一張字條，展開。
    “剛剛一事，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
    讀到這兒，風無疾笑了。不錯，還會道歉。
    “那走唄。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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