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靈界·通天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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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碑林寂靜,磷火盡滅。淩靜獨自穿行於錯落石碑之間,腳步踏在碎骨與琉璃殘片上,發出極輕的“哢嚓”聲。
    霧氣像被無形之手撥開,前方忽然出現一塊半人高的烏木牌子—— “九絕之地”四字以古篆鑿刻,筆鋒如刃,血跡未幹,仍在緩緩下滴。
    他抬手抹過牌麵,指尖沾上一縷幽涼。血跡卻瞬間化為細碎星屑,沿著指縫滲入皮膚,像要為他指引方向。
    烏木之後,是一片森然石林——石皆青黑,表麵布滿細密的牙狀裂紋,仿佛被無數失敗者的指甲抓撓過。風穿過石林,發出嗚咽,像低聲吟誦殞落者的姓名。
    淩靜提劍而行。每走一步,劍尖在石麵上輕輕一點,裂紋便亮起一道灰白火線,為他照出蜿蜒小徑。
    約莫千步,石林盡頭豁然開朗——一座巨大的青銅門矗立。門高百丈,門楣無紋,唯中央嵌著一枚凹陷的掌印,掌紋與他自己的左手完全吻合。門側,銅綠斑駁,卻仍泛著冷冽星光;門下,白骨堆成半尺高的門檻,像無聲的警告。
    淩靜深吸一口氣,左掌貼上那枚掌印。掌心混沌火與太初經紋同時亮起。
    轟——
    青銅門發出遠古機括轉動的巨響,沉重門扇向內緩緩滑開。刹那間,一股濃鬱到近乎液態的靈氣撲麵而來——帶著草木初生的清冽、星辰初燃的熾烈、萬川歸海的浩瀚。靈氣凝成肉眼可見的涓涓光流,繞著淩靜旋轉,像久別重逢的舊友。
    他沒有遲疑,一步踏入。腳跟方落,青銅門轟然合攏,巨響震得整片石林簌簌落灰。門後世界,天穹高遠,雲霞呈淡金色,山川如玉,河嶽生輝。腳下是一條由純粹靈玉鋪就的長階,階側靈泉汩汩,水聲裏竟隱有《太初經》的吟誦。淩靜回頭,卻見青銅門已在身後化作一麵光滑石壁,壁上赫然浮現兩字——“靈界”。
    字跡如新,墨跡未幹,卻帶著比碑林更古老、比星河更深邃的威壓。他握緊劍柄,低聲一笑“通天不在九天,而在——靈界。”
    語罷,轉身踏上玉階,背影很快被金色雲霞吞沒。
    玉階蜿蜒而上,仿佛沒有盡頭。淩靜踏階而行,靈泉伴流吟誦的《太初經》愈發清晰,字字句句皆含道韻,與他體內運轉的太初經紋產生共鳴,周身經脈都隨之微微發亮。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雲霧繚繞處,現出一座白玉亭台。亭中似有一人憑欄而立,身影朦朧淩靜步伐未停,劍尖輕點玉階,發出清越鳴響。
    直至亭前十丈,那身影驟然清晰——竟是一位身著素白道袍的老者,須發皆銀,麵容卻如嬰孩般紅潤光滑,唯有雙眼沉澱著無法估量的歲月滄桑。他並非實體,而是由極其凝練的靈光幻化而成。
    “止步。”老者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則之力,玉階旁的靈泉吟誦聲都為之一頓。
    淩靜停下,執劍禮“晚輩淩靜,誤入此地,請前輩指教。”老者目光落在他手中劍上,又細細打量他周身流轉的混沌火與經紋,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驚異。
    “誤入?能開九絕門,掌合太初紋,引動界靈泉歌者,豈是誤入?”老者微微一笑,“老夫乃此地接引靈使,守此登天玉階已三萬載。汝可知‘靈界’為何?”
    “請靈使明示。”淩靜神色不變。
    “天地初開,清濁分立,清氣上升為九天,濁氣下沉為九幽。然,亦有至精至純之靈氣,不升不降,自成一方,是為‘靈界’。此地乃萬靈之源,亦是萬法終境。”靈使抬手,指向階旁一株看似普通的青草,“此一葉,蘊藏的靈氣堪比外界一條靈脈。”
    他又指向天穹淡金色的雲霞“此一縷雲霞,煉化可得星辰精金數斛。此地萬物,皆由最本源的靈機所化。然,福禍相依。靈界亦是最危險之地,未得認可者,頃刻間便會被同化為靈氣,重歸天地。汝能至此,已是認可。”
    淩靜目光掃過四周如玉山川,感受著那幾乎要將他融化的濃鬱靈氣,點了點頭“晚輩為求通天之路而來。”
    “通天?”靈使輕笑,“九天之上,不過是更高遠的桎梏。真正的通天,在於超脫法則,自成天地。靈界,即是,亦可能是終點。”他語氣轉為凝重,“玉階盡頭,有‘萬法淵藪’,蘊藏世間一切法一切道之根源,亦有無窮考驗。過之,可得見真諦;敗之,則萬劫不複。汝可還要前行?”
