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來得突然。傅星沅站在戲班門口，看著小徒弟紅著眼眶幫他搬行李。一年光景，當初戰戰兢兢的少年已經能唱幾句像樣的老生。
    “傅老板真要走啊？”小徒弟吸著鼻子，“班主說下個月要排新戲……”
    柳言生撐著黑傘走過來，西裝革履的模樣引得路人頻頻側目。他自然地接過傅星沅手中的皮箱：“車票買好了，三點鍾的火車。”
    戲班眾人在門口站成一排。
    “阿沅啊，要是外麵不順心，隨時回來。”班主遞上個紅封，“這是大家湊的程儀。”
    傅星沅剛要推辭，柳言生已經代他接過，順手塞進小徒弟口袋裏：“留著買糖吃。”
    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柳言生攬著傅星沅轉身時，班主突然瞥見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和傅星沅手上的是一對，內側似乎刻著符文，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車站人聲鼎沸。柳言生護著傅星沅穿過人群，指尖在他腰間輕輕一點，周圍頓時安靜幾分。那些推搡的旅客像碰到無形屏障，自動讓開條路。
    “又用鬼力。”傅星沅低聲道。
    柳言生笑著湊近他耳畔：“保護媳婦兒，天經地義。”
    車廂裏，傅星沅望著窗外漸遠的城鎮出神。柳言生剝了顆西洋糖果喂到他唇邊：“想什麽呢？”
    “李峰。”傅星沅含住糖果，舌尖蹭過柳言生指尖，“他瘋得蹊蹺。”
    柳言生神色不變，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手：“善惡有報罷了。那晚他往你茶裏下藥，自己卻誤喝了，第二天就啞了嗓子。”
    他輕笑，“至於後來發瘋……聽說是在城隍廟衝撞了鬼神？”
    傅星沅睨他一眼，終究沒再追問。車窗外，雨絲斜斜劃過，將遠山暈染成水墨畫。柳言生忽然從懷中取出個絲絨盒子。
    “差點忘了。”他打開盒子，裏頭是兩塊精致的懷表，“托瑞士表行定做的。”
    傅星沅拿起一塊細看，表蓋內側刻著“柳傅”二字，秒針走動時竟泛著淡淡的金光。
    柳言生湊過來幫他係上表鏈，溫熱的呼吸拂過頸側：“裏頭融了我的心頭血和你的頭發，千裏之外也能感應。”
    列車穿過隧道時，燈光忽明忽暗。借著黑暗，傅星沅突然扣住柳言生的後頸，給了他一個帶著糖果甜味的吻。柳言生怔了怔，隨即反客為主，將這個吻加深。
    “二位先生感情真好。”隔壁座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遞來手帕。
    柳言生大方接過，十指卻仍與傅星沅交纏。他指尖在對方掌心畫了個符，傅星沅頓時耳尖泛紅，因為這廝竟用通感術法，讓兩人共享此刻的心跳。
    雨停了。夕陽穿透雲層，將車廂鍍成金色。柳言生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忽然道：“我在上海置辦了宅子，帶個小花園。”
    他摩挲著傅星沅的指節，“夠你種些草藥，也夠我曬月亮。”
    傅星沅閉眼假寐，唇角卻微微上揚。懷表貼在心口的位置，傳來穩定而溫暖的搏動。
    那是柳言生的心跳，與他自己的漸漸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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