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夜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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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深冬的沈陽城飄著細碎的雪粒子,老張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耳朵,把車窗搖開條縫。收音機裏交通台的女主持人正用甜膩的沈陽腔播報:"和平區南京街有貨車側翻,請各位的哥繞行......"他瞥了眼儀表盤上的電子表,淩晨一點四十三分,計價器上的夜班營收還停在六十八塊五。
    車頭忽然竄出個白影子。
    老張猛踩刹車,鬆花江麵包車在結了薄冰的路麵上甩出半個圓弧。後視鏡裏,穿米白羽絨服的年輕女人正站在揚士加油站霓虹燈牌下招手,長發被北風吹得貼在臉上,像團散開的墨汁。
    "師傅,文官屯走嗎?"女人拉開車門時帶進股寒氣,老張注意到她指甲蓋泛著青紫色,像凍僵的河蝦。後排頂燈閃了兩下,忽地滅了。
    "這大半夜的......"老張把暖風調高兩檔,後視鏡裏映出女人低垂的側臉,"殯儀館早下班了,要不您等天亮了再去?"
    "家裏老人急著落葬。"女人的聲音像浸了冰碴子,從羽絨服兜裏摸出張嶄新的五十元紙幣壓在儀表台上,"不用找零。"
    老張咽下後半截勸告,紙幣邊緣在儀表盤藍光裏泛著奇異的金屬光澤。鬆花江碾過結冰的土路發出咯吱聲,後座飄來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菜市場魚攤底下積的陳年血水。
    "您把窗戶關嚴實咯,這暖氣都跑沒了。"老張第三次伸手調整出風口時,突然發現後視鏡裏空無一人。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的瞬間,副駕傳來布料摩擦聲——女人不知何時挪到了前排,羽絨服拉鏈頭磕在安全帶插扣上叮當作響。
    "到了。"女人抬手直指前方。兩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在車燈裏浮現,門楣上"沈陽市文官屯殯儀館"的銅字缺了"殯"字左邊三點水。老張剛要開口說門鎖著,鐵門突然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竟緩緩朝內退開半米。
    車輪碾過門檻時,老張瞥見崗亭玻璃後閃過半張人臉。計價器跳到34.5元,女人已經推開車門,羽絨服下擺掃過雪地竟沒留下半點痕跡。"不用找。"她重複道,五十元紙幣被暖氣吹得在儀表台上簌簌抖動。
    倒車時老張瞄了眼後視鏡,穿米白羽絨服的身影正往焚化樓方向飄——真的是飄,羽絨服下擺離地三寸懸著。鐵門在他車尾剛退出去的瞬間轟然閉合,崗亭裏衝出個裹軍大衣的老頭,手裏的強光手電晃得人睜不開眼。
    "你咋進去的?遙控器在我枕頭底下壓著呢!"更夫嘴裏的蒜味混著酒氣噴在車窗上。老張指指正在焚化樓拐角消失的白影子:"剛送人進去......"
    "放屁!"老頭突然哆嗦起來,"那棟樓三個月前就停用了,新焚化爐在......"後半句話被北風卷走,老張猛踩油門逃離時,後視鏡裏映出老頭對著焚化樓方向連連作揖的模樣。
    清晨交班時,老張從褲兜掏出那五十元想湊整,紙幣卻在晨光中褪成黃表紙,背麵用朱砂畫著歪扭的符咒。他蹲在揚士加油站廁所吐了十分鍾,再出來時發現十幾個的哥正圍著他的車指指點點。
    "就這輛鬆花江!"穿皮夾克的胖子唾沫橫飛,"上周三半夜,化工學院那女研究生叫不到車,穿著白羽絨服在雪地裏走了倆鍾頭......"
    老張手裏的黃表紙飄落在地,胖子的話像冰錐紮進耳膜:"說是趕去給外婆送葬,結果低血糖暈在東塔橋底下,救護車來的時候人都硬了,送的就是文官屯舊焚化樓......"
    當天下午,殯儀館保衛科調出的監控錄像裏,淩晨一點五十七分的畫麵雪花閃爍,唯有崗亭頂上的積雪突然簌簌滑落,仿佛有陣看不見的風掠過鐵門。更夫老李頭在鏡頭外嘟囔:"這個月第三起了,都說收到過帶朱砂印的黃錢......"
    老張高燒三天後,媳婦把他拉到慈恩寺請了串開光佛珠。直到千禧年改開夜班出租車,他再沒敢接穿白衣服的獨身女客。倒是文官屯殯儀館在2001年翻新時,工人在舊焚化爐夾層裏清出件沾著冰碴的米白色羽絨服,口袋裏還塞著半張未燒盡的黃表紙,紙角隱約可見"冥府通寶"的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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