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黑鱗開刃,見血歸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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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渠裏的水,冰冷刺骨,一直沒到小腿。
每走一步,腳下都會踩到一些軟爛滑膩的東西,或是堅硬的碎骨,讓人頭皮發麻。
火把的光亮,隻能照出前方數尺的距離。
渾濁的水麵倒映著跳躍的火光,扭曲成一張張怪誕的臉。
牆壁上掛滿了濕滑的青苔和不知名的黏液,偶爾能看到巴掌大的黑甲蟲,被光驚動,飛快地爬進石縫裏。
林琛走在最前麵,手裏拿著那張皮紙地圖,神色沒有半點變化。
王二跟在他身後,一步之遙。
腰後的“黑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隔著衣物,不斷灼燙著他的皮肉。
這股熟悉的惡臭,這片不見天日的黑暗,這條不知通往何方的汙水道,將他三年來刻意遺忘的記憶,全都翻湧了上來。
他想起了很多個這樣的夜晚。
在被官府追殺的日子裏,他也曾躲在這樣的下水道裏,一泡就是一整天,靠著啃食水裏泡爛的死老鼠充饑。
那種滋味,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嚐到了。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的刺痛,讓他保持著清醒。
他們在這條狹窄的通道裏,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壓住了呼吸,隻剩下汙水流淌的嘩嘩聲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這條路,比想象的要長。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帶路的悶葫蘆忽然停了下來,舉手示意。
“前麵有段塌了半邊,得爬過去。”
眾人湊上前去,火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一截水道的頂部塌了下來,巨大的石塊和泥土堵住了大半個通道,隻在底部留下一個僅容一人匍匐爬過的狹窄縫隙。
黑乎乎的汙水,正從那縫隙裏汩汩流出。
“我先過去探路。”
悶葫悶聲說了一句,便將手裏的火把遞給同伴,俯下身子,毫不猶豫地將半個身子都浸入了汙水裏,朝著那縫隙爬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後,縫隙對麵傳來了悶葫蘆的聲音。
“安全,可以過。”
林琛沒有遲疑,將地圖塞進懷裏,也跟著俯身準備鑽過去。
“少爺,我來。”
王二一把拉住了他,聲音沙啞。
他搶先一步,幾乎是整個人都泡在了那冰冷腥臭的汙水裏,以一種極其熟練的姿勢,快速地爬過了那段塌方。
他先探出頭,警惕地掃視了一圈,確認沒有異常,才對著縫隙這邊點了點頭。
林琛隨後跟上。
他爬出來時,身上沾滿了汙泥和穢物,頭發上還掛著不知名的草根,狼狽不堪,但他的表情依舊平靜。
他隻是拍了拍身上的泥水,仿佛剛剛隻是穿過了一片尋常的樹林。
這份鎮定,讓那些亡命徒心裏又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敬畏。
就在眾人一個個依次通過塌方時,一陣極其微弱的,沉悶的震動,順著水道的牆壁傳了過來。
緊接著,是隱隱約約的喊殺聲。
聲音是從他們來時的方向,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飄飄忽忽,聽不真切。
“是滾地龍大哥他們動手了!”
一個亡命徒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帶著興奮。
東市鬧起來了。
這意味著獨眼龍的主力,正被吸引過去。
林琛側耳聽了片刻,沒有說話,隻是對著悶葫蘆打了個手勢,示意繼續前進。
時間不多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穿過一個拐角,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裏是一個數條水道交匯的圓形空間,像一個地下的十字路口。
悶葫蘆對照著林琛給他的記憶,指了指左前方那條通道。
“林少爺,從那邊走,再有半裏地,就到那個廢棄染坊的出口了。”
可就在這時,王二的身形,猛地一頓。
他沒有看任何方向,隻是將手,緩緩地按在了後腰的刀柄上。
“怎麽了?”林琛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王二沒有回答,他的耳朵微微聳動,鼻翼翕張,像是在分辨空氣中某種細微的氣息。
是血腥味。
很淡,被暗渠的惡臭掩蓋著,但絕對錯不了。
還有人的呼吸聲。
不止一個。
就在他們正對麵的那條漆黑通道裏。
“五個人。”王二終於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在喉嚨裏打轉,“藏在拐角後麵,都帶著兵器。”
悶葫蘆和身後的亡命徒們,臉色齊齊一變。
他們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聞到。
可王二說有,那就一定有。
林琛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看來獨眼龍沒有蠢到把所有人都派去東市。
這個關鍵的交匯口,他還是留了後手。
“能繞過去嗎?”林琛問。
王二搖了搖頭。
“這是必經之路。”
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硬衝,必然會發出聲響,一旦被外頭的人察覺,他們就成了甕中之鱉。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林琛的身上。
林琛卻看向了王二。
“速戰速決,一個不留。”
王二點了點頭。
他鬆開了刀柄,身體微微下伏,整個人融入了牆壁的陰影裏,朝著那條漆黑的通道,無聲無息地摸了過去。
他的動作,沒有帶起一絲水花。
在其他人眼裏,他就好像憑空消失在了黑暗中。
悶葫蘆等人緊張地握緊了手裏的兵器,連大氣都不敢喘。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了。
一息。
兩息。
三息。
就在眾人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時候,前方的黑暗裏,突然響起一聲極輕的“噌”響。
那是黑鱗出鞘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聲短促的,被硬生生捂住的悶哼。
然後,是利刃切開皮肉和骨骼的,令人牙酸的“噗嗤”聲。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悶葫蘆他們反應過來,舉著火把衝過去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
五個穿著獨眼龍手下服飾的漢子,倒在了汙濁的血水裏。
其中四個,喉嚨上都有一道細長的血線,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一聲。
最後一個,則是被一刀從後心捅穿,死不瞑目地趴在地上。
王二站在屍體中間,背對著眾人。
他手裏的黑鱗刀,刀身暗沉,唯有那極薄的刀鋒,在火光下閃著一抹妖異的紅。
一滴血,順著刀尖,緩緩滑落,滴入水中,漾開一圈小小的漣漪。
“鏘。”
他手腕一抖,黑鱗歸鞘。
可那些亡命徒,看著他的背影,卻感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這就是“黑鱗”王老二。
殺人,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林琛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又看了一眼王二的背影。
“走。”
他隻說了一個字,便帶頭朝著悶葫蘆之前指的那條路走去。
眾人連忙跟上,路過那幾具屍體時,都下意識地繞開了些。
王二默默地跟在林琛身後,重新變回了那個低眉順眼的仆人。
隻是,沒有人再敢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下人。
隊伍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快速前行。
半裏路,很快就走到了盡頭。
前方出現了一個向上的,用鐵欄封住的出口。
透過欄杆的縫隙,能看到外麵微弱的星光。
悶葫蘆和另一個漢子上前,合力去抬那沉重的鐵柵欄。
可就在他們的手碰到柵欄的瞬間,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緊接著,幾十支火把,將出口外麵照得亮如白晝。
一個粗糲又帶著戲謔的嗓音,從上方傳了下來。
“他娘的,等了半天,這幾隻臭水溝裏的老鼠,總算是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