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市豆製品廠廠長辦公室內，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五月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卻絲毫照不亮室內壓抑的氣氛。
    秦京茹站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雙手撐在桌麵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職業套裝，襯得膚色更加白皙，烏黑的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隻有額前幾縷碎發因為激動的情緒而微微顫動。
    "吳副廠長，"她的聲音像淬了冰，"你這個月第三次交不上銷售報表了，上周的生產計劃漏洞百出，昨天還讓質檢科查出一整批不合格產品發往供銷社！"她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裏的水濺了出來，"這就是你所謂的高材生水平？"
    站在辦公桌對麵的吳柏鬆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他今天特意穿了新買的藏青色西裝，金絲眼鏡擦得鋥亮，卻在此刻顯得格外可笑。他的喉結上下滾動，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秦廠長，這...這次確實是我的疏忽，但供銷社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喃喃自語。
    "處理？"秦京茹冷笑一聲，眼角微微上挑，"你所謂的處理就是讓女工小張陪你去喝酒？"她猛地從抽屜裏甩出一堆投訴信，"看看！這都是什麽？廠裏多少女工投訴你性騷擾？你真當這裏是你的後宮嗎？"
    信件散落在桌麵上，辦公室裏其他幾位副廠長和部門主任都低下了頭，有人輕輕咳嗽，有人假裝整理文件，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插話。
    吳柏鬆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肉裏。"秦廠長，...我..."
    "我什麽我？"秦京茹打斷他，聲音陡然提高，"吳柏鬆，你是不是覺得有吳家那點關係，就能在我這裏為所欲為？"
    她繞過辦公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雖然身高不及吳柏鬆，但她的氣勢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壓迫。
    "我告訴你，"她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進吳柏鬆心裏，"從明天開始，你去三車間當普通工人，三個月。如果連工人都當不好，你就給我卷鋪蓋走人！"
    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被抽幹了。三車間是豆製品廠最辛苦的車間，負責原料初加工，常年彌漫著豆腥味，工作強度大，環境潮濕悶熱。讓一個副廠長去那裏當工人，簡直是公開羞辱。
    吳柏鬆的嘴唇顫抖著，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秦京茹，你別太過分！我是市裏..."
    "市裏什麽？"秦京茹突然笑了，那笑容讓吳柏鬆後背發涼，"要不要我現在就給何書記打個電話，問問他對這件事的看法？"
    吳柏鬆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蔫了下去。他當然知道秦京茹口中的"何書記"是誰——市委書記何大清，秦京茹的公公。當初他就是靠著遠房堂叔吳友仁進的關係才被安排到這個肥缺，可是與何家相比，吳家就不夠看了。
    "我...我接受安排。"吳柏鬆最終低下了頭，聲音裏滿是屈辱。
    秦京茹冷冷地掃視了一圈辦公室，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還有誰有意見？"
    沒有人說話。銷售部主任老張張了張嘴，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他是廠裏的老人了，親眼見證了這個當初連報表都看不明白的農村小媳婦如何在一年內蛻變成雷厲風行的廠長。
    "散會。"秦京茹轉身回到座位上，不再看任何人。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起身離開。吳柏鬆是最後一個走的，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秦京茹已經低頭開始批閱文件，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輪廓。
    走廊上，幾個部門領導走遠了才開始小聲議論。
    "秦廠長今天真是..."生產副廠長搖搖頭，沒敢把話說完。
    "那吳柏鬆也是活該，"質檢科主任撇撇嘴，"仗著自己是大學生，整天在廠裏拈花惹草，上次還想對小劉動手動腳，要不是被人撞見..."
