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鑼鼓巷95號四合院的跨院何家閣樓裏，初夏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紅木書桌上，形成斑駁的光影。退休的冶金部部長何大清坐在他那把用了二十年的藤椅上，手中捧著一本冶金工業年鑒，目光卻不時飄向站在麵前的兒子。
    昌平市市委書記何雨梁，這個年僅二十七歲就主政一方的年輕官員，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站在父親麵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褲側縫線。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深藍色襯衫，沒打領帶，顯得比平日隨意許多。
    "爸，有件事我要跟您說一下。"何雨梁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喉結上下滾動著。
    何大清揉了揉由於看書看上去有些疲乏的眼睛。他太了解這個兒子了——二十三歲就當上縣長，二十六歲升任市委書記，思維敏捷得像把出鞘的劍，辦事能力在整個係統裏都是數一數二的。今天這副模樣，必定是捅了大婁子。
    "說吧，又遇到什麽難題了？"何大清故意用輕鬆的語氣問道，順手拿起桌上的紫砂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何雨梁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父親書桌上那個青銅鎮紙上——那是父親退休時冶金部送的紀念品，上麵刻著"百煉成鋼"四個字。
    "爸，我今天才知道...我在外邊有一個兒子。"何雨梁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您...還有一個孫子。"
    "啪嗒"一聲，何大清手中的茶杯蓋掉在了桌麵上，茶水濺濕了攤開的年鑒。他的手停在半空，眼睛微微睜大。
    "你說什麽？我還有個孫子？"何大清的聲音陡然提高，隨即又壓低了，"什麽時候的事？跟誰？"
    何雨梁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五年前。那時他剛滿二十三歲，是全省最年輕的縣長。縣裏要開發一處礦產資源，遇到了村民阻撓。地質大學畢業的趙曉梅作為技術員被派來協助工作，她用專業知識和平易近人的態度，成功說服了村民們配合勘探。
    "她叫趙曉梅，是縣裏地質局的技術員..."何雨梁的聲音有些飄忽，"四年前的事了。"
    記憶中的趙小梅總是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紮著高高的馬尾辮，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她工作認真負責，寫的地質報告條理分明，何雨梁欣賞她的能力，便把她調到縣政府辦公室當副主任。
    "開始就是正常的工作關係..."何雨梁的手指無意識地顫了顫，"後來..."
    後來，趙小梅看他的眼神漸漸變了。每次給他送文件時，總會"恰好"帶一杯溫度正好的龍井；他熬夜加班時，辦公室門會被輕輕推開，一份熱騰騰的宵夜放在桌上；雨季下鄉視察，她總能"剛好"多帶一把傘...
    "我知道她的心意，但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何雨梁苦笑，"直到遇見了曉霞。"
    田曉霞是省報的記者，來縣裏采訪脫貧攻堅工作。她知性大方，談吐不凡，與何雨梁一見如故。兩人很快確立了戀愛關係，後來雙方父母同意後領了結婚證。
    "小梅知道後，就主動疏遠了我。"何雨梁回憶道，聲音裏帶著愧疚，"我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轉折發生在他調任榆樹市市長的送行宴上。那天晚上，縣裏各部門負責人都來敬酒，他喝得酩酊大醉。恍惚中，他感覺到有人扶他回宿舍，溫柔地幫他擦臉、脫鞋...
    "我以為那是曉霞。"何雨梁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們...發生了關係。"
    清晨醒來時，床單上刺目的血跡讓他瞬間清醒——田曉霞這幾天在省城開會，而且他們早已有過親密關係。房間裏還殘留著淡淡的梔子花香，那是趙小梅慣用的洗發水味道。
    "她什麽時候有的孩子？"何大清突然問道，打斷了兒子的回憶。
    "三年前。"何雨梁抹了把臉，"是她妹妹趙曉蘭今天偷偷給我打的電話。說曉梅堅持生下孩子，辭了工作，現在在老家過得很艱難..."
