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曲禍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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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辰時黴蒸
周曉寧掀開稻草簾子時,酒曲房裏騰起的白霧帶著股子腥甜味。本該長著雪絨的曲餅上爬滿鐵鏽色的黴斑,像被人潑了隔夜茶。她伸手去翻竹匾,指尖剛碰到黴塊,那東西“噗”地炸開,濺得滿牆都是芝麻大的黑點,眨眼功夫就在泥牆上蝕出蜂窩狀的窟窿眼。
“老天爺!這是鬧曲瘟了!”王奶奶杵著燒火棍進來,棍頭往黴斑上一戳,滋啦冒出股青煙。老太太抽抽鼻子,渾濁的眼突然瞪得滾圓,“是鐵腥氣!當年合作社煉鋼那會兒,廢渣子倒進曲房,就是這個爛鐵鏽味兒!”
街尾傳來“咣當”一聲,陳立秋踹開修車鋪的鐵皮門,手裏拎著個直冒藍煙的柴油濾芯:“見鬼了!剛換的濾芯一夜就堵成這樣,裏頭全是紅泥渣子!”濾芯在他手裏晃蕩,滴落的油汙裏裹著米粒大的菌絲,正往水泥縫裏鑽。九旬的李爺蹲在祠堂門檻上吧嗒旱煙,煙鍋子磕在青石板上濺起火星子:“昨兒後半夜,三輛綠皮卡車往河灘倒東西,車軲轆印子壓折了兩壟油菜。”老頭兒煙杆一指,周曉寧順著望去,河灘蘆葦叢裏閃著幾點詭異的金屬光。
沈芳挎著竹籃來送早飯,掀開籠布傻了眼——本該雪白的饅頭長滿綠毛,掰開裏頭爬著蚯蚓粗的藍線蟲。“這麵是井水和的!”她聲音發顫,籠屜“咣當”砸在地上,驚得米倉頂的麻雀撲棱棱亂飛,羽毛間抖落的不是穀殼,而是閃著熒光的金屬屑。
陳立秋把顯微鏡架在八仙桌上,鏡片裏,藍線蟲正啃食酒曲的糖分,排泄物泛著鐵鏽色。王奶奶突然抄起剪子戳破蟲體,濺出的黏液在桌麵上蝕出張微型地圖——正是金穗公司藏在山坳裏的排汙池方位。
第二幕:鐵癭
蘇黎家的黃狗最先遭殃。這畜生舔了口發黴的淘米水,突然倒地抽搐,吐出的穢物裏裹著團帶血的鐵絲網。周曉寧蹲身細看,鐵絲上粘著層藍瑩瑩的菌膜,正順著狗毛往皮肉裏鑽。
“都別碰井水!”王奶奶抖開靛藍頭巾裹住手,從灶膛扒出捧陳年草木灰。灰撒在狗肚皮上,菌絲突然暴起,扭成個猙獰的“穗”字。陳立秋抄起改裝的噴槍,火焰掃過處,鐵字熔成顆滾燙的鋼珠,滴溜溜滾進陰溝。
最駭人的是九旬的李爺。老頭兒貪嘴喝了半碗米酒,這會兒胳膊上暴起蛛網狀的青筋,每條血管裏都遊動著針尖大的金屬光點。王奶奶扒開他眼皮,瞳仁上覆著層鐵灰色的膜:“這是鐵蠱入脈!得用端午正午的雷擊木煮酒,混著三年以上的老醋熏蒸!”
第三幕:曲祭
驚蟄前夜,老街坊們摸黑上後山伐雷擊木。陳立秋改裝的探照燈掃過樹梢,光柱裏驚起無數鐵灰色的蝙蝠——那竟是金穗公司投放的金屬探測儀。周曉寧揮柴刀砍向鬆樹,刀刃“當啷”迸出火星,樹皮下赫然嵌著張電子芯片。
“接著砍!”王奶奶往刀口抹把雄雞血,刀刃再落時,芯片突然自燃,燒出股刺鼻的塑膠味。九旬的李爺癱在板車上哼釀酒號子,聲波震得山澗泛起漣漪,五十年前埋在老槐樹下的酒甕竟破土而出。
蒸酒那日,二十七口鐵甑同時冒起靛藍煙霧。陳立秋把雷擊木劈成細條,火苗竄起的刹那,鐵甑裏突然傳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周曉寧掀開甑蓋,蒸汽凝成個佝僂老者的虛影——正是傳說中釀出第一壇秋露白的曲仙。
第四幕:脈醒
金穗公司的排汙車趁著暴雨夜突襲。穿膠鞋的工人剛撬開河堤閘門,陳立秋改裝的捕獸夾“哢嚓”咬住車胎。周曉寧掄起酒舀子潑向黑液,混著老醋的酒漿遇毒即燃,在空中織成張火網。
王奶奶將李爺按進浴桶,雷擊木煮的醋霧騰起三尺高。老頭兒胳膊上的青筋突然暴起,鐵灰色的光點順著毛孔往外湧,在桶沿凝成顆帶血的鋼珠。沈芳舉著燒火棍攪動醋湯,棍頭突然被什麽拽住——五十年前沉塘的曲模竟浮出水麵,模槽裏粘著合作社時期的禁排令。
當最後一滴毒液燃盡,曬穀場的青石板上浮出北鬥七星圖。每顆星位都嵌著重生的酒曲,星芒末端係著老街坊們未被汙染的掌紋。
第五幕:醪春
清明晨霧未散,周曉寧掀開新培的酒曲。翡翠色的菌絲在晨光中舒展,纏住試圖偷采的金穗無人機。陳立秋把報廢的濾芯熔成酒提子,舀起的每一勺都映著酒仙虛影的微笑。
王奶奶將李爺的鋼珠埋入老槐樹下,須臾間鑽出嫩綠的酒藤。藤蔓攀上西點店的霓虹招牌,鐵鏽色的“金穗”二字在綠意中碎成齏粉。九旬的老頭兒倚著酒甕打鼾,鼾聲竟與五十年前的釀酒號子同頻共振。
當第一縷純淨的酒香漫過重生的曲房,祠堂梁上懸著的酒幌無風自動。布麵褪色的“秋露白”三字滲出新墨,每一筆都滴著晨露般的酒珠。曲香在簷下續寫族譜,酒脈在雨中歸檔流年。沈芳清洗酒提時,發現凹槽裏卡著粒帶刺的鋼珠——那是最後的陰謀,正在老醋中鏽成春泥。
王奶奶的藍頭巾拂過新發的酒藤,驚醒了涅盤的曲魂。陳立秋敲打青銅酒鐺,震落的銅鏽裏裹著半張合作社的糧票。周曉寧捧起新釀的醪糟,酒麵漣漪在她眼底拚出星象紋——那裏,小滿後的第一聲蛙鳴,正喚醒沉睡的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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