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第一天的陽光格外刺眼。傅星沅站在考場外，眯著眼睛看了看表。距離入場還有二十分鍾，周圍的考生都在緊張地翻看筆記，隻有他安靜地靠在牆邊，右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右眼的淚痣。
    “同學，你緊張嗎？”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湊過來搭話。
    傅星沅搖搖頭，嘴角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還好。”
    “聽說這次數學會很難……”眼鏡男還在絮絮叨叨，傅星沅的思緒卻已經飄遠。按照原定世界線，今天應該會發生……
    他猛地站直身體，這個動作把眼鏡男嚇了一跳。“怎麽了？”
    “沒什麽。”傅星沅重新靠回牆上，但手指攥緊了筆袋。他不能幹涉，這是規定。即使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
    與此同時，市中心醫院的急診室裏一片忙亂。冷青離和傅墨言幾乎是同時趕到，兩人在走廊上撞了個滿懷。
    “舅舅怎麽樣？”冷青離抓住傅墨言的胳膊，發現對方的手冰涼得嚇人。
    傅墨言臉色慘白，“大出血，需要輸血。但爸是kell血型……”他的話沒說完，一個護士急匆匆跑過來。
    “你們是傅成家屬？快去做血型檢測！”
    抽血處，傅墨言擼起袖子的手臂上已經能看到清晰的血管。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冷青離站在一旁，看著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導管流入血袋。
    “匹配！”檢驗科的醫生如釋重負，“但需要的量很大……”
    “抽我的。”傅墨言斬釘截鐵地說。
    第一個血袋很快裝滿。護士擔憂地看著傅墨言開始泛白的嘴唇，“要不等一下？”
    “繼續。”傅墨言閉上眼睛，“我爸等不起。”
    第二個血袋裝到一半時，傅墨言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冷青離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夠了，再抽你會……”
    “星沅還在考試。”傅墨言突然說，聲音虛弱但異常清晰，“不能影響他。”
    冷青離怔住了。這個節骨眼上，傅墨言居然還在想著不讓傅星沅分心。
    “青離。”傅墨言突然轉頭看他，眼神複雜，“有件事你得知道。”
    隨著血液一點點流失，傅墨言的聲音也越來越輕。他告訴冷青離關於傅星沅身世的真相，關於那個犧牲在邊境的軍人，關於產後抑鬱離世的母親，關於傅成如何將這個孩子視如己出卻從未提及真相。
    冷青離聽著，感覺喉嚨發緊。他想起傅星沅偶爾流露出的與年齡不符的眼神，想起他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說出最熨帖的話，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整天粘著他的表弟，背負著這樣的秘密。
    “所以……”傅墨言的聲音打斷了冷青離的思緒，“別告訴他。至少……不是今天。”
    護士終於拔掉了針頭。傅墨言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額頭上全是冷汗。冷青離扶著他去休息區，遞上一杯溫熱的葡萄糖水。
    “我去看看舅舅。”冷青離說。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透過門上的小窗，冷青離隻能看到醫護人員忙碌的身影。他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傅星沅的第一科考試應該剛開始不久。
    口袋裏有東西硌了他一下。冷青離掏出來，是傅星沅昨晚塞給他的“幸運符”，一個用紅繩編成的小手環。當時傅星沅笑著說“哥，明天你戴著這個去送我考試吧。”
    現在想來，那笑容裏似乎藏著什麽。
    手術進行了四個小時。當醫生終於走出來宣布“脫離危險”時，傅墨言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冷青離扶住他，發現這個平日裏總是嬉皮笑臉的表哥，後背的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
    “輸血反應比較嚴重，需要觀察。”醫生疲憊地摘下口罩，“家屬可以去icu外等著，但不能進去。”
    安頓好傅墨言後，冷青離走到醫院走廊盡頭的窗前。窗外是豔陽高照，遠處學校的輪廓隱約可見。他想給傅星沅發個消息，又想起對方的手機應該還在家裏。
    口袋裏的幸運符被他捏得發燙。冷青離忽然意識到，傅星沅今早出門前，反常地抱了他一下。那個擁抱很用力，持續時間也比平時長。
    第一科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傅星沅幾乎是第一個衝出考場的。他沒有像其他考生那樣對答案，而是徑直走向校門口的公用電話亭。
    投幣，撥號，等待。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傅星沅的指尖微微發抖。
    “哥。”他叫了一聲，聲音異常平靜，“爸爸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的冷青離明顯愣住了，“你怎麽……”
    “監考老師告訴我的。”傅星沅迅速編了個理由，“我作文寫完了提前交卷，正好遇到班主任……”
    這個謊言天衣無縫。冷青離沉默了幾秒，“脫離危險了。墨言給他輸了血，現在在休息。”
    “我馬上過去。”
