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窖瘟芒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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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巳時甕泣
周曉寧掀開地窖木板時,一股酸腐氣直衝天靈蓋。二十七口酒壇在陰暗中泛著詭異的藍光,壇身爬滿血管狀的黴絲,像被潑了隔夜潲水。她踮腳去夠最裏頭的陳年壇,指尖剛碰到壇沿,封泥“噗”地裂開,竄出隻巴掌大的黑蛾子,翅粉簌簌落進酒缸,眨眼功夫就把翡翠色的酒液染成墨汁。
“陳瘸子!你家柴油漏窖裏了?”王奶奶杵著燒火棍挪過來,棍頭往黴絲上一戳,“滋啦”騰起股鐵鏽味的青煙。老太太抽抽鼻子,渾濁的眼珠子突然瞪圓:“是當年煉鋼廠的廢渣味!合作社往窖裏埋過除鏽劑,就是這股子爛鐵皮味兒!”
修車鋪傳來“哐當”巨響,陳立秋踹飛個冒藍煙的油桶:“邪了門!新打的酒提子一夜就鏽成蜂窩煤!”鐵皮桶滾到井台邊,滲出的黑油裏裹著米粒大的蟲卵,正往青石縫裏鑽。九旬的李爺蹲在祠堂門檻上敲煙鍋,火星子濺到石板上,燒出幾個焦黑的蟲形:“昨兒三更天,河灘蘆葦蕩裏有綠皮車卸貨,車軲轆印子壓死了半畝秧苗。”老頭兒煙杆往東南一指,周曉寧眯眼望去,河麵上漂著層油汪汪的藍光。
沈芳挎著竹籃來送艾草團子,掀開籠布嚇白了臉——青團表麵鼓著密密麻麻的水泡,戳破後淌出鐵鏽色的膿水。陳立秋抄起改裝的顯微鏡,鏡片裏,膿水中遊動著發絲粗的藍線蟲,正瘋狂啃食糯米分子。
“這艾草是井水洗的!”沈芳聲音發顫,竹籃“咣當”砸在窖口。驚飛的麻雀撞上西點店玻璃,羽毛間抖落的不是草屑,而是閃著熒光的金屬粉。
第二幕:鐵脈
最先遭殃的是周曉寧養的狸花貓。這畜生偷舔了窖口的黴斑,突然炸毛竄上房梁,吐出的穢物裏裹著團帶血的鐵絲網。王奶奶抓把香灰撒過去,鐵絲突然暴長,在半空扭成“金穗”兩個篆字。
陳立秋連夜改裝捕蟲燈,藍光照在九旬李爺胳膊上,皮下竟遊走著針尖大的金屬光點。“鐵蠱入脈了!”王奶奶扒開老頭兒眼皮,瞳仁上覆著層鐵灰色的膜,“得用端午正午的井水煮雷擊木,混著三年以上的老酒熏蒸!”
地窖深處突然傳來悶響。周曉寧舉著油燈往下照,見最裏頭的酒壇正在滲血——那分明是五十年前合作社埋壇時,老曲匠割指滴下的誓酒。
第三幕:酒祭
芒種前夜,老街坊們舉著火把上後山。陳立秋改裝的鐵皮鼓“咚咚”震響,驚起蘆葦蕩裏成群的鐵灰色蝙蝠——竟是金穗公司投放的金屬探測儀。周曉寧揮柴刀砍向老鬆樹,刀刃“當啷”迸出火星,樹皮下嵌著張滋滋冒煙的芯片。
“接著砍!”王奶奶往刀口抹把雄雞血。刀光再落,芯片突然自燃,燒出股刺鼻的塑膠味。九旬的李爺癱在板車上哼釀酒號子,聲波震得河灘泛起漣漪,五十年前沉在淤泥裏的酒甕竟浮出水麵。
蒸酒那日,三十六口鐵甑同時騰起靛藍煙霧。陳立秋將雷擊木劈成細條,火苗竄起的刹那,窖口突然傳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周曉寧掀開酒甕封泥,蒸汽凝成個佝僂老者的虛影——正是傳說中釀出第一壇窖藏的曲仙。
第四幕:窖醒
金穗公司的排汙車趁著暴雨夜潛入。穿膠靴的工人剛撬開河堤暗閘,陳立秋改裝的捕獸夾“哢嚓”咬住車胎。周曉寧掄起酒舀潑向黑液,混著老酒的醋汁遇毒即燃,在空中織成火網。
王奶奶將李爺按進浴桶,雷擊木煮的酒霧騰起三尺高。老頭兒胳膊暴起青筋,鐵灰色光點順著毛孔湧出,在桶沿凝成帶血的鋼珠。沈芳舉著火鉗攪動酒湯,鉗頭突然被什麽拽住——五十年前沉塘的曲模浮出水麵,凹槽裏粘著合作社的禁排令。
當最後一滴毒液燃盡,曬穀場的青石板上浮出北鬥七星圖。每顆星位嵌著重生的酒曲,星芒末端係著老街坊們未被汙染的掌紋。
第五幕:醪魂
夏至晨霧未散,周曉寧掀開新培的酒曲。翡翠菌絲在霞光中舒展,纏住偷拍的無人機。陳立秋把報廢的濾芯熔成酒提,舀起的每一勺都映著曲仙虛影的微笑。
王奶奶將李爺的鋼珠埋入老槐樹下,轉眼鑽出嫩綠的酒藤。藤蔓攀上西點店的霓虹招牌,“金穗”二字在綠意中碎成鐵屑。九旬老頭兒倚著酒壇打鼾,鼾聲與五十年前的釀酒號子同頻共振。
當第一縷純淨的酒香漫過重生的窖口,祠堂梁上懸著的酒幡無風自動。褪色的“千壇醉”滲出新墨,每筆都凝著晨露般的酒珠。窖香在簷下續寫族譜,酒魂在雨中歸檔流年。沈芳清洗酒提時,發現凹槽卡著粒帶刺的鋼珠——那是最後的陰謀,正在老酒裏鏽成春泥。
王奶奶的藍頭巾拂過新發的酒藤,驚醒了涅盤的窖魄。陳立秋敲打青銅酒鐺,震落的銅鏽裹著半張糧票。周曉寧捧起新醅的窖藏,酒麵漣漪在她眼底蕩出星紋——那裏,大暑後的第一聲蟬鳴,正喚醒沉睡的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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