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神都驚雷,天後換刀

字數:5012   加入書籤

A+A-


    洛陽,狄府,窗外的更聲敲過三響。
    油燈的火苗,在密不透風的書房裏,靜靜燃燒。
    狄仁傑握著筆,手腕卻在微微顫抖。
    想到了那本《地方誌異聞錄》裏,關於“鎮河塔”的隻言片語。
    想到了姚崇密報裏那個虛妄的粟特商號,和那個名為“香主”的最終流向。
    他不能再等,一刻都不能。
    他將麵前的紙張推開,重新鋪上一卷空白的奏疏。
    筆尖飽蘸濃墨,筆尖落下。
    “國運,非玄虛之說。”
    “其一,為漕運。大運河,南北貫通,乃國之血脈。漕運暢,則天下安;漕運斷,則根基動。”
    “其二,為人心。民心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人心穩,則政權固;人心散,則社稷危。”
    “所謂陣法,非神鬼之能。”
    “乃遍布兩京,勾連運河,一張隱於地下的交通之網,一張彌散於市井的情報之網。”
    “他們借此網,轉運人員,輸送錢款,散布謠言,滲透官府。”
    “所謂盜竊,非虛妄之舉。”
    “乃一場處心積慮,以經濟侵蝕為先導,以輿論動搖為羽翼,以官吏滲透為爪牙,最終圖窮匕見,顛覆社稷之巨大陰謀!”
    墨跡在紙上迅速蔓延,最後一筆落下,狄仁傑幾乎虛脫。
    他吹幹墨跡,用顫抖的手,將奏疏仔細卷好,放入密筒,用火漆封緘。
    “來人!”
    一名親信推門而入。
    “狄公。”
    “八百裏加急。”
    “送往長安,不得經任何官驛轉手,直入皇城,呈交天後。若有片刻延誤,你我皆是萬死之罪。”
    “遵命!”
    狄仁傑望著窗外微曦的晨光,喃喃自語。
    “神都驚雷,就看長安了……”
    長安,紫微宮,天色依舊昏暗。
    光線幽暗,將武後的身影,籠罩在一片深沉的陰影裏。
    殿內沒有聲響,上官婉兒垂手侍立在五步之外,眼觀鼻,鼻觀心,連眼睫毛都不敢顫動一下。
    那份從洛陽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奏疏,就攤在天後的禦案上。
    天後已經讀完了。
    她伸出保養得宜的手,緩緩將那份寫滿急切字跡的奏疏,重新卷起。
    絲帛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顯得格外刺耳。
    怒火沒有在她臉上顯露分毫,而是化作了更深的冰冷。
    她想到了長安,想到了皇城司。
    “西域殊香”鋪的行動,功虧一簣。
    她親自授意的反間計,至今沒有抓到一條大魚。
    她的耳目,她的爪牙,在自己的京城裏,連番受挫。甚至,被敵人滲透成了篩子。
    李敬業,他很忠誠,可現在,她要對付的,是一頭懂得利用人心,精通權謀,擅長潛伏的……披著人皮的猛虎。
    李敬業的忠誠,反而成了他的弱點。
    他的手段,已經不夠用了。
    對付這樣的敵人,需要另一把刀。
    “婉兒。”
    “奴婢在。”
    上官婉兒立刻躬身,心提到了嗓子眼。
    “擬旨。”
    “一道,給皇城司。”
    “皇城司指揮使李敬業,屢戰失利,致內鬼藏身,奸計得逞。著降為皇城司副使,戴罪立功,輔佐新任。”
    “遵旨。”婉兒的心猛地一跳。
    降職李敬業!這可是天後一手提拔的親信!
    天後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
    “再擬一道。”
    “提林琛,為皇城司指揮使,賜紫金魚袋,讓他從洛陽回來即刻上任。”
    “全權負責清查‘歸雁閣’餘孽,肅清皇城司內鬼一案。凡涉案者,無論官階,無論門第,可先斬後奏。”
    林琛!
    聽到這個名字,上官婉兒執筆的手,都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曾經不過是個最底層的仵作!
    天後這是……要換刀了!而且,是換上了一柄最令人畏懼的“法家之刃”!
    “告訴林琛。”
    武後站起身,走到殿門前,望著沉沉夜色下的長安城。
    “朕不要再聽到任何借口。”
    “朕把皇城司交給他,他就要給朕一個幹幹淨淨的長安。”
    “讓他把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蛀蟲,一隻一隻,給朕全都揪出來。”
    “活的,死的,朕都要。”
    子時,皇城司衙門,燈火通明。
    所有的校尉、探事,都列隊站在院中。
    李敬業站在隊前,臉色蒼白如紙,他已經換下了指揮使的官服,穿上了副使的青袍。
    胸口的傷,在隱隱作痛。但遠不及心口的羞辱與不甘,來得更痛。
    大門被推開。
    一個人,在一隊大理寺衛士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來人身形修長,穿著一身深色的四品官服,腰間懸著一柄狹長的橫刀。
    他沒有李敬業的魁梧,也沒有軍中將領的煞氣。
    林琛已經提前接到消息,從洛陽趕回長安!
    他的麵容清瘦,五官線條如同刀刻,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沒有絲毫情緒的眼睛,看人一眼,就能將人的五髒六腑都看穿。
    他走到李敬業麵前。
    李敬業喉結滾動,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林使。”
    他捧著指揮使的令牌,以及厚厚一疊關於“歸雁閣”的卷宗,遞了過去。
    林琛一言不發,隻伸出手。
    李敬業的屈辱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交接,完成。
    林琛甚至沒看李敬業一眼,更沒看手裏的東西。他拿著令牌和卷宗,徑直從李敬業身側走過。
    然後,他停下腳步,轉身,麵對著院中黑壓壓的皇城司校尉。
    他開始巡視,沒有嗬斥,沒有訓話。
    他就那麽一個一個地看過去,院子裏死寂一片,隻剩下風吹過旗幟的獵獵聲。
    有人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那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那個校尉的臉瞬間白了。
    林琛的視線並沒有在他身上停留。
    他隻是繼續,一個接一個,用那雙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睛,將所有人的臉,刻進自己的腦子裏。
    一圈巡視完畢。
    林琛轉過身,一言不發,走向指揮使的大堂。
    “砰!”
    大門在他身後關上。
    直到這時,院子裏的人才敢大口喘氣,卻發現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李敬業站在原地,羞辱,不甘,還有一絲……恐懼。
    他忽然明白天後為什麽要換刀了。
    因為長安這片泥潭裏,藏著的已經不是人了。
    要對付這些鬼,就得用一把更凶、更狠、更不講道理的……閻王刀。
    而林琛,就是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