    “不行！”冷青離的聲音突然嚴厲，“你還有下午的考試。”
    傅星沅握緊話筒，“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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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我說。”冷青離打斷他，“舅舅沒事，墨言也沒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完成考試，然後我們一起回家。明白嗎？”
    電話那頭傳來傅星沅急促的呼吸聲。良久，他輕聲說“好。”
    掛斷電話，傅星沅在電話亭裏站了很久。透過玻璃，他能看到校園裏來來往往的學生，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或喜或憂的表情。這一切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
    他知道冷青離在瞞著他。按照原世界線，傅成應該在這場車禍中去世，然後冷青離會陷入長久的自責，最終走上黑化的道路。而他作為時空管理局的執行者，本不該幹涉除了關於男主自身外的任何事。
    但此刻，他的胸口疼得厲害。
    下午的考試，傅星沅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答完了所有題目。交卷後，他飛奔出校門，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icu外的走廊上，冷青離正靠著牆打盹。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頭，看到傅星沅站在麵前時，眼睛瞪得老大。
    “你怎麽……”
    “考完了。”傅星沅簡短地說，目光掃過冷青離疲憊的臉，落在不遠處長椅上熟睡的傅墨言身上，“大哥怎麽樣？”
    “抽了800，差點暈過去。”冷青離揉了揉太陽穴，“現在睡著了。”
    傅星沅走到icu的窗前。透過玻璃，他能看到傅成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監護儀有規律地發出“滴滴”聲，證明生命還在延續。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冷青離站到他身邊，“但需要觀察48小時。”
    傅星沅點點頭，突然轉身抱住冷青離。這個擁抱來得猝不及防，冷青離僵了一秒，才慢慢回抱住他。
    “沒事了。”冷青離輕聲說，感覺到懷裏的少年在微微發抖，“都會好起來的。”
    傅星沅把臉埋在冷青離肩頭，嗅到了熟悉的洗衣液味道。這個味道讓他想起無數個清晨，冷青離叫他起床時身上帶著的氣息；想起每次他生病時，冷青離守在床邊時衣服上的味道；想起他們擠在一張床上看電影時，周圍縈繞的安心感。
    “哥。”他悶悶地叫了一聲，“謝謝你。”
    冷青離不明所以，但還是揉了揉他的頭發，“傻話。”
    傅墨言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的兩個弟弟站在icu窗前，傅星沅整個人幾乎掛在冷青離身上。他虛弱地笑了笑，“喂，考場逃兵。”
    傅星沅立刻鬆開冷青離，跑到傅墨言身邊蹲下，“大哥，你還好嗎？”
    “死不了。”傅墨言想抬手揉他的頭，卻發現連這個動作都很費力，“考試怎麽樣？”
    “還行。”傅星沅握住傅墨言的手，“爸爸會沒事的。”
    這句話說得如此篤定，讓傅墨言和冷青離都愣了一下。傅墨言扯出一個笑容，“當然會。老爸那麽結實，這點小傷算什麽。”
    夜幕降臨時，醫生終於允許一位家屬進去探視。傅墨言推了推傅星沅，“你去。”
    隔著防護服，傅星沅輕輕握住傅成的手。那隻總是溫暖有力的大手現在冰涼虛弱，讓他心頭一顫。
    “爸。”他小聲叫道，聲音哽咽，“我考得很好……你快點好起來，我們回家。”
    監護儀上的波紋似乎跳動得更強烈了一些。傅星沅低下頭，在沒人看到的角落，他的指尖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藍光，轉瞬即逝。
    三天後，傅成的情況穩定下來，轉入了普通病房。醫生連連稱奇，說從未見過恢複這麽快的重傷患者。隻有傅星沅知道，這違背規定的微小幹預，可能會讓他麵臨什麽樣的處分。
    但當他看到冷青離和傅墨言如釋重負的表情，看到傅成虛弱但溫暖的笑容時，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出院那天，傅成坐在輪椅上被推出來。初夏的陽光灑在四人身上，傅墨言推著輪椅，冷青離拎著行李，傅星沅走在最後。他突然快走幾步，一把抱住了前麵的三個人。
    “怎麽了？”傅成笑著問。
    傅星沅搖搖頭，把臉埋在父親肩頭，“就是……很高興。”
    冷青離看著他發紅的耳尖，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這個動作如此自然，仿佛他們已經這樣做了一輩子。
    回家的路上，傅星沅走在冷青離身邊，兩人的手背偶爾相碰。沒有人提起那個秘密，也沒有人問傅星沅為什麽能在考試當天就知道車禍的事。有些真相，或許永遠不需要說出口。
    傅星沅看著前方傅墨言推輪椅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冷青離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線雖然偏離了原定軌道，但卻走向了一個更好的方向。
    而他，願意為守護這個方向付出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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