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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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
冰冷的晨曦透過窗欞的縫隙,勉強驅散了房間裏殘留的、混合著劣質燈油和夜晚寒氣的味道。林琛低聲自語,指尖在那張攤開的長安輿圖上,重重地劃過西市波斯邸的區域。那裏密密麻麻的線條如同蛛網,每一條巷道,每一個拐角,都仿佛潛藏著擇人而噬的陰影。
一夜未眠,眼眶幹澀發燙,昨夜“符語者”帶來的信息和警告,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
韋良,太醫署醫正,鬼市的爪牙,殺害陳五的凶手。這個名字像一根毒刺,紮在林琛的心頭,帶來複仇的灼熱,也帶來了逼近的危機感。
西市波斯邸,兩天後的深夜。
這是陷阱,還是機會?
林琛揉了揉眉心,強迫自己冷靜。符語者身份不明,目的難測,其言語未必可信。但韋良這條線索,是目前唯一能撬動太醫署冰窖秘密,觸及鬼市核心的可能。他不能放棄。
輿圖上,波斯邸周圍的建築高低錯落,商鋪、邸店、貨棧交織,形成的陰影地帶足以藏匿百人而不被察覺。那裏是胡商的樂土,也是罪惡滋生的溫床。白天人聲鼎沸,夜晚鬼影幢幢。符語者選擇那裏作為接頭地點,其用心不言而喻。
硬闖抓捕絕無可能。韋良身為醫正,又是鬼市中人,身邊定有護衛。自己一個小小仵作,無權無兵,貿然行動無異於以卵擊石。唯一的辦法,是潛伏,獲取證據。
可如何在古代獲取“證據”?沒有錄音筆,沒有攝像機。難道隻能憑耳朵去聽,憑眼睛去看?風險太大,變數太多。
更讓他心悸的是那麵陰陽魚骨鏡。“符語者”說它會帶來災禍……這麵將他帶到大唐的鏡子,沉寂了這麽久,難道真的隱藏著什麽與鬼市,甚至與這個時代命運相關的秘密?他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骨鏡冰涼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仿佛帶著某種活物般的悸動。
不能再等了。
林琛將輿圖仔細收好,簡單洗漱後,換上了一身相對整潔的吏服。他必須去見一個人——狄仁傑。
大理寺丞的官署位於皇城之內,守衛森嚴。清晨的宮城空氣清冽,帶著露水和青石板的味道。林琛一路行來,四周的禁衛目不斜視,金甲反射著初升的日光,無聲地昭示著此地的威嚴。
狄仁傑的官署內,幾名書吏正在低頭整理卷宗,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和陳舊紙張的氣息。狄仁傑坐在主位之後,正審閱著一份文書,眉頭微蹙,似乎也為某些案牘勞神。
“卑職林琛,參見狄公。”林琛躬身行禮。
狄仁傑抬起頭,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他上下打量了林琛一番,視線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停頓了片刻。
“林琛,何事?”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琛定了定神,斟酌著開口:“狄公,卑職……昨夜得到一些關於陳五老仵作死因的線索,或與太醫署有關。”他刻意隱去了“符語者”和“鬼市”的字眼,隻點出太醫署。即便如此,他也感受到狄仁傑的目光驟然變得淩厲。
“太醫署?”狄仁傑放下手中的筆,身體微微前傾,“細說。”
林琛將自己對陳五屍體重新查驗的發現,以及昨夜“偶然”聽到的、指向太醫署醫正韋良的可疑傳聞,半真半假地敘述了一遍。他省略了接頭的具體時間和地點,隻強調韋良有重大嫌疑。
狄仁傑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輕微的“篤篤”聲。室內一時間隻剩下這單調的聲響和林琛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狄仁傑才緩緩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韋良……太醫署醫正,天後麵前亦能說上話的人物。你可知,無憑無據,指控一位朝廷醫官,是何等罪名?”
林琛心中一凜,低頭道:“卑職知曉。但陳五老仵作死得蹊蹺,太醫署冰窖亦有諸多疑點,卑職以為,此事不可不察。”
狄仁傑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琛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你的意思是,想讓本官下令,徹查韋良?”
林琛心中一動,這正是他希望的,有大理寺出麵,遠比他單槍匹馬要安全得多。但他沒有立刻應承,而是謹慎地回答:“卑職不敢妄言,隻望狄公明斷。若能查明真相,亦可告慰陳五老仵作在天之靈。”
狄仁傑沉默了片刻,忽然話鋒一轉:“西市最近不太平,昨日又有一起波斯商人的糾紛案,刑部那邊移交了過來,人手有些緊張。你既已升任大理寺丞直屬仵作,便先去處理一下這樁案子吧。至於韋良之事……”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意味深長,“茲事體大,需從長計議。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切勿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林琛的心沉了下去。狄仁傑這是……拒絕了?還是在警告自己?“從長計議”,聽起來更像是拖延之詞。他敏銳地感覺到,狄仁傑對韋良這條線,似乎有所顧忌,或者,他有更深的考量。
“卑職……遵命。”盡管心中失望,林琛麵上卻不敢表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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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狄仁傑揮了揮手,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書,不再看他。
林琛躬身退出官署,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狄仁傑的態度,比他預想的還要複雜。這位斷案如神的上司,似乎並不打算立刻介入韋良的事情。
這意味著,兩天後的西市波斯邸之約,他很可能還是要獨自麵對。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股無力的挫敗感湧上心頭,但很快被更強烈的決心取代。
狄仁傑不插手,或許有他的理由,但這並不代表自己要放棄。陳五的案子,太醫署的黑幕,鬼市的威脅,還有自己身世的謎團……這一切都逼著他不能後退。
回到自己的住處,林琛關上房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冰涼的地麵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既然無法依靠官方力量,那就隻能靠自己了。
他重新站起身,目光變得堅定。從懷中掏出那柄短刃,刃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寒光。他走到簡易的桌案前,取出一塊磨刀石,開始一下一下,緩慢而專注地打磨著刀刃。
“噌……噌……”
磨刀石與精鐵摩擦發出規律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每一個動作,都凝聚著他的決心。
除了武器,還需要什麽?
他想到了“符語者”留下的那張羊皮紙,上麵記載著“屍蟄香”的部分信息。或許可以根據這些信息,嚐試配置一些簡單的藥劑?比如,能夠暫時麻痹敵人,或者製造混亂掩護撤退的東西?
現代化學知識在古代受到了極大限製,但他可以利用唐代已有的草藥知識,結合現代原理,進行一些“土法”嚐試。
時間緊迫,隻有不到兩天。
林琛放下短刃,開始翻找房間裏有限的物品。他需要一些常見的草藥,一些容器,甚至是一些從案發現場“順手”帶回來的、看似不起眼的物證……
窗外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長安城開始蘇醒,車馬聲、叫賣聲隱隱傳來。但這間小屋內,卻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凝重。
林琛的目光再次落向胸口的骨鏡輪廓。
災禍,還是機緣?
兩天後的那個深夜,西市波斯邸,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麽?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去闖一闖這龍潭虎穴。
磨刀的聲音,再次響起,堅定而執著,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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