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黃河岸邊的屍氣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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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的河套平原暑氣蒸騰,我蹲在殯儀館後院的榆樹蔭下啃西瓜。蟬鳴聲裏忽然傳來皮鞋踩碎石子的聲響,白抱著一摞賬簿從財務室小跑出來,蒼白的臉在烈日下泛著青,活像剛從冰櫃裏鑽出來的屍體。
"趙哥,勞駕搭把手。"他細聲細氣地喊我,胳膊上立時浮起層雞皮疙瘩。這年方廿八的會計最怕走停屍間前的青磚路,每次都要繞道穿過花圈陳列室。此刻他正盯著我身後那排漆成墨綠色的鐵門,仿佛那裏隨時會伸出一雙青紫的手。
手機突然在褲兜裏震動,驚得白差點摔了賬簿。電話是主任打來的,說黃河撈屍隊剛送來個溺亡的小夥子,家屬要求連夜布置靈堂。我瞥了眼西邊天空,火燒雲正舔著賀蘭山的輪廓,遠處傳來牧羊人悠長的呼哨。
白攥著車鑰匙的手直打顫。我們這輛二手金杯麵包車後廂還留著上午運送骨灰盒的檀香味,此刻卻要迎接一具高度腐敗的遺體。車燈劈開暮色時,我聽見副駕駛座上傳來牙齒相擊的脆響——白把自己縮成團,鼻尖幾乎貼上車窗。
撈屍隊的皮卡車停在國道岔路口。六個裹著雨衣的漢子正圍成圈抽煙,火星明滅間,我瞧見擔架上隆起的防水布邊緣滲著暗紅的水漬。腥臭味撲麵而來,像打開了一壇醃了半年的臭魚。
"二十三歲,為個姑娘跳的黃河。"隊長掀開防水布一角,腫脹的麵孔在車燈下泛著詭異的青綠。白突然幹嘔起來,我連忙拽著他退到上風口。屍體左腕有道猙獰的割痕,泡發的皮肉外翻著,像是咧開的笑嘴。
返程路上起了霧。後視鏡裏,家屬的哭聲像把鈍刀,一下下割著凝滯的空氣。白死死攥著方向盤,指節泛白,我注意到他脖頸後滲出細密的冷汗,在製服領口洇出深色痕跡。
靈堂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冰棺啟動時噴出的冷氣裹著防腐劑的味道,白忽然踉蹌著扶住供桌,打翻了香爐。我正要扶他,家屬突然拽著我問壽衣尺寸,等辦完手續回來,隻見他癱坐在太師椅上,對著冰棺裏那張浮腫的臉發呆。
後半夜起了風,孝幔在穿堂風裏翻飛如招魂幡。我蜷在值班室打盹,被一陣瓷器碎裂聲驚醒。衝進靈堂時,白正跪在冰棺前嘔吐,黑褐色的液體濺在挽聯上,把"音容宛在"四個字蝕出窟窿。供桌上的長明燈忽明忽暗,照得他臉色比紙錢還慘白。
醫院檢查不出病因。白的嘔吐物裏帶著河底特有的腥藻,ct顯示腸胃完好,可人就是昏睡不醒。第七天清晨,他母親從鄂爾多斯請來位薩滿,老人穿著褪色的蒙古袍,腰間銅鈴叮當作響。
薩滿用朱砂在病房四角畫了符咒,燃起的艾草熏得人睜不開眼。當紅線纏上白手腕時,銅鈴突然炸裂,老人踉蹌後退,用蒙語喃喃道:"巴特爾勇士)的怨氣太重。"
我們連夜返回殯儀館。子時的靈堂冷得像口冰窖,哈氣在空中凝成白霧。老薩滿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後直指冰棺方向。他掏出麵巴掌大的銅鏡,鏡麵布滿綠鏽,卻映出個清晰的人影——正是那溺亡青年生前的模樣。
"黑秋褲,白棉襖,左腳襪子破了個洞。"老人的話讓我毛骨悚然。那天下葬時我親手給屍體換的裝裹,確如所言。白突然劇烈抽搐,喉嚨裏發出溺水般的咕嚕聲。薩滿厲聲喝令我退出,厚重的木門合攏前,我瞥見他往白嘴裏塞了把黑糊糊的草藥。
門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嘔吐聲,間雜著聽不懂的咒語。等再開門時,白癱在滿地黑水裏,嘴角還掛著絲狀黏液,可眼神已然清明。薩滿用銀刀割斷紅線,線頭落地竟滋滋冒起青煙。
三個月後,我在集寧火車站偶遇老薩滿。他正給旅客看相,見我過來,渾濁的眼珠閃過一絲精光。"那孩子八字全陰,屍氣入骨。"他摩挲著銅鏡上的饕餮紋,"枉死之人怨氣化形,專找陽氣弱的當替身。"
我忽然想起守靈那夜,冰棺上的水珠凝成詭異的人臉形狀。老薩滿壓低聲音:"你們館長沒告訴你們?那間靈堂底下,埋著民國時的亂葬崗。"他枯枝般的手指劃過我掌心,"知道為什麽選你們值夜班嗎?"
北風卷著沙粒拍打窗欞,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老人收起卦攤走進暮色,留下我站在月台上,後頸的寒毛根根直立。轉身時,站台燈光突然閃爍,玻璃窗上隱約映出個穿白棉襖的人影,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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