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前有堵截,後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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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粗糲的嗓音,打破了暗渠裏繃緊的寂靜。
    悶葫蘆和另一個漢子僵在原地,抬著的手臂還保持著發力的姿勢,臉上血色盡褪。
    頭頂鐵柵欄的縫隙外,火光搖曳,將一張張人臉的輪廓映在濕滑的石壁上,扭曲晃動,鬼影幢幢。
    腳步聲,兵器碰撞聲,還有毫不掩飾的低笑聲,從四麵八方壓了下來,將這個小小的出口圍得水泄不通。
    被發現了。
    而且是早就被發現了。
    對方一直等到他們全部抵達這個死胡同,才好整以暇地現身,就是要來個甕中捉鱉。
    跟在後麵的十幾個亡命徒,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他們握著兵器的手,滲出了混合著汙水的冷汗,黏膩滑手。
    前有堵截,後無退路。
    這條又長又臭的暗渠,成了他們的棺材。
    “獨眼龍老大料事如神。”
    上方那個戲謔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一種貓捉老鼠的得意。
    “知道你們這群地溝裏的耗子,不敢從東市的大門走,非要學人家鑽洞。怎麽樣,花三娘給的這條路,還算好走嗎?”
    這話一出,悶葫蘆等人的心又是一涼。
    對方連花三娘都點了出來,說明紅燈院那邊,恐怕也早就被盯上了。
    滾地龍在東市鬧出的動靜,根本不是什麽調虎離山,而是把老虎引來看了一場猴戲。
    林琛站在隊伍的最前麵,臉上看不出任何慌亂。
    他隻是抬起頭,透過柵欄的縫隙,打量著外麵的人影。
    火把很多,人影綽綽有餘,起碼有四五十號人,將這處廢棄染坊的院子圍得鐵桶一般。
    王二的手,不知何時又按在了後腰的刀柄上。
    他的身體微微弓起,像一頭準備在絕境中發起撲殺的孤狼。
    他什麽都沒說,但身邊的林琛卻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子危險氣息,比剛才在岔路口殺了五個人時,還要濃烈。
    這不是驚慌,而是興奮。
    一種被逼入死角後,即將掙脫所有束縛,大開殺戒的興奮。
    “林少爺,”悶葫蘆的聲音幹澀發顫,他湊到林琛身邊,壓低了嗓子,“怎麽辦?跟他們拚了?”
    拚了?
    怎麽拚?
    人家在上麵,居高臨下。
    他們擠在這狹窄的洞口,一次最多爬出去一兩個人,出去就是活靶子,被人一刀一個剁成肉醬。
    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到了林琛身上。
    這個從頭到尾都平靜得不像話的年輕人,是他們現在唯一的指望。
    林琛沒有理會悶葫蘆。
    他從懷裏,又掏出了那張花三娘給的皮紙地圖。
    火把的光芒昏暗,他幾乎要把地圖湊到臉前,才能看清上麵用朱砂畫出的線條。
    他的手指,順著代表他們剛剛走過的那條主渠,緩緩移動。
    “上麵的人聽著!”
    悶葫蘆見林琛不答話,以為他也沒了主意,情急之下,扯著嗓子對外麵喊道。
    “咱們是黑石灘滾地龍大哥的人!今天的事是個誤會,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位行個方便,日後必有重謝!”
    他想拖延時間。
    上麵傳來一陣哄笑。
    “滾地龍?他現在恐怕自身都難保了!”
    那個粗糲的嗓音充滿了不屑。
    “告訴你們也無妨,東市那邊,我們老大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滾地龍那二十多個蠢貨衝進去,連個響都聽不見!等解決了你們,就輪到他了!”
    絕望,像暗渠裏的汙水,一點點淹沒了亡命徒們的心。
    就在這時,林琛忽然開口。
    “王二。”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王二身體一震,那股幾欲噴薄而出的殺氣,被這兩個字硬生生按了回去。
    “少爺。”
    “你左手邊,三步遠,”林琛的眼睛還盯著地圖,手指卻在上麵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下來,“牆上,有什麽?”
    王二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自己左側的牆壁。
    那是一麵被青苔和黏液覆蓋的石牆,和暗渠裏任何一段牆壁都沒有區別。
    他伸出手,用指節敲了敲。
    “咚,咚。”
    “往下,”林琛的指令簡潔明了,“貼著水麵。”
    王二俯下身,將手探入冰冷的汙水裏,摸索著水麵下的牆根。
    他的手指,忽然碰到了一個方形的,帶著鐵鏽的邊緣。
    他用力將上麵的淤泥和苔蘚刮掉,一個被焊死的,尺許見方的鐵板,露了出來。
    看樣子,像是個早就廢棄的排水口。
    “這……”王二有些不解。
    “花三娘的地圖,隻畫了主路。”
    林琛將皮紙收回懷裏,語氣平淡。
    “但安業坊的地下水道,在五十年前重修過一次。為了防止暴雨倒灌,所有支流的小型排水口,都被封死了。這個,就是其中一個。”
    悶葫蘆等人全都湊了過來,看著那塊鏽跡斑斑的鐵板,眼裏重新燃起了一點光。
    “這後麵是通的?”
    “通往隔壁院子的蓄水池。”林琛回答,“那個院子,是家酒坊。”
    “可這……這被焊死了,我們沒家夥打不開啊!”一個亡命徒急道。
    所有人的視線,又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王二的後腰上。
    那把黑色的凶刀。
    王二沒有說話。
    他隻是看著林琛。
    林琛衝他點了點頭。
    王二深吸一口氣,反手握住了“黑鱗”的刀柄。
    他沒有拔刀。
    而是就這麽握著刀柄,將整把帶鞘的刀,當成了一柄重錘。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雙腿在汙水中紮穩了馬步,腰腹發力,手臂的肌肉瞬間墳起。
    “喝!”
    一聲低吼。
    他用刀鞘的末端,狠狠地,砸在了那塊鐵板的邊緣焊接處。
    “鐺!”
    一聲巨響,在狹窄的通道裏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上麵的叫罵聲和腳步聲,瞬間變得更加嘈雜。
    “他娘的!他們在下麵搞什麽鬼?”
    “射箭!往下射箭!”
    “嗖!嗖!”
    幾支利箭,從鐵柵欄的縫隙裏射了下來,噗噗地紮進水裏,濺起幾朵汙水花。
    眾人嚇得連忙縮到牆角。
    “快!”林琛催促道。
    王二根本不理會頭頂的動靜,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眼前這塊鐵板上。
    “鐺!”
    “鐺!”
    “鐺!”
    他一下又一下,用一種蘊含著奇異節奏的力道,精準地砸在同一個點上。
    那沉重的撞擊聲,和他粗重的喘息聲,混合在一起。
    汗水,從他的額角滾落,滴進渾濁的汙水裏。
    終於,在第十幾次撞擊後。
    “哢嚓!”
    一聲脆響。
    鐵板的一角,被硬生生砸得凹陷了進去,焊口崩裂,露出一個拳頭大的豁口。
    一股混合著酒糟和黴味的,不一樣的氣味,從豁口裏湧了出來。
    有門!
    所有亡命徒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快!一起幫忙!”
    悶葫蘆大吼一聲,也顧不上許多,和身邊的人一起,用手裏的刀槍棍棒,順著那豁口往裏撬,往外掰。
    “哐當!”
    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扭曲聲中,那塊鏽死的鐵板,被眾人合力,硬生生給掰了下來,扔進了水裏。
    一個漆黑的,僅容一人鑽過的洞口,出現在眾人麵前。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