    淩靜未答,隻是邁步,越過白玉亭台,繼續向上。
    靈使的身影在他身後緩緩消散,化作點點靈光,融入雲霞,唯有餘音嫋嫋“善。緣起緣滅,萬法隨心……”
    越往上行,壓力陡增。周圍的靈氣不再溫和,變得沉重如山,又鋒銳如刀,試圖鑽入他的每一個毛孔,同化他的意誌。玉階兩側開始出現異象時而幻化出巨獸咆哮撲來,時而呈現心魔幻境擾其心神,時而又變為無盡深淵阻隔前路。
    淩靜步伐依舊穩定,手中長劍或點或劃,灰白混沌火繚繞劍身,將所有異象紛紛焚滅斬破,腳步不曾有半分遲疑。太初經紋在他體表流轉,將侵襲而來的狂暴靈氣迅速轉化吸收,反而成為他前進的資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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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又走了多久,仿佛隻是一瞬,又似是千年。玉階終於到了盡頭。
    前方並非想象中的山頂,而是一片無垠的虛空。虛空之中,懸浮著無數巨大的水晶般的碎片,每一塊碎片內部都仿佛封印著一幅景象有星海誕生與寂滅,有神魔征伐與隕落,有草木枯榮輪回,有凡人悲歡離合……世間萬法萬道,皆在其中演化生滅。
    這就是萬法淵藪。
    而在所有碎片中央,有一團混沌不清、不斷變幻形態的光,它散發出讓淩靜體內太初經紋劇烈共鳴的吸引力。
    淩靜毫不猶豫,縱身躍入虛空,落向最近的一塊巨大水晶碎片。
    就在他足尖即將觸及那碎片表麵的刹那,碎片中的景象驟然凝固——那是一片浩瀚的戰場,一位頂天立地的神魔正揮動巨斧,帶著開天辟地之勢,朝他劈來!那威壓真實不虛,足以碾碎星辰。
    殺意滔天,絕非幻象!
    淩靜瞳孔微縮,手中長劍發出一聲激昂劍鳴,混沌火衝天而起。
    “來得正好。”
    淩靜低喝,劍鳴化龍,灰白混沌火自劍脊炸開,凝為一輪倒懸的日冕。 他沒有退,反而借下墜之勢,一劍迎向劈落的巨斧。
    轟!!
    斧劍相撞,卻沒有金屬哀鳴,隻有法則崩裂的巨響。巨斧由純粹的“開天法則”凝成,一斧落下,虛空被劈出一條漆黑的創痕;而淩靜的劍鋒,則纏繞著“太初”與“混沌”雙經,灰白火焰順著斧刃一路焚去,竟將那道創痕重新熔合。
    神魔怒嘯,身軀暴漲萬丈,似要撐碎整片水晶戰場。淩靜卻一步踏在斧背,借力翻身,重瞳中兩枚經文同時亮起——左眼太初金篆化作萬星,右眼混沌符篆凝為一指。他並指如劍,點向神魔眉心。
    “萬法歸一。”
    指尖落處,神魔頭顱無聲崩解,化作億萬符文。符文在空中盤旋,卻沒有消散,反而迅速收攏,凝成一枚拳頭大小的“法則晶核”。晶核內部,一柄縮小無數倍的巨斧仍在不停劈斬,似要破殼重生。
    淩靜抬手,晶核自動落入掌心。晶核觸及肌膚的瞬間,一股浩瀚到恐怖的法則洪流湧入經脈——那是真正的“開天”奧義,卻被太初經紋強行鎮壓、混沌符篆逐一拆解。洪流所過,他體內響起密集的“哢哢”聲,仿佛骨骼被法則重鑄。三息之後,洪流平息,晶核已化作一枚灰金相間的印記,烙在他左手背。 印記形如小斧,斧刃卻指向掌心——似在提醒握斧者,亦可被斧所傷。
    轟隆隆——
    整塊水晶戰場開始坍塌,碎片外緣的萬法光幕如潮水湧來。淩靜卻不再下墜,而是腳踏虛空,借方才吞噬的“開天法則”穩住身形。他目光掃過四周——
    無數水晶碎片同時亮起,內部景象化作真正的殺域左側碎片裏,星海自燃,億萬恒星化為滅世火雨;
    右側碎片中,時間長河倒卷,過去與未來同時崩塌;更遠處,一尊無頭佛陀盤坐蓮台,掌心托著一輪正在坍縮的宇宙……
    萬法淵藪,每一麵碎片都是一座真實戰場,每一縷法則,都可瞬間碾碎尋常大能。而淩靜,卻像踏入自家後院,步步向前。每踏一步,便有一塊碎片黯淡,化作流光沒入他體內;每吞一道法則,手背便多一道細小印記——開天斧、焚星雨、斷宙指、寂佛音……萬法加身,卻無一法可亂他心。
    最終,他立於虛空中央,那團不斷變幻的混沌光近在咫尺。光中傳出古老而淡漠的呢喃
    “吞萬道者,終被萬道吞。汝可敢再近一步?”
