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血珊瑚現,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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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隻白色的紙鳶,在裴元澈的視野裏越升越高,最終化作一個渺小的白點,融進了深沉的夜幕。
    他身後的金吾衛們,個個屏住了呼吸,拳頭捏得死緊。
    “將軍……”副將的聲音有些幹澀,“要不要……派人把它射下來?”
    裴元澈沒有回答,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紙鳶消失的方向,胸口劇烈地起伏。
    驚動了那個魔鬼,讓他把長生觀裏所有的罪證都抹去,讓那些被當做“藥引”的無辜之人,連一絲痕跡都留不下?
    他不能。
    林琛的叮囑,在這一刻壓過了他心頭燃燒的怒火。
    “撤。”
    裴元澈轉過身,不再看那座死寂的道觀,大步流星地向山外走去。
    歸途,是一片壓抑的沉默。
    來時的輕鬆和偽裝蕩然無存,隊伍裏隻剩下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
    裴元澈一路策馬狂奔,幾乎沒有停歇。
    當長安城的輪廓出現在晨曦中時,他座下的戰馬已經口吐白沫。
    他沒有回金吾衛大營,也沒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渾身帶著山林的寒氣和一夜未眠的疲憊,直衝大理寺。
    ……
    林琛一夜未睡。
    他坐在官署裏,麵前攤開的是長安城的輿圖,終南山的位置被他用朱筆圈了又圈。
    他在等,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官署的門被猛地推開。
    裴元澈走了進來,他身上的勁裝沾滿了塵土和露水,雙眼布滿血絲,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凜冽的殺氣。
    “林琛。”
    林琛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坐下說。”
    裴元澈沒有去碰那杯茶,他走到輿圖前,手指重重地戳在終南山的位置。
    “李德說的,都是真的。”
    “長生觀,在青牛穀深處,極其隱蔽。”
    “我們找到了。那地方從外麵看,就是一座廢棄了百年的道觀,但……”
    裴元澈停頓了一下。
    “我們看到後院有煙升起,不是炊煙。”
    “那煙氣……有一股怪味,腥甜,聞了就想吐。”
    他的聲音開始發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度的憤怒。
    “然後,我們聽到了聲音。”
    “一聲……嗚咽。”
    “一個人的聲音,充滿了痛苦,但剛發出來,就被人捂住了嘴。”
    裴元澈閉上了眼睛,那個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他猛地睜開眼,一拳砸在桌案上。
    “砰!”
    堅實的木桌發出一聲悶響。
    “藥引!那些人就是藥引!他真的在用活人煉丹!”
    “我們還看到了那隻紙鳶。”裴元澈的呼吸變得粗重,“就在我們準備撤離的時候,一隻通體雪白,畫著仙鶴的紙鳶,從長生觀裏升了起來,飛向了長安城。”
    林琛靜靜地聽完,他沒有說話,隻是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清晨的涼風吹了進來,讓他混亂的思緒清明了幾分。
    一切都對上了。
    李德沒有撒謊。
    袁天罡,那個被奉為神明的國師,真的在終南山裏,建造了一座人間地獄。
    “裴將軍,你做得很好。”林琛轉過身,“你忍住了,沒有打草驚蛇,就為我們贏得了先機。”
    裴元澈頹然地坐進椅子裏,雙手抱著頭,痛苦地低吼。
    “可我什麽都做不了!我隻能聽著那聲音,看著那紙鳶飛走!我……”
    “你很快就能做了。”林琛打斷了他,“現在,去休息。養足精神,因為我們很快就要去把那個地獄,徹底掀翻。”
    林琛的語氣很平靜,但裴元澈能聽出那平靜之下,是比他更加洶湧的怒濤。
    送走了裴元澈,林琛沒有片刻停留,徑直走向大理寺深處,那個關押著畫三的小院。
    還有一天。
    離月初一,隻剩下最後一天。
    院門推開,一股濃烈的墨香混合著某種亢奮的氣息撲麵而來。
    院子裏,石桌上,地上,甚至牆角,都堆滿了畫廢的澄心堂紙。
    每一張紙上,都畫著一隻仙鶴,或者仙鶴的一部分。
    有的姿態僵硬,有的筆觸遲疑,有的神韻不足。
    畫三就站在這一片狼藉之中,他頭發散亂,雙眼通紅,眼眶深陷,整個人瘦了一圈,狀若瘋魔。
    他左手拿著那卷《璿璣星圖》,右手握著一支紫毫筆,正對著一張新鋪開的紙,懸腕靜立,一動不動。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星圖上袁天罡的落款,仿佛要將那幾個字看穿,刻進骨子裏。
    林琛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他能感覺到,畫三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凝聚在了筆尖那一點之上。
    不知過了多久,畫三猛地深吸一口氣,手腕動了。
    筆尖落下,如蜻蜓點水,輕盈無比。
    緊接著,筆走龍蛇,一氣嗬成。
    一隻仙鶴,在紙上舒展開翅膀。
    那筆觸,時而飄逸,時而沉穩,每一根羽毛的紋理,每一個轉折的力道,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味。
    當最後一筆落下,畫三整個人晃了一下,手中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看著紙上的仙鶴,先是愣住,隨即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神仙的筆法!老子畫出來了!哈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眼淚都流了出來,整個人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林琛走上前,拿起那張紙。
    紙上的仙鶴,栩栩如生,那股超然物外的神韻,與《璿璣星圖》上的筆跡,別無二致。
    不,甚至可以說,因為畫三傾注了全部心神,這隻仙鶴比袁天罡隨手所畫,更多了幾分精雕細琢的完美。
    “做得好。”
    林琛由衷地讚歎。
    畫三躺在地上,看著林琛,虛弱地笑了笑。
    “林少卿,現在……該你表演了。”
    “給我準備一口棺材……不,一座宅子。”
    林琛點點頭,將那幅畫小心翼翼地卷起。
    “宅子會有的。”
    他轉身,拿著這幅足以以假亂真的畫,走出了院子。
    接下來,就是製作紙鳶,然後,寫上那份送給國師大人的“大禮”。
    ……
    第三日,傍晚。
    大理寺,林琛的官署內。
    一隻通體雪白的紙鳶,靜靜地擺在桌案上。
    紙鳶的骨架是用最輕的竹篾紮成,紙麵就是畫三耗盡心力畫出的那幅仙鶴圖。
    裴元澈站在一旁,看著這隻紙鳶,神情複雜。
    “信,寫什麽?”裴元澈問。
    林琛從懷中取出一張小小的紙條。
    “東海血珊瑚,現。”
    裴元澈愣了一下。
    “血珊瑚?”
    “李德的卷宗裏提過,這是袁天罡讓他尋找多年,卻始終沒有找到的一味‘藥材’。”林琛解釋道,“他說,這是煉製長生丹最關鍵的‘藥引’之一。”
    “他會信嗎?”
    “他會的。”林琛的語氣十分篤定,“因為他對長生的癡迷,已經讓他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對於這種他渴求了幾十年的東西,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絕不會放過。”
    林琛拿起筆,模仿袁天罡下屬慣用筆跡的字體,寫在了附在紙鳶尾部的竹簽上。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夜幕,已經降臨。
    “裴將軍,該我們……放風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