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遼陽冬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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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些,窗簷結的冰棱足有半臂長。我握著新買的摩托羅拉t190翻蓋手機,屏幕藍光映著哈出的白氣。孟子在電話裏說遼陽的物流公司招押車員,包吃住月薪三千二,這在當年能頂國企職工半年工資。
"兄弟我還能坑你?"孟子在電話那頭笑得爽朗,"咱們小學翻牆逃課的交情,要不是老三說這肥差先緊著自家人......"
我裹著軍大衣踏上綠皮火車時,車廂裏飄著泡麵與旱煙混雜的氣味。遼陽站台積著髒雪,孟子穿著貂絨領皮夾克迎上來,身後跟著的老三卻穿著褪色工裝,袖口磨得發亮。
傳銷窩點藏在城鄉結合部的筒子樓裏,黴味混著廉價香皂的氣息撲麵而來。走廊盡頭的鐵門拉開時,二十多雙血絲密布的眼睛齊刷刷轉過來,牆角的破電視機正循環播放某位"成功導師"的演講錄像。
"這叫分享經濟。"老三遞來印著錯別字的宣傳冊,指縫裏嵌著黑泥,"咱們公司的保健磁療床墊,每發展一個下線就能......"
手機和錢包被收走那晚,我躺在鋪著草席的水泥地上數黴斑。隔壁床鋪的中年男人整夜磨牙,說夢話還在念叨"金字塔結構"。淩晨三點,走廊傳來拖拽重物的聲響,接著是女人壓抑的嗚咽。
次日的"晨會"在廢棄棉紡廠舉行。百餘人踩著結冰的土路行進,領隊的紅圍巾女人用鐵哨打著節拍。隊伍末尾的女孩白得瘮人,後頸淡青血管在晨光裏若隱若現,四川口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我叫阿瑤。"
我們被安排在第三排的塑料凳上。台上的講師唾沫橫飛時,阿瑤忽然扯了扯我袖口,掌心躺著隻紙折的蜘蛛。她比劃著把蜘蛛塞進礦泉水瓶,突然捂住嘴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
"新來的都要過這道坎。"後排戴金鏈子的男人咧嘴笑,"上個月老劉咳出血痰,現在都升三級代理了。"
第七天夜裏,頂層突然傳來跺腳聲。三十多人圍著搪瓷臉盆跳"成功舞",劣質音響震得牆灰簌簌直落。阿瑤蜷在儲物間門後,指尖在積灰的玻璃窗上畫符,月光把那些扭曲符號映成慘白。
我假裝踉蹌撞開人群,看見她咬破食指將血滴進礦泉水瓶。血珠入水的瞬間,水麵浮起細密氣泡,像有無數看不見的蟲卵在孵化。
慶功宴那晚,大老板坐著奔馳600親臨。這個自稱哈佛商學院畢業的禿頂男人,西裝袖口沾著油漬,鑲金假牙在追光燈下泛黃。阿瑤端著那瓶水走向主桌時,裙擺掃過滿地煙頭,蒼白的腳踝纏著褪色的紅繩。
三個月後我借口籌錢脫身。臨行前夜,阿瑤往我衣兜塞了塊繡著古怪紋樣的方巾,布麵浸著艾草與鐵鏽的氣味。筒子樓外停著押送我回家的麵包車,後視鏡裏,她站在五樓窗前揮手,身影薄得像張黃表紙。
十年後婚禮上,老三醉得把紅酒潑在領帶上。聽到我說起阿瑤,他忽然打了個寒顫:"當年喝過慶功酒的十七個骨幹,全他媽是口吐黑蟲暴斃的。法醫說像苗疆的蠱......"話沒說完就被孟子踹下椅子。
禮花炸響時,我摸出珍藏的方巾。暗紅紋路在霓虹燈下蠕動,仿佛有生命般纏住無名指。酒店旋轉門外,穿白裙的倩影在雨幕中一閃而過,裙角翻湧如招魂的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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