    淩靜抬眸,灰金雙經在瞳孔交織成一座微縮宇宙。他輕聲一笑,聲音卻如萬界雷霆
    “我之道,不在吞萬道,而在——” ,“讓萬道隨我。”
    一步踏出。混沌光轟然炸裂,化作億萬道光絲,卻在觸及他肌膚的刹那,悉數溫順,如臣子朝拜君皇, 化作一件由萬法織就的素白長衣,披落在肩。
    衣角無風自揚,衣袂間星海生滅淩靜低頭,看向最後一縷光絲——那光絲在他掌心凝成一枚鑰匙,鑰匙柄上,赫然刻著兩個微不可見的字“通天”。鑰匙入手,萬法衣成。淩靜抬眸,淵藪盡頭已不再是虛空,而是一條被光絲鋪就的狹長甬道,筆直延伸向不可見的深處。甬道兩側,懸浮著先前所有黯淡下去的水晶碎片——如今它們化作透明棺槨,棺內各沉睡著一道身影白璃、周婷、童帝……以及更多他尚未謀麵、卻被播種者囚於飼育場的靈魂。每一道身影的眉心,都連著一條極細的光絲,光絲的盡頭,正是他掌心的“通天”鑰匙。
    “原來如此。”淩靜低語,聲音在甬道內激起層層回聲,“淵藪不是盡頭,而是鑰匙的鎖孔。”
    他抬步一步落下,棺槨內的光絲同時亮起,像萬盞魂燈為他照路;兩步落下,鑰匙自行旋轉,發出“哢噠哢噠”的機括聲,甬道深處隨之浮現一扇由法則晶核鑲嵌的巨門; 三步落下,巨門無聲開啟,門後是一片純白——沒有天,沒有地,沒有時間的流動,隻有一座由無數“失敗飛升者”骸骨壘成的階梯,階梯盡頭,是一方樸素石案,案上擺著一壺尚溫的雪辰羹,羹旁,端坐著一位背對他的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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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發間別著一枚冰藍鳳羽,羽根處點點星火未熄。她回眸,麵容與上官雲汐一般無二,卻又在眉心多了一粒極淡的猩紅豎瞳——那是播種者至尊殘留的胚芽印,卻在她眸中溫順如貓。“夫君,” 她聲音輕柔,像雪落無聲,“我等你很久了。”
    淩靜沒有驚訝,也沒有質問。他隻是抬手,將萬法衣的衣角輕輕一抖——衣袂間星海湧出,化作一條光帶,光帶一端係在他腕骨,另一端係在女子指尖。
    “我來帶你回家。”他輕聲道,語氣卻像宣判。
    女子卻搖搖頭,抬手覆在雪辰羹壺蓋上。“回家之前,還有最後一場試煉。”壺蓋掀開,羹湯竟化作一麵澄澈水鏡——鏡中映出整座下界山河、眾生、聖地、飼育場……一切景象在鏡中靜止,像一幅被按下暫停的畫卷。“鑰匙可開天門,也可關天門。”她指尖輕點鏡麵,畫卷瞬間碎裂成億萬光屑,光屑重組,化作兩條路——一條通往徹底封閉的“永恒囚籠”,萬界再無人能飛升;一條通往徹底敞開的“無界天穹”,眾生皆可一步登天,卻再無秩序。“你選哪一條?”她抬眸,猩紅豎瞳與淩靜重瞳對視,“用我之血,還是用我之魂?”
    淩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抬手,將掌心的“通天”鑰匙拋起。鑰匙在空中旋轉,灰、金、白三色光暈交織,最終“叮”地一聲,落入雪辰羹壺中。
    羹湯沸騰,化作一道衝天光柱,光柱內,萬法衣片片剝落,重組成一座由“失敗”與“新生”共同鑄成的橋梁——橋梁一端連著囚籠,一端連著天穹,而橋梁中央,站著淩靜與雲汐,十指相扣。
    “我選第三條路。” 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讓萬界眾生,自己決定飛升與否。”
    “而你與我——”
    他低頭,吻落在雲汐眉心猩紅豎瞳,“隻做守橋人,不做裁決者。”
    猩紅豎瞳在吻中緩緩閉合,化作一粒朱砂痣。光柱炸開,化作億萬光雨,灑向下界。每一滴光雨落在修士眉心,便斬斷了播種者的因果鎖鏈;每一滴光雨落在凡人掌心,便化作一枚微不可見的“通天種子”。種子不指向任何既定道路,隻指向——“可能”。
    橋成,門開。淩靜牽著雲汐,轉身踏上歸途。身後,石案、雪辰羹、骸骨階梯,盡數化作光塵消散。唯有萬法衣的一角,化作一麵小小旗幟,插在橋中央,迎風獵獵——旗上,新刻一行小字“後來者,無需再刻碑,隻需過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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