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城百貨大樓的玻璃櫥窗映照著何雨燕優雅的身影。作為市長夫人，她早已習慣了在各種場合保持得體的微笑和舉止。今天她本是為即將到來的市裏文化活動挑選禮品，卻在一個轉角處，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身影。
    "哥...？"何雨燕下意識地輕呼出聲，又迅速咬住下唇。
    前方不遠處，一個穿著寒酸的青年男子正在日用品櫃台前徘徊。他身上的衣服洗得發白，袖口已經磨出了毛邊，腳上的膠鞋沾滿泥點。那張與何雨燕有五分相似的臉龐上，刻滿了生活的風霜。
    是白鋼，她兩年多未見的大哥。此時他顯得是那麽憔悴。她的心情無比複雜，就是這個大哥，無視繼父何大清的辛苦付出，整天在他們麵前說何大清的壞話，導致自己和二哥一直把何大清當做仇人來看待。是他害得母親白潔，幾年都活在愧疚之中，最後跳樓香消玉殞，在母親病倒在床的那段時間，他隻顧自己逍遙，卻對自己這個沒有生活來源的妹妹不管不顧…
    何雨燕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真皮手包。——可是這畢竟是自己一奶同胞的親大哥！在她被村裏孩子欺負時挺身而出...看著眼前這個落魄的男人，讓她的眼眶瞬間濕潤。
    "雨燕，怎麽了？"陪同的於海棠敏銳地察覺到異常，順著白燕的視線望去。
    何雨燕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發顫："那是我大哥，白鋼。"
    於海棠眼神一凜，立刻拉著何雨燕轉向旁邊的貨架，壓低聲音："別過去！"
    "可他看起來..."何雨燕的目光無法從白鋼身上移開。她看到大哥拿起一包最便宜的香煙，掏遍所有口袋才湊出幾張皺巴巴的毛票，最終還是放下了香煙，頹然離開櫃台。
    "雨燕，聽我說。"於海棠緊緊握住何雨燕的手腕，"你知道白鋼現在什麽情況嗎？"
    何雨燕搖頭。自跟繼父何大清回四九城後，她與老家幾乎斷了聯係。隻是自己結婚時與二哥白鐵見過一麵。如今陪老公任小川市長來保城，因為身份敏感，另一方麵...她不願回憶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一直沒有聯係過這的親戚。
    於海棠四下看了看，將何雨燕帶到商場角落的休息區："我在宣傳部工作，消息還算靈通。你大哥現在在紡織廠保衛科工作，工資不高，但足夠溫飽。問題是——"她頓了頓，"他好賭成性，工資發下來沒幾天就輸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債。"
    何雨燕臉色發白："怎麽會... "
    "狗改不了吃屎。"於海棠毫不留情，"雨燕，你想想，如果你現在過去相認，以他那種性格，知道妹妹是市長夫人會怎樣？"
    何雨燕沉默了。她太了解大哥了——從小聰明卻不用在正道上，總想著走捷徑……。
    "他會像螞蟥一樣吸住你不放。"於海棠一針見血，"今天要錢還賭債，明天要你幫忙調動工作，後天指不定惹出什麽禍讓你擦屁股。要是讓人知道市長有這樣一個舅哥..."
    何雨燕閉了閉眼。於海棠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她心上，卻又無可辯駁。任市長不能有這樣的親戚，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他的仕途。
    "那我二哥呢？"何雨燕輕聲問，"白鐵他..."
    "你二哥倒是老實本分，在紡織廠當廚師。"於海棠語氣緩和了些，"但也不能見。他們兄弟感情不錯，白鐵知道了，白鋼很快就會知道。"
    何雨燕透過玻璃窗，看著大哥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如刀絞。最終，她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不能冒這個險。"
    回到市長官邸後，何雨燕輾轉難眠。
    第二天一早，何雨燕叫來了黑市強哥。
    "幫我留意這個人。"她遞過一張紙條，上麵寫著白鋼的住處和工作單位，"不要驚動他，隻要了解他的生活狀況，定期向我匯報。"
    一個月後的傍晚，強哥讓人帶來了令何雨燕震驚的消息。
    "白鋼同誌上周末訂婚了，對象是紡織廠的女工劉翠花。"強哥手下匯報道，"但..."他欲言又止。
    "直說。"何雨燕握緊了茶杯。
    "我跟蹤發現，這個劉翠花有相好的，是紡織廠的一個車間主任，叫王德發。他們..."強哥手下尷尬地咳嗽一聲，"經常背著白鋼同誌幽會。"
    茶杯"砰"地落在茶幾上。何雨燕胸口劇烈起伏，眼前浮現出大哥那滄桑卻帶著希冀的眼神——他一定以為終於有人願意和他組建家庭了。
    "還有更糟的。"強哥手下低聲道，"我假裝路人坐在他們旁邊的茶攤，聽到他們計劃等結婚後，騙白鋼同誌簽什麽擔保書，好像是要讓他背黑鍋..."