    何大清站起身，背著手在書房裏踱步。陽光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映出一圈銀光。老人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行了，我知道了。"何大清的聲音沉穩有力，"這個孩子是咱們何家的，我認。至於孩子和趙曉梅的安排，你不用管了，這事就當你不知道。"
    何雨梁猛地抬頭："爸！"
    "你現在是市委書記，，不像你哥一個做生意的，你這種身份不能有任何閃失。"何大清擺擺手，"這事我來處理。"
    與此同時，陝省鎮安縣趙家村。
    "你說你一個大學生，好好的工作不要，非要養著這個野種！"尖銳的女聲刺破農家小院的寧靜。趙曉梅的二伯娘王桂花叉著腰站在院子裏，塗著豔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戳到趙曉梅鼻尖上。
    "拖累我們趙家三年了！你爹瘸著腿，你娘病歪歪的，全家就靠那幾畝薄田過日子！"王桂花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飛濺，"林村的周瘸子有什麽不好？人家五十多歲怎麽了？有錢！願意出一萬彩禮！說了不嫌棄你這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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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曉梅抱著三歲的兒子小錚坐在矮凳上，低著頭一言不發。孩子似乎感受到母親的難過，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角。趙曉梅的母親李秀蘭在一旁偷偷抹淚，屋裏傳來趙富壓抑的咳嗽聲。
    "二伯娘！"二十歲的趙曉蘭從廚房衝出來，手裏還拿著鍋鏟，"那個周瘸子前兩個老婆都是被他打跑的，您這麽喜歡他，怎麽不讓堂姐嫁過去？"
    "死丫頭！"王桂花勃然大怒，揚起巴掌就要打人，"輪得到你插嘴？"
    趙曉蘭靈活地躲開，繼續反擊："我姐是大學生，要不是為了..."
    "為了什麽？為了那個不要她的野男人？"王桂花冷笑，"人家當大官的能看上她？指不定早把她忘了！"
    趙曉梅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懷裏的孩子不安地扭動起來。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緊接著是鄰居們驚訝的議論聲。
    五輛黑色中興長江三係轎車停在了趙家破舊的院門前。車門打開，一個穿著米色套裝、氣質高雅的中年女子走了下來，身後跟著幾個西裝筆挺的隨從。
    "請問這裏是趙曉梅家嗎？"女子聲音溫和，卻自帶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場。
    王桂花張大了嘴，豔紅的嘴唇形成一個誇張的"o"形。趙曉蘭最先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是的，您找我姐？"
    女子微笑著點頭，目光落在抱著孩子的趙曉梅身上。她快步走過去，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握住了趙曉梅冰涼的手。
    "我叫尤鳳霞，你可以叫我嫂子。"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下來，"你公公委托我來接你和孩子回四九城，讓孩子認祖歸宗。"
    趙曉梅猛地抬頭，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懷裏的孩子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阿姨，小手無意識地玩著母親的長發。
    尤鳳霞轉向目瞪口呆的王桂花，眼神陡然轉冷："剛才在門口聽到些不中聽的話。趙曉梅同誌是我們家的媳婦，這孩子是我們家的血脈，不是什麽"野種"，請這位同誌注意言辭。"
    王桂花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尤鳳霞又看向趙曉蘭，臉上重新露出笑容："你是趙曉蘭吧？聽說你剛大學畢業還沒安排工作？"不等回答，家裏已經聯係縣委王書記，安排你到縣委辦工作，副科級待遇。"
    她轉向趙曉蘭："你要是不想在這幹，也可以跟我回四九城。家裏會給你安排合適的工作。"
    李秀蘭再也忍不住，撲過來抱住兩個女兒嚎啕大哭。趙富貴拄著拐杖從屋裏踉蹌著走出來，渾濁的眼中閃著淚光。
    尤鳳霞示意隨從們開始幫忙收拾行李，自己則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小安的臉蛋："這孩子長得真像雨梁小時候。"
    趙曉梅終於哭出聲來，三年的委屈、痛苦和堅持在這一刻決堤。尤鳳霞輕輕抱住她："傻姑娘，受了這麽多苦，為什麽不早點聯係雨梁？"
    "我...我不想影響他的前途..."趙曉梅抽泣著說。
    "我們家的男人，敢做就要敢當。"尤鳳霞歎了口氣，"老爺子知道後發了大火，說絕不能讓家族的血脈流落在外。"
    當天下午，在村民們震驚的目光中，趙曉梅抱著孩子坐進了黑色轎車。趙曉蘭趴在車窗上興奮地問："姐，四九城是不是特別大？天安門是不是特別壯觀？"
    尤鳳霞笑著遞給她一張名片："想來四九城隨時打電話給我。"
    車隊緩緩駛離趙家村，揚起一片塵土。王桂花站在路邊，臉上的表情像是吞了一整個檸檬。而趙曉梅抱著熟睡的孩子，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恍如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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