    "噓，小點聲，"老張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吳家再沒落也是吳家。"
    吳柏鬆走在最後麵，這些話一字不落地傳進他耳朵裏。他的臉火辣辣的，不是因為羞愧，而是因為憤怒。他摸出電話號碼本，翻到一個備注為"三叔"的號碼，可是握著座機電話筒，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敢撥出去。
    他知道，這個三叔雖然是現在吳家最有話語權的人，但比起如日中天的何大清，分量還是差遠了。更何況，這件事確實是他理虧。
    "三個月..."吳柏鬆咬牙切齒地想著，"秦京茹，你給我等著。"
    與此同時，廠長辦公室裏，秦京茹放下了筆，揉了揉太陽穴。她從抽屜裏拿出一麵小鏡子，鏡中的女人眼神銳利，嘴角緊繃，哪裏還有半分當年四合院裏那個溫順小媳婦的影子。
    她想起一年前剛來廠裏時的情景。那時的她連財務報表都看不懂，是於莉手把手教她認字、算賬、管理。多少個夜晚，她挑燈夜讀，就為了不辜負公公的期望，就是為了自己站起來，等和那幾個女人見麵時理直氣壯，當大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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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茹啊，"何大清曾對她說，"管理一個廠和管理一個家是一樣的，恩威並施，該硬的時候絕不能軟。"
    她做到了。從整頓遲到早退開始，到改革生產流程，再到開拓新市場...短短一年，昌平豆製品廠的利潤翻了三番，成為市裏的明星廠。
    "京茹，聽說你今天把吳家那小子發配到車間去了？"於莉笑著問，"幹得漂亮！那小子在婦聯都有案底，早該收拾了。"
    秦京茹笑了笑："莉姐，你怎麽消息這麽靈通？"
    "你忘了姐在哪個部門了？"於莉笑道，"對了，何書記讓我提醒你，周末家庭聚會，讓你提前把時間安排好。"
    秦京茹走到窗前。廠區內，工人們正在忙碌，流水線運轉有序。遠處，她看到吳柏鬆垂頭喪氣地走向停車場，那背影活像隻鬥敗的公雞。
    她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吳柏鬆的情景。那時他剛來廠裏報到，西裝革履，意氣風發，看她的眼神裏滿是輕佻。後來得知她的身份後，那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廠長，"秘書小王敲門進來，"三車間主任問，明天吳...吳柏鬆去報到，該怎麽安排？"
    秦京茹收回思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按普通工人標準，一視同仁。告訴老李，不用特別照顧，但也別故意刁難。"
    "是。"小王點頭退了出去。
    秦京茹重新坐回辦公桌前，翻開下一份文件。陽光照在她的辦公桌上，那裏擺著一張照片——她和丈夫、兩個兒子的照片。照片裏的她笑容溫婉，與此刻雷厲風行的女廠長判若兩人。而今還有兩個兒子，柱子哥還沒見麵，她在等柱子哥回來一家團聚，還想著柱子哥的幾個女人在自己這個當家大婦麵前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但她自己還知道，無論是溫順的妻子、威嚴的大女、慈愛的母親，還是強勢的廠長，都是真實的秦京茹。就像豆製品廠生產的豆腐，看似柔軟，實則堅韌；看似簡單，卻需要恰到好處的火候和力道才能成型。
    她拿起電話，撥通了生產部的內線："老周，明天的新產品試製會提前到上午九點，把樣品準備好。"
    放下電話，她看了看手表——該下班了，晚些時候還要去夜校。秦京茹收拾好文件，拎起包包，走出辦公室時又恢複了那個幹練的女廠長形象。
    走廊上，幾個年輕女工看到她，立刻恭敬地問好："秦廠長好！"
    秦京茹微笑著點頭回應。她知道，這些女工中有不少人都受過吳柏鬆的騷擾，卻因為害怕而不敢聲張。今天之後，廠裏的風氣應該會好很多。
    走出辦公樓，五月的風吹拂著她的麵頰。秦京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豆香味——這是她熟悉的、屬於昌平豆製品廠的味道，也是她奮鬥了一年多的地方。
    明天，吳柏鬆就會穿上工裝，和普通工人一起在車間裏勞作。而她，將繼續坐鎮廠長辦公室，帶領這個廠走向更好的未來。
    生活就像做豆腐，有時候需要狠下心來擠壓出多餘的水分，才能得到最完美的成品。秦京茹想著，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廠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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