    何雨燕猛地站起身，在客廳裏來回踱步。她可以忍受大哥自甘墮落，但絕不能眼睜睜看他被人算計！
    "夫人，還有件事。"強哥手下補充，"昨晚白鋼同誌在廠區巡邏時，被人從背後打暈，現在在廠醫院躺著。廠裏說是他自己摔的，但我打聽到，有人看見王德發的小舅子那會兒在附近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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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雨燕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拿起電話就要撥給公安局，卻被剛進門的於海棠按住了手。
    "我都聽說了。"於海棠奪過話筒，"雨燕，你不能出麵。"
    "那是我親哥！"何雨燕聲音哽咽，"他現在躺在醫院，被人算計，我難道要裝作不知道？"
    於海棠示意強哥後下先離開，然後坐到何雨燕身邊："正因為是你親哥，你才更不能直接插手。想想後果——市長夫人的哥哥被人騙婚、毆打，這事傳出去，媒體會怎麽寫？政敵會怎麽利用？"
    何雨燕痛苦地閉上眼。於海棠說的每一個字都在理，可血脈親情像烈火一樣灼燒著她的理智。
    "交給我來處理。"於海棠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我在宣傳部，認識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保證既幫你出了這口氣，又不會牽連到你。"
    三天後，保城紡織廠食堂發生了轟動全廠的一幕。
    午飯時間，幾百號工人正在用餐，突然食堂大門被撞開。劉翠花衣衫不整地衝進來，身後追著同樣衣冠不整的王德發。兩人似乎沒注意到場合，拉扯間，劉翠花尖聲哭罵："王德發你個沒良心的！睡了我大半年，現在讓我去騙那個窮光蛋白鋼，出了事就想甩手不管？"
    王德發惱羞成怒，一巴掌扇過去："臭娘們胡說什麽！那擔保書是你出的主意！"
    工人們嘩然。更巧的是，這天正好有市總工會的領導來廠裏檢查工作，目睹了全過程。王德發這才發現場合不對，麵如土色。
    而躲在人群中的於海棠安排的"熱心工人"，適時地喊了一句："這不是要坑咱們保衛科的白鋼嗎？太缺德了！"
    輿論瞬間一邊倒。當天下午，廠黨委就召開緊急會議，暫停了王德發的職務，要求徹查此事。而劉翠花的名聲也徹底毀了，紡織廠當天就把她調去了最辛苦的車間。
    這一切，都被剛出院的白鋼看在眼裏。他站在人群外圍，臉色由震驚轉為陰沉，最後竟露出一絲釋然。
    "白鋼同誌，你看..."廠長尷尬地搓著手。
    "謝謝組織還我清白。"白鋼出人意料地平靜，"這婚我不結了。"
    當晚，強哥向何雨燕匯報了事情經過。
    "於科長安排得很巧妙。"強哥難掩欽佩，"她找人在劉翠花和王德發幽會時放了把假火，兩人慌不擇路跑出來，又被引到了食堂...最重要的是，全程沒人知道背後有人推動。"
    何雨燕長舒一口氣，卻又感到一陣空虛。她幫了大哥，卻永遠不能讓他知道。
    "白鋼同誌後來去了工會，主動交代了自己偶爾參與賭博的事，表示要改過自新。"老周補充道，"廠裏考慮到他這次是受害者，隻給了警告處分。"
    何雨燕點點頭，眼中淚光閃爍："這就夠了。"
    窗外，保城的夜空繁星點點。何雨燕站在窗前，想起小時候大哥曾帶她看星星時說的話——"燕子，以後哥有錢了，給你買糖吃，買花裙子..."
    如今她有了穿不完的華服，卻再也不能分給那個曾經護著她的哥哥一塊糖。
    "雨燕。"於海棠不知何時來到身後，遞上一杯熱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有些事，強求不得。"
    何雨燕接過茶杯，熱氣氤氳中，她仿佛看到大哥疲憊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
    "謝謝你，海棠。"她輕聲道，"以後...繼續幫我留意著他的情況吧。有什麽困難，還是...暗中幫一把。"
    於海棠點點頭，兩人並肩站在窗前，望著這座燈火輝煌的城市。在這裏，市長夫人何雨燕可以呼風喚雨，卻永遠不能公開擁抱她落魄的兄長。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也是選擇的代價。何雨燕想，也許有一天，當時機成熟時...但很快，她搖搖頭甩開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的她，首先是任市長的妻子，其次才是白鋼的妹妹。
    這個順序，永遠不能顛倒。
    三天後，何大清知道了這件事。他告訴何雨燕：“這事你應當讓強子處理，而不是用於海棠。黑市強子忠心於你，你使用他要理直氣壯，凡事有爸給你頂著。白鋼的事交給我吧，我讓人給他帶到昌平來，給他安排的好工作”
    何雨燕已經泣不成聲，嗚哽著：“謝謝爸……”。緊接著她又說道：“爸，你讓找的紡織廠原宋廠長找到了，他被這排到下麵的一個農場改造，情況很不好，聽說天天被批鬥，要不要我照顧他一下？”
    何大清略一沉思：“不用了，告訴我他的地址，我派人把他接走，記住，你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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