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七日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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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14日的台北盆地正籠罩在悶熱的副熱帶高壓下,祖師天廈斑駁的白色瓷磚外牆反射著刺眼的光。這座二十五年的老舊商住樓裏,中央空調的嗡鳴聲與電梯鋼索摩擦的吱呀聲交織成獨特的背景音。
下午四點二十七分,五樓慈心安療養院的自動門緩緩滑開。陳金妹穿著淺紫色碎花衫,灰白頭發用黑色發夾整齊別在耳後。護士站的值班人員抬頭瞥了眼牆上的電子鍾:"陳阿嬤又要去佛堂啊?"老人沒有回應,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攥著褪色的佛珠串,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電梯。
金屬門映出她佝僂的身影。布滿劃痕的按鈕麵板上,代表六樓的圓形金屬片比其他樓層更光亮——那是長期無人使用反而被保潔員擦拭得格外勤快的結果。當裹著青筋的手指按向第六顆按鈕時,指甲縫裏還沾著中午吃素粽留下的箬葉碎屑。
電梯發出沉悶的啟動聲。陳金妹渾濁的眼球盯著樓層顯示器,數字從"5"跳到"6"的瞬間,她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布滿老年斑的手掌啪地拍在轎廂壁上。本該出現的療養院走廊變成了焊著十字鐵條的灰色柵門,黴味混合著灰塵撲麵而來。
"有人無?"沙啞的呼喊撞在鐵柵上彈回來。老人慌忙轉身,電梯門卻在此時完成閉合動作,將她困在僅容側身的夾縫中。後腦勺抵著冰涼的鐵條,鼻尖距離緊閉的電梯門不足十公分,呼吸的熱氣在金屬表麵凝成轉瞬即逝的白霧。
七樓房產中介公司的林經理正在給客戶介紹戶型,忽然聽到頭頂傳來持續不斷的敲擊聲。他抬頭看了眼天花板:"這棟樓管道老化,偶爾會有異響。"客戶皺眉看著合同,沒注意到林經理頸後滲出的冷汗——那些敲擊聲分明帶著某種規律,像垂死之人最後的摩斯密碼。
此刻六樓的夾縫裏,陳金妹的指甲縫滲出暗紅血絲。她改用佛珠敲打鐵柵,檀木珠子接連崩斷,劈裏啪啦滾進柵門後的黑暗裏。當最後一顆珠子從顫抖的指間滑落,老人終於意識到,這個她每天誦經的樓層,此刻成了最諷刺的現世地獄。
三天後,慈心安療養院的尋人啟事貼滿了萬華區電線杆。陳家長子蹲在派出所監控室,看著母親最後消失在電梯裏的畫麵反複捶打桌麵:"六樓!為什麽沒人查六樓!"值班警員無奈地切換著各個路口攝像頭:"電梯監控上周就壞了,家屬簽字的設備維護確認書還在檔案櫃裏。"
第五天淩晨四點,六樓柵門後的黑暗裏響起細微的"哢嗒"聲。某根生鏽的鐵條因持續壓力突然斷裂,陳金妹幹癟的身體向前傾倒,額頭重重磕在電梯按鈕麵板上。布滿血絲的眼睛突然睜大——她的鼻尖距離緊急呼叫按鈕僅剩半指距離。
晨曦透過電梯井頂部的通風口滲進來,照亮老人僵直的手指。那隻曾為兒孫烹煮年夜飯的手,此刻正以詭異的弧度蜷縮著,指尖殘留著刮擦金屬留下的銀色碎屑。渾濁的瞳孔裏倒映著近在咫尺的紅色按鈕,像極了佛龕裏長明燈的微弱火光。
第七天正午,七十三歲的張永福提著中藥包走進電梯。布滿老人斑的手指在按鍵區徘徊片刻,最終落在泛著冷光的"6"字上。他記得女兒說過新搬的佛堂在七樓,卻忘了老花鏡還躺在玄關的鞋櫃上。
"叮"的提示音在六樓響起時,張永福正低頭整理著裝有《心經》抄本的布袋。轎廂門滑開的瞬間,濃烈的腐臭味讓他下意識後退半步。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團蜷縮的黑影,緊接著是突然倒向他腳邊的發脹軀體——屍體因電梯氣流擾動失去平衡,腐爛的麵部組織粘在轎廂地麵,發出類似撕扯膠帶的聲響。
"阿妹啊!快打119!"張永福的慘叫聲驚動了八樓補習班的學生。他哆嗦著摸出手機,發現電梯角落堆著的中藥包不知何時浸滿了深褐色液體。當顫抖的手指第三次按錯號碼時,屍體因轎廂震動突然翻轉,青紫色的臉正對著他微微鼓起的腹部。
電梯門反複開合的機械聲裏,張永福的冷汗順著下巴滴在屍體發脹的手背上。他想起昨晚看的《藍色水玲瓏》裏關於屍變的傳說,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樓層顯示器。當"6"字第七次亮起時,老人終於扯開嗓子唱起《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嘶啞的誦經聲混著屍臭在轎廂裏不斷回旋。
四十分鍾後,消防隊員鋸開鐵柵門時,在陳金妹僵硬的掌心裏發現張被壓扁的蟑螂。法醫後來在勘驗報告裏寫道:"死者右手食指指甲斷裂,創麵殘留微量電梯按鈕塗層物質。"這行小字上方,貼著張觸目驚心的現場照片:鐵柵門前的地麵布滿扇形排列的刮痕,像極了佛龕前被反複擦拭的蓮花紋。
三個月後的庭審現場,六樓屋主辯護律師舉起張泛黃的房屋轉讓合同:"我的當事人十五年前購入時,鐵柵門就作為宗教場所特殊設施存在..."旁聽席突然響起佛珠落地的脆響,陳家長子紅著眼眶要衝上證人席,被法警架住時嘶吼道:"你們知道五天不喝水是什麽感覺嗎?"
如今祖師天廈的電梯仍會在六樓短暫停頓。每當夜深人靜時,清潔工總能在按鈕縫隙裏掃出細小的檀木碎屑。頂樓的觀音殿新裝了電子誦經機,隻是再沒人提起,那個總在午後跪拜的佝僂身影去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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