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老頭的頭,磕得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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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錢磕頭的動作停了下來,額頭貼著冰涼的石板。
    酒窖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這個瘦小的老頭和蹲在他麵前的林琛身上。
    剛剛死裏逃生的亡命徒們,腦子還有些發懵。
    他們不明白林琛這句話的意思。
    這老頭不是被嚇瘋了嗎?
    王二的眉頭擰得更緊,他往前踏了半步,高大的身影將林琛和老錢完全籠罩在他的保護範圍之內。
    老錢的肩膀,開始劇烈地顫抖。
    “他看見我們了!”悶葫蘆的臉色“唰”地一下又白了,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裏滿是驚惶,“少爺,不能留著他!”
    旁邊一個漢子也反應了過來,手摸向了腰間的刀柄,臉上凶光畢露。
    “閉嘴。”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老錢的後背。
    “掌櫃的,你不用怕。我們不是獨眼龍的人。”
    老錢的身體,因為這個輕柔的動作,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那張布滿了皺紋和淚痕的臉上,渾濁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林琛。
    他的嘴唇哆嗦著,好半天,才從喉嚨裏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你……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是能讓你不用再拿人釀酒的人。”
    他眼裏的恐懼和戒備,被更深沉的絕望和悲戚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那個蓋得嚴嚴實實的橡木桶,又看了一眼林琛,忽然咧開嘴,笑了一下。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我……我確實看見了。”他承認了,“就在那個李都頭帶著我剛下樓梯的時候,燈籠的光,在牆角的酒桶上,晃了一下。”
    “我看見了一片衣角,還有……還有一雙眼睛。”
    “我當時,魂兒都快嚇飛了。”老錢的聲音依舊在抖,“我以為……我以為你們是龍爺的仇家,躲在這裏要殺李都頭。可你們沒動手。”
    “你們一直沒動手。”
    “直到他要走,我才想明白,你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在躲著他們。”
    老錢的敘述,斷斷續續,卻讓所有人都聽清了事情的經過。
    “所以你故意跪下磕頭?”林琛問。
    “是。”老錢用力地點了點頭,額頭上磕出的傷口,又滲出了血珠,“我跪祖宗,是因為我壞了規矩,讓他們蒙羞。”
    “我也在跪你們。”
    “我是在賭。賭那個姓李的,會不會因為我這個瘋癲的舉動,過來仔細查看。如果他過來了,你們肯定會動手,大家一起死。”
    “如果他沒過來,就說明老天爺還沒讓我錢家斷子絕孫,給了我一條……也是給了你們一條活路。”
    酒窖裏,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個老頭那近乎瘋狂的舉動給鎮住了。
    這是一個被逼到絕境的人,用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下的一場豪賭。
    他賭贏了。
    “老東西,你……”一個亡命徒剛要開口罵,卻被悶葫蘆一把拉住。
    悶葫蘆看著老錢,臉上的神情複雜。
    他忽然覺得,這個瘦小幹枯,剛剛還嚇得屁滾尿流的老頭,骨子裏藏著一股比他們這些亡命徒還要狠的勁兒。
    林琛站起身,沒有再看老錢,而是走到了那個裝著屍體的酒桶前。
    他伸出手,在冰涼的桶壁上,輕輕敲了敲。
    “咚,咚。”
    “桶裏這個人,是誰?”他問。
    老錢掙紮著爬起來,靠著牆壁,喘著粗氣。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龍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讓李都頭送一桶這樣的‘新酒’過來。”
    “都是些什麽人?”
    “有的是對家派來的探子,有的是官府裏不聽話的差役,還有的……是欠了賭坊的錢,還不上的倒黴鬼。”老錢的臉上露出一抹淒然,“龍爺說,把人釀成酒,神不知鬼不覺,最是幹淨。”
    林琛的指節,在桶壁上停住了。
    “那個李都頭,經常來?”
    “不常來。隻有在送‘酒’,或者取什麽要緊東西的時候,他才會親自來。平時都是他手下的人過來。”老錢搖了搖頭,“我這酒窖,除了釀酒,還是龍爺在東市的一個倉。”
    “倉?”
    “嗯。”老錢指了指另一排碼放整齊的酒桶,“那些桶裏,有些裝的是酒,有些裝的,是鹽,是鐵,是見不得光的貨。”
    林琛的視線,順著他指的方向,緩緩掃過那一排排巨大的橡木桶。
    他明白了。
    這裏,不僅僅是一個藏汙納垢的毀屍之地,更是一個龐大的地下走私網絡的中轉站。
    而控製著這一切的,是獨眼龍。
    一個盤踞在東市的地頭蛇,竟然有如此縝密和龐大的手筆。
    “少爺,我們該走了。”王二低聲提醒,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刀柄。
    此地不宜久留。
    誰也不知道李都頭會不會殺個回馬槍,或者獨眼龍的其他人會不會過來。
    “走?”林琛忽然回過頭,看著老錢,“往哪兒走?”
    老錢愣住了。
    “從……從我們來的地方走?”悶葫uu試探著問。
    林琛搖了搖頭。
    “上麵的人,現在恐怕正守在那個暗渠的每一個出口。我們從那裏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一眾亡命徒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雖然暫時安全了,卻依舊被困在這個地窖裏,成了一群甕中之鱉。
    “那……那怎麽辦?”
    所有人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林琛身上。
    林琛沒有回答他們,他的視線,重新回到了老錢的臉上。
    “掌櫃的,你在這裏經營了幾十年,除了那個樓梯,就真的沒有別的路,可以離開這個酒窖嗎?”
    老錢的身體,又是一僵。
    他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抹劇烈的掙紮。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化作了一聲長歎,頹然地搖了搖頭。
    “沒了。隻有那一個出口。”
    “是嗎?”林琛的語氣很輕,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老錢。
    “你兒子,在城外賭坊,欠了三百兩。”
    “獨眼龍用這個,拿捏著你的命脈,讓你替他幹這些斷子絕孫的勾當。”
    “你今天,幫了我們一次。你覺得,獨眼龍和李都頭,會放過你嗎?”
    “就算我們現在走了,等他們下次來,發現這桶‘酒’出了問題,你猜,你的下場會是什麽?”
    “你隻有一條路可以走。”林琛在他麵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就是幫我們,也是幫你自已。”
    “我問最後一次。”
    “這裏,到底還有沒有別的出口?”
    老錢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許久,他才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抬起一隻顫抖的手,指向了酒窖最深處,被一排裝滿了酒的巨大橡木桶擋住的牆壁。
    “有……”
    “那裏,有一條暗道。是我爺爺那一輩留下來的,以前是用來把酒偷偷運到城外碼頭的。”
    “但是……但是那條路,已經有三十多年沒走過了,出口早就用磚石和泥土封死了。打不